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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服出門後, 嬰寧獨自在王家花園玩耍。

園中載種桃花樹,春來桃花盛放,燦若雲霞。

嬰寧邊走邊嗅, 想折一支最美麗的簪在鬢邊。

左挑右撿,花架斜靠牆頭處, 有一枝極茂盛的桃花垂在牆外,色澤絢爛,花朵竟有拳頭大小。

嬰寧心里很喜歡這一枝,就爬上花架,攀在牆頭, 折了一朵最艷麗的, 簪在發間賞玩。

她欣喜之際,忽然听牆下有噗通的聲音。

低頭一看, 一個陌生的錦衣書生從偷窺的磚塊上跌了下來, 摔在地上,卻似乎不覺其痛, 還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見他窘態, 嬰寧噗嗤一下笑了, 不但不避開,而且笑著指了指牆底下。

然後她就折了桃花枝走了, 留下錦衣書生呆呆地坐在那。

小廝找來,看見公子坐在地上, 忙拉他起來︰「公子, 你怎麼摔在這里?王家人說小主子病好了許多,不在家,出門去了,讓我們改日再來拜訪。」

錦衣公子是王子服的同窗之一, 姓楚。听說王子服大病,過來看望他。卻一眼就看見了王家內牆上拈花而笑,貌比花嬌的少女。

他心馳神往,情不自禁地踮腳痴望。

此時佳人已遠,他回過神,激動地叫小廝︰「王子服可有妹子?我怎麼從沒听他說起過?你快去問問!」

小廝被他說得一頭霧水,只能去問。

王家人說︰「我家主母只有一子。你說的是嬰寧小姐吧?她是王家主母的佷女,王公子的表妹,從前住在鄉下,如今寄住在王家。主母已經為公子和嬰寧小姐定了親,只待不日完婚。」

楚公子听說王子服已經和嬰寧定親,霎如霹靂當頭劈,沮喪傷心憤怒,百味陳雜。

王子服少有才名,儀容清俊,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十四歲上就進了縣學,如今年紀輕輕已是秀才,年未弱冠就有舉人之望,穩穩地壓了縣內眾生一頭。

楚公子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父親是楚通政使。

他自小苦讀,又延請名師,卻仍然時不時地處處被人拿去和敗落世族的王子服比較,更可氣的是從文章詩賦,到容貌風度,每每都比輸了。

心高氣傲的楚公子為此表面上和王子服交好,實則一向把王子服為平生最大的對手。

最近王子服的奇聞傳遍全縣,說他出游時看中一個山野村姑,一見鐘情,為此相思成疾,逼得母親不得不答應為他定下那個村姑。

一向冠絕莒縣的王子服居然也有今日。

而楚公子自己定下的是一戶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為此他大為得意,自覺在婚姻之事總算壓了王子服一頭。

今天楚公子表面上說是來拜訪王府,實則是借著探病之名來炫耀並嘲笑王子服自甘墮落,與村姑結親。

誰知道,牆頭見嬰寧,這所謂的「村姑」容華絕代,氣質月兌俗,竟比所謂的「千金小姐」要可愛美麗不知多少倍!

楚公子一時覺得自己又輸給了王子服,氣結于心,一時又愛慕嬰寧容色,色心已起。

不由暗自思忖︰自古佳人配才子,美人與英雄。這王家雖然有些田產,但不過是破落世族,小廟怎能容大佛?王子服才學也不過一般般,怎配得上如此佳人?

想起嬰寧對他的笑容,楚公子想︰何況佳人也未必就看得中他王子服。

她梳著未嫁的少女發髻,看見我也不避開,還指著牆底,難道是要我效仿西廂張生鶯鶯事?

等到珠胎暗結,王子服丟了大臉,他也可以借機討要嬰寧,家中添一房美妾。

楚公子越想越高興,自覺與這美麗少女一見鐘情,相親有望,又轉怒為喜。

騎馬而去的時候還戀戀不舍,頻頻回顧。

回家之後茶飯不思,心已魂飛「西廂月下之約」,數著指頭,听著更漏,看著太陽當空,苦恨東君殷勤、姮娥不至。

彼時,王子服驅車郊野,尋訪舊墓,不知道與楚公子錯身而過。

馬車悠悠出城郭,走了三十多里,只見重巒疊嶂的山,漸入山中,翠色撲面而來,空靈山風吹得人頭腦清醒。

山中寂靜少人煙,唯有狹窄山道,偶爾雀飛,有時猿蕩。

車夫問︰「公子,你確定是這里嗎?」

王子服說︰「我記憶里就是在這附近誤入山村,遇到了姨母和嬰寧。」

在記憶中的模糊畫面里,他在出游中對一位偶遇的踏春少女一見鐘情。

回到家就為此相思成疾,一臥不起。

母親和吳家表哥得知,為他尋訪掛念的淑女。但吳家表哥在附近找遍,都沒有找到他所形容的少女。

怕他受此打擊沉痾不起,吳家表哥故意謊稱人已經找到,就住在莒縣西南山中,差不多三十里的位置。是他一位姑姑的女兒,也就是王子服姨母的女兒,王子服的表妹。只待他病好就可以為他去引薦。

王子服欣喜不已,果然病慢慢好起來了。但左等右等,左請又請,吳家表哥就是不來。

來信去問,吳生怕被拆穿,顧左右而言他。

王子服懷疑表哥騙他,因此悶悶不樂,十分抑郁。

無望的等待里,王子服想,反正就在離家三十里西南山中,也不算太遠,倒不如他自己親自去拜訪姨母!

沒有告訴家人,王子服帶病獨自出行,走了三十多里,到了南山附近,亂轉了一圈,在山谷中見到一處小村落,村落的北邊有一雅致干淨之家,家中居老媼少女並二三僕從。

他看到自己一見鐘情的美麗少女就在這家中,大喜過望,徘徊不去。而老媼細問他的姓氏來歷,原來老媼夫家姓秦,本家姓吳,秦吳氏果然是他母親的姐姐,也就是王子服的姨母。

而那少女是秦吳氏丈夫妾侍所生的庶女,名喚嬰寧。

因丈夫癆病去世,妾侍再醮,臨行前把嬰寧托付于秦吳氏撫養。

王子服在姨母家做客時,王子服的母親發現他人不見了,急壞了,在附近的村落找了一遍都沒人,就跑去問王子服的表哥吳生。

吳生想起自己之前隨口撒的謊,懷疑王子服當了真,于是叫王家人到西南山中三十里的位置來找王子服。

找到王子服時,王子服說想帶嬰寧一起回去,秦吳氏很高興地答應了,叫嬰寧跟著王子服一起去拜見阿姨,順便請王吳氏為嬰寧找一位佳婿。

王子服這才得嘗所願,將嬰寧帶回了家。

因此他記得,秦吳氏的住處就在這里附近。

車夫也听說過這件事,但是左看右看,空山無人︰「公子,是不是你記錯了?這荒郊野嶺,我也是本地人,怎麼從沒听說這里有人家?」

王子服說︰「我沒記錯。你就在馬車邊等我。我自己去找姨母。」

還有一番話是不能告訴車夫的。

王子服當時將嬰寧帶回之後,王吳氏和吳家表哥都驚異萬分。

王吳氏告訴王子服,原來她確實有個姐姐嫁給了秦家,但是秦吳氏早就病逝了,沒多久,她丈夫也去世了,哪來的外甥女?

吳生倒是知道一點內情,說秦吳氏死後,秦家姑丈鰥居後,確實和另外的女子有染,找了一個妾。但沒多久秦家姑丈也去世了。

原來那女子是狐狸所化,後來生下一個女嬰,秦家人認為是狐妾害死了秦家姑丈,于是將她趕了出去,狐妾就自己抱著女嬰消失了。

吳家表哥甚至還記得那女嬰被取名叫嬰寧。

雙方一對質,條條都對上了,都十分吃驚。于是在吳家表哥的提議下,王子服跟著他重返南山,再去姨母家拜訪。

結果重回南山之時,二人才發現,看見山花零落,原本的山村變成了一片亂墳,荒草及腰。

吳生還記得秦吳氏就葬在這里,但荒煙楚錯,叢林雜亂,無碑無字。哪里去辨孤墳?

二人始疑其為鬼。

王子服這一次來,就是想找到已經為鬼的秦吳氏,再探究竟。

雖然記憶中有種種畫面,但王子服自憶遇嬰寧以來,大部分的記憶都模模糊糊,雖曾身至,竟如幻夢。倒是嬰寧到他家以後的記憶很清晰。

但與嬰寧相處以來,雖然嬰寧嬌憨可愛,笑容可掬,她的雙眸容貌,都不時讓他看得失神而心生喜愛。

但只是對容貌而已。對嬰寧本身,他心底又總有揮之不去的抗拒感。

甚至于,他仿佛覺得嬰寧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他所愛的,願與婚姻的女子。一想到要和嬰寧走入婚姻,他心中就苦悶難耐,萬般不願。

但母親與家人,親眷都說嬰寧種種,說起當初他迷戀嬰寧的往事,歷歷在目。

以至于讓他連帶著對整個王家,都霎時陌生了起來。

他當初真有這麼迷戀嬰寧嗎?嬰寧的來歷當真是這樣嗎?

為什麼他看自己的記憶,卻像看看一處南戲般毫無波動?

如今婚期將近,他卻越發不甘心。

為解這翻疑惑,王子服不惜故地重游,願意再入鬼界一探究竟。

但這番話不能實告車夫。鬼神之說太過駭人,恐怕會嚇壞了他。

王子服下了車,拄著杖,自己在荒煙楚錯的叢林中模索搜尋,穿過一座座孤墳,辨認這些早已變成土包的墳塋,口里輕呼「姨母」。

天色漸暗,墳塋漸入從花亂樹,王子服也越走越遠,沒入林中。

小道雜錯,山林空翠幽深,忽山風吹過,松竹簌簌,忽聞馬蹄聲的的而起。

王子服抬頭看去,見山道遠來一輛馬車,二馬拉車,車前有一騎,馬上一道士也。

道士年未弱冠,美豐儀,姣若好女,風流雅致常人所不及。

見王子服拄杖行山間,道士勒馬注目,上下打量他,忽然面露喜色,回身對馬車內笑道︰「君往莒縣,而莒縣之人來也!」

馬車的簾布掀開,先出一二十多的男子,男子鼻夾水晶架,短發似僧。

看見王子服後,短發男子又向馬車里再說了幾句話。

然後簾布再動,出一少女。

在昏暗的天色中乍一眼看見少女,王子服登時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嬰寧我不是叫你待在家里嗎,你怎麼來了?」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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