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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來, 吹起了窗邊的竹簾。

從太平樓的二樓望出去,遠能依稀看到粼粼湖水、重重青山,近則是繁華市坊,人煙鼎盛。

保安堂、許宅也在這片繁華市坊之中, 正對著太平樓。

藥鋪大門開著, 客人來網絡繹不絕。

店鋪中學徒們正忙碌著抓藥稱藥。大著肚子的白娘子也在店鋪幫忙,偶爾替客人搭脈看病——人盡皆知白娘子醫術高超。

許宣一邊和伙計們一起忙著, 一邊忙里偷閑時不時給白娘子端茶送水, 雙眸含情地噓寒問暖。夫妻倆間的脈脈恩愛叫來往客人都會心一笑。

正這時, 沿街傳來「咄咄咄」的敲擊聲,似有重物有規律地敲擊青石板, 穿過嘈雜人聲、驢叫、車輪碾壓聲, 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白娘子正與一婦人看診完, 在寫藥方。听到這敲擊聲, 忽地雙手一顫。叫許宣道︰「官人,你來一下。」

「娘子,怎麼了?」

「為妻忽然月復中疼痛。」

「啊?這、這,是孩子有什麼事嗎?」許宣唬得忙去模她的脈。

白娘子道︰「官人不必慌張,我自有醫術,只是勞累過度,需要休息半天。只一件事︰我休息時, 什麼人都不許放進來。尤其是和尚。」

許宣疑惑道︰「這與和尚有何干?」

「我听說杭州城近來常有和尚沿街化緣,那些賊禿身上髒,嗓門還大,會驚擾嬰兒。總之,官人答應我,不能放和尚進來。」

許宣那有不應的?連忙道︰「好好好, 都依娘子,你身子重,正是該好好休息,前院有我和伙計就成。」便小心翼翼攙扶白娘子去後宅休息了。

白娘子進後宅休息去了,許宣和伙計們則在前院鋪中兀自忙碌。

過了一會子,街那頭緩緩踱來一個高大的僧人,看打扮,身披袈裟,一手持杖,一手托缽。看長相,胡須花白,面部卻紅潤而沒有皺紋,眼神炯炯,看不出老壯,整個形貌頗有奇異之色,別于凡僧。

這僧一邊走,一邊四顧。等走到保安堂前,忽地不走了。

一聲佛號,音如洪鐘︰「阿彌陀佛,主家何在?」

聲傳保安堂中,保安堂的客人看這僧形貌頗異,都紛紛側目。

許宣出來道︰「法師,我就是主家,您是化緣的?」

僧道︰「貧僧不化緣,只救命。」

「這那正好,救命需要藥,我家就是賣藥的。法師買藥嗎?」

「俗藥只能救俗人,貧僧不需要俗藥。」

僧人這話叫許宣有些不高興了,也惹惱了伙計,伙計們叫道︰「拿著缽不化緣,到藥鋪不買藥,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和尚,一定是來搗亂的!東家,你跟他廢話什麼?我們來!兄弟幾個這就趕了賊禿出去,免得擾了生意!」

許宣脾氣好,一向是清波門出了名的老實人,雖不高興,只道︰「法師說話不中听,我們卻不能唐突僧道。二狗,廚房新熱著一屜白面饅頭,端來兩個給法師。法師若是餓了,這里還有水。只是恕我們不能招待法師了。」

這是有逐客意。

僧人皺眉︰「施主雖然仁義,只是身為凡人,實在兩眼昏昏。大禍臨頭,卻反而驅趕救命人。」

「救命?你救什麼命?我們東家有吃有穿,有自家的店鋪,還有白娘子這等賢妻。需要你‘救命’?」伙計嘲笑僧人。

「好叫施主知道,貧僧號法海,自金山寺而來。見杭州城妖氣沖天,道必有千年大妖盤踞。貧僧在杭城梭巡數日,追著妖怪蹤跡,看到妖氣消失在了保安堂。而這位保安堂的主家印堂發黑,身纏妖氣,顯然是招了妖孽。」

「保安堂有妖?」伙計們哄笑推搡︰「二狗,你是妖嗎?」「我不是啊。老王,你是嗎?」

堂中等著抓藥的客人也紛紛道︰「法師,你這話就不地道了。」、「是啊,好好一個保安堂,誰不知道許官人家的藥最實在?你非說他這有妖怪。」

滿堂眾說紛紜,沒一個信的。

許宣卻沒有生氣,甚至在法海說出「妖怪」字眼時面色微微一變,狐疑地打量法海,試探道︰「法師說有妖,不知妖在何處?」

法海目光在保安堂中掃了一圈,忽然大踏步往保安堂通往後宅的門去。

許宣看他往後宅去,忙道︰「哎,法師是不是走錯了?那去不得,那是我家眷後宅所在。」

法海指著通往後宅的門道︰「沒走錯。妖氣此處最濃,那妖恐怕就藏在施主的後宅!」

「和尚,你搞錯了吧。後宅里只有女東家白娘子,因身子重,正在休息呢!」伙計說。

法海道︰「如果後宅只有白娘子,那白娘子就是妖。」

一石激起千層浪,保安堂里炸了鍋。

一位買藥的婦人道︰「法師,話可不能胡說!白娘子是我們杭城出了名的女菩薩,不但醫術高超,經常為窮人義診,施醫布藥。又誠心輔助許掌櫃開了保安堂,是個頂個的賢妻良母。你說她是妖,仔細出門被杭州人潑餿水!」

「就是就是。」其他客人也附聲。

「是人是妖,貧僧一看就知。」說著,法海便要闖進後宅去。

許宣本略有些猶疑,後房里卻顫巍巍傳出了佳人嬌聲︰「哎呦,是誰在外面吵啊?官人,是誰來了?」

一時想起白娘子的囑咐,又想起她月復內胎兒,許宣到底是咬牙往前,攔住法海︰「法師,我娘子重了身子,怕驚擾。您要是尋妖,還是到別處去吧。」

許宣將門擋得嚴實,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起哄的起哄,叫罵的叫罵︰「你這禿賊,好不可惡!人家女眷所在,叫你闖進去像什麼樣!」

「許掌櫃,這滿嘴胡謅還闖後宅的賊禿能是什麼好東西?你快快去打發伙計叫你姊夫來吧!」

許宣的姐夫是府衙的捕頭,在本地頗有些名望。

幾個年輕力壯的伙計也忙上來,一起架住法海︰「禿驢好沒天理!大白天的闖女眷的後宅!走,我們押你見官去!」

法海卻不能向凡人出手,被他們糾纏手腳,實不耐煩,他一振禪杖,竟將幾個大小伙子都震退數步︰「罷!今日除妖機緣未到。」

也不理會滿堂起哄的客人,只拎著禪杖拖著缽,對許宣道︰「施主如若悔改,欲解妖禍,便往淨慈寺去。貧僧這些時日就在淨慈寺中掛單打坐。」

一振袈裟,法海轉身離去。

法海離開了保安堂所在的街道,將杭城走了一遍,往淨慈寺去了。

許宣在堂中呆了一會,似想追出,又似猶豫。白娘子卻扶著肚子,掀簾子出來︰「官人,方才吵吵嚷嚷的,我隱約听到什麼‘妖’,什麼‘悔改’的,是什麼人啊?」

許宣道︰「沒什麼,不過是個化緣的瘋和尚,娘子你快快回去休息吧。」

說是這樣說,次日,許宣尋了個借口,說是幾個朋友約了租船游湖,他連日在鋪子里有些發悶,想去湖上散散心。

白娘子看他許久,囑咐道︰「那就去罷。只記得不要去些人群擁擠的腌地方,我不耐那些香火煙燻氣。游了湖,即刻家來,鋪子還需要官人你照看。」

許宣眼神亂飛,嘴上連連應聲,就此離了家門。

但從太平樓的二樓,可以清晰地看到,許宣繞了幾圈,根本沒往租船的地方去,直奔雷峰塔對面的淨慈寺去了。

太平樓二樓,一個道士倚欄笑道︰「劇情總算進展到這一步了,快到水漫金山的情節了吧。」

他和另外四人圍坐一桌,桌上放了幾盤跟粗制濫造的游戲貼圖一樣貼在桌子上摳都摳不下來的吃食、茶水——畢竟這種主要角色和主要場景之外,主人公基本不去的地方,在有主人公出現前,文本層里就相當模糊粗糙。仿佛是三百六十p。

而遠處白娘子站著的保安堂,則像四k高清,縴毫畢現。

更神奇的是,許宣一路往淨慈寺奔去,他去淨慈寺的路,隨著許宣的腳步,仿佛一寸寸從像素級別的清晰度到高清起來。

一個容色美艷的女子說︰「這個文本層里的白蛇傳還真是怪。王隊,你看,我們在這太平樓坐了現實世界的兩個小時,相當于文本里的兩天,看那法海沿著西湖,在杭城梭巡。他在保安堂的場景之外的樣子,根本就不是在找什麼‘千年大妖’,明明就是在為白娘子驅逐小青和小青招來的妖魔,在為白娘子護駕保行。」

在保安堂的場景外,畫風比較粗略,行人都略有些呆板的杭城里,法海目光如炬,時不時缽放金光,驅走一些行人身上的黑氣。

那些身有黑氣的行人,本來都是向保安堂走去的。

只在進入保安堂的範圍內,法海才忽然變了個神態,裝出一副沖著保安堂去「除妖」的樣子。

而白娘子本來在法海進入保安堂方圓百米內前,神態略有些懶洋洋,連給人搭脈走針都不上心,與許宣恩愛的時候神色也更像逗著許宣玩,頗為輕佻挑逗。

听到了禪杖的聲音,才霎時變得更符合「白娘子」的氣質起來。

眾人從頭看到尾,只想到了之前那個情節點時,令他們極為震驚的、白娘子的那一聲「畢竟這個故事」、「法海禪師提前保護我幾場」雲雲。

加上眼前場景仿佛法海和白娘子都是身在其中,深知自己是在演繹一個故事一般。

陳薇說︰「看來只有許宣是什麼都不知道」

褚星奇笑道︰「未必哦。」

「?」

「你們看下面。」褚星奇指了指許宣的方向。

在他們談話間,文本層里的時間流逝得很快,許宣很快就從淨慈寺回來了,他這一回來,垂頭喪氣,愁容滿面,將手里藏著的一個黃色符咒放入衣襟。

這應該是白蛇的劇情,許宣還是懷疑起了白素貞——從端午之後,許宣表面上信了白娘子一套說辭,其實內心依然充滿懷疑。他猶豫著上了淨慈寺,拿到了法海所贈的符咒,打算回家試探白素貞一番。

到這為止,都很正常。

但隨著許宣一步步朝保安堂走去,他低著頭,似很喪氣,很猶豫,很懷疑人生。

但許宣走到中途,忽然調頭進入了一家成衣店。

他明明拿到了符咒,被法海說了妻子是妖孽,內心起疑,又很憂愁,本應是一路躊躇著回家。

卻忽然拐入了一家成衣店,然後耐心滿滿地試起了衣服。還挑三揀四,不停往身上比劃更合適的衣裳,對著銅鏡自美,很是悠然自得。

等換了一身極好的衣裳,他細心地在衣內別好黃符,才調整了一下表情,重新低著頭往保安堂里走。

但資深者們耳聰目明,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

他那低著的、老實而清俊的臉上,嘴角緩緩上勾,浮起了一絲極詭異,似志得意滿的笑,一步步走入了保安堂。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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