沈頌——趕走了以後還在門口站了一會, 大概覺得有——不服氣,回自己宿舍坐了坐,竟然又拉開宿舍門要出去——
是他剛走到門口, 腦海里一閃而——雲凜那淡薄的眼波,還有那鳳眸眼尾帶著點兒冷淡的上挑, 覺得太莽撞也不行, 自己要去敲門也要有理有據。
為了保險起見,沈頌轉身又回了屋里, 拉開櫃子翻找了起來。
雲凜送走了沈頌,靠在門口, 細白的指尖輕輕敲打著門扉。
靜靜地听著自己的心跳逐漸平復——來的聲音。
門口這里就是辭別沈頌的地方,只隔著一扇門,將打算「拐帶」自己的家伙拒——于門外。
雲凜輕笑了一聲。
——做夢也挺好的,起碼可以見到18歲的沈頌。
就是不知道那會的沈頌是不是也是如今這——染了一頭囂張的銀發,——是據徐凌字里行間的表述看來, 應該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雲凜嘴角再度輕輕勾了起來, 隨後將視線緩緩落在了那蒙著薄塵的床板上,英挺的長眉不禁又皺了起來, 剛剛——為沈頌而好起來的心情頓時跌落冰點。
「這地方,真的有點不好住……」
輕輕嘆了口氣, 雲凜在昏暗的日光燈管照明——,從盆里擰出抹布, 開始仔細擦拭這一張靠著窗戶的高低架子床。
金屬的觸感很冷硬, 細白手指沾了水,拂——金屬的時候,——這——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無機物磕得指尖都發了紅。
雲凜沒有在意,作為有一定潔癖的人來說, 沒有什麼比給自己收拾出來一個相對干淨的臥榻來得更加重要。
他甚至都忘記了,沈頌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這個事實。
終于,一盆清水逐漸渾濁,蒙了灰塵的架子床露出了原本的顏色。
雲凜又接連換了——盆水,終于把戰場打掃出來。
順便將桌子椅子、窗台門扉,和一——角落都進行了清理。
看著泛著淡淡月光的硬木板,雲凜沉重地嘆了口氣。
——2203終于可以稱得上一間可以住人的宿舍了。
收拾了好久,雲凜洗完手回來,一坐——,頓時覺得有——脊背酸乏。
一個人收拾一間宿舍,還是只有十五六的年紀,長期吃不飽飯營養也不那麼好,身體當然有——吃不消。
雲凜斜靠在冰涼的金屬架上,斜睨著窗外一輪冰玉,長睫上都蒙上了一層清冷的月光。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就在這時,屋子里年久失修的燈管滋啦滋啦閃了一——,然後又勉強亮起來,散發著暗淡的光,同時還保持著滋滋閃動的頻率。
眼前光線的變換把雲凜的注意——拉了回來。
耳邊似乎響起沈頌那句︰「這間宿舍——不干淨。」
緊接著,沈頌那欠揍的聲音似乎從雲凜的記憶間隙里兀自地跳了出來,開始喋喋不休地重復︰「不干淨——不干淨——不干淨——」
「……」
雲凜十分疲憊,不大想動,想想那句話,自己在心里給了個符合科學的解釋——
確實是不干淨,要不剛剛打了那麼多盆水,才把這間屋子收拾出來。
疲憊慢慢爬上眉心,雲凜將清瘦的肩胛骨靠在了欄桿上,涼颼颼的觸感也沒有把他的困意驅散。
哪怕是實際情況不怎麼理想,——是雲凜還是想閉上眼楮靠著。
雖然床板已經擦試出來,——是愛干淨的人總是說服不了自己,仿佛合衣躺——都是罪。
——算了,就這麼湊合一晚上得了。
雲凜這麼和自己說,慢慢地就要睡——去。
就在萬籟俱靜,窗外蟲鳴蟬低的時分,寢室的門扉突然傳來三聲叩響。
「當當當。」
這三聲敲門聲,在安靜的氛圍里,顯得——放大了很多倍。
雲凜原本斜靠在欄桿上的腦袋低垂了——去,重重地點了一——頭。
「……」
他坐正了身子,朝寢室的門望——去。
在一片月光的渲染——,那刷成了綠色的木門,好像顯得厚重了不少。
「當當當。」
又有三聲敲門聲響了起來。
雲凜——意識想起來沈頌臨走前說的話︰「不要隨便給別人開門。」
他眉頭皺了皺,沒有——一時間出聲,而是慢慢走到了門口靜靜听著。
門外沒有什麼動靜,風聲依舊串——走廊,發出低低的嗚咽。
「當當當。」
又是三聲。
雲凜推了一把高挺鼻梁上的眼鏡,吸了一口氣,趁著敲門聲的空隙,霍地把門打開了。
他倒一點不怕,可憐了趴在門上偷听的家伙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要不是一——撲入了雲凜清瘦的懷里,這個奇奇怪怪一頭銀發的家伙一定摔得不輕。
雲凜——這蠻牛似的沖擊——撞得向後退了好——步,直到肩背頂到了架子床才停了——來。
那一頭銀發特別惹眼地杵在他眼前,把視線全都擋住了。
「……」
雲凜嘆了口氣︰「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做什麼?」
這個一頭銀發的家伙筋骨結實,撞在人懷里還故意把——巴擱在略顯單薄的肩頭,——自己的頭發絲搔那清瘦的——巴線條。
簡直像一只大狗狗而不自知。
「我說學弟,你怎麼隨便給人開門了。」
這聲音刻意低了——分,——是不妨礙有磁——的嗓音里傳遞出來那——欠收拾的感覺。
雲凜︰「……」
「讓我不要隨便給人開門,自己——來敲門?」
面對這——不留情面的質疑,沈頌非——不以為意,反而湊在那香噴噴的肩窩里嗅了嗅,依舊不怎麼要臉地繼續抵著人,「我就是來測試一——你,沒想到你經不住誘.惑。」
「……」
雲凜對這個家伙沒有什麼好脾氣,本來擦了一晚上灰塵,已經夠累的了,這個家伙還來找事兒,于是抬手就不客氣地把人推開。
「那你還真的煞費苦心了,既然不要隨便給人開門,你也該回自己寢室休息了。」
沈頌沒想到,雲凜這麼清瘦,還是有點——氣的。
他的目光在那單薄的小身板上轉了轉,隨後抬手,啪的一聲摁在鐵柵欄上,把雲凜圈禁在身前一方小小的空間里。
直接來了一記壁咚。
「……」
雲凜鳳眸抬了抬,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沈頌盯著雲凜背著光的眸子,目光在眼角眉梢細細描摹了片刻以後,才緩緩地開口。
「——實學長來找你,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請你幫個忙。」
停了停。
雲凜︰「幫什麼忙?」
他依舊沒什麼好氣︰「幫你剃光頭麼?」
沈頌偏頭一哂,再轉回臉來的時候,嘴角還掛著不怎麼溫良的痞笑。
「學弟要是想,我——就給你剃光。」
這句話乍听起來沒有什麼——題,——是仔細一琢磨似乎是有點什麼不對勁。
雲凜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沈頌歪著腦袋又看了看雲凜白皙的臉頰,然後做出了投降的姿態,向後退了兩步。
退到了安全距離,這才晃了晃手里的包裝盒︰「就是——為不想剃光才來找學弟幫忙的,你幫我把頭發染黑好吧?」
雲凜抬起鳳眸,冷笑一聲︰「不要一口一個學弟叫得這麼順溜。」
他控制住了後半句未出口的話——有本事叫聲哥哥來听听。
沈頌就著投向的姿態,又把雙手舉高了——分。
「是了,我錯了,畢竟已經是一個班的,也不好老是學弟學弟的叫,那我叫你——」沈頌探身向前,「叫你小雲朵?」
「……」
又來了。
雲凜嘆了口氣,抬手推開沈頌的臉,鼻腔里擠出一聲敷衍的「嗯」︰「比叫學弟好點。」
沈頌的注意——這細白的手指吸引了注,他攥住雲凜細伶伶的手腕。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手,似若無骨,生得勻稱縴長,細瘦地向前延展,白女敕而縴薄的肌膚包裹在指骨上,在泛著冷白色的指尖上收起,像是凌霜的冰肌雪骨。
沈頌自覺沒有見——這麼好看的手,一時間怔了怔,待到回——神來以後,再看雲凜,就發現雲凜正淡淡地看著他,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咳咳……」
沈頌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嘴角勾了勾,從兜里掏出了手套,仔仔細細地替雲凜套在了手上。
「我是怕小雲朵的手沾了染發劑,還是戴上手套再幫我。」
「……」
雲凜很是平靜地看著沈頌幫自己把兩只手都套上手套,直接忽略了那模手的小動作。
直到兩只手都戴好了手套,頭頂的燈光啪地一聲發出刺耳的響聲,隨後光線徹底泯滅,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暗夜的籠罩。
「……」
「2203這破屋子,真是晦氣!」
沈頌瞪了黑——來的燈管一眼,然後直接圈住雲凜的肩頭,「小雲朵別害怕,有我在。」
雲凜任他圈著,雙手戴著手套虛空抬著,哪怕是有點困,還是放棄了逐客的念頭。
「去你宿舍吧。」
「嗯?」沈頌怔了怔,——一次懷疑自己听錯了,「什麼?」
雲凜乜斜了他一眼,眼角的寒意——乎要把冰刃扎進沈頌的臉上。
「我是說,去你宿舍給你染頭發,你胡思亂想什麼?」
「……」
沈頌天生臉皮厚,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好,那就去我的宿舍染頭發吧。」
說著,他就擁著懷里的溫香軟玉朝門外走去,順道還回頭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架子床。
這連鋪蓋都沒有,怎麼睡人,破木板不把這清瘦的身子硌壞了?
所以今天晚上,還是留這片小雲朵住在自己那里比較好。
兩個都是抽條的小伙子,搭肩站在一起清瘦挺拔。
沈頌的視線向——,描摹了一——美人的輪廓,隨後滿意地抬起頭,——一次萌生了對另一個人如此愉悅的心情——雲凜這麼清瘦,兩個人擠一張臥榻,也不是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