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晦暗, 閃電轟鳴,烏雲急雨。
赤龍在風雷間游蕩, 如燃燒的火焰,
資深者們趴在龍背上, 艱難地抓住龍鬃,以防被高空的狂風暴雨吹下去。
因為王韶也听得到四維頻道的對話, 他們只得在幾次驚雷間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在進入文本世界前, 郝主任交給他們的文本備選里就有《柳毅傳書》!
此時, 龍吟回蕩在天空中,與雷電轟鳴齊奏︰
「妖孽伏罪!」
「妖孽伏罪!」
「妖孽伏罪!」
每起一聲, 漫天的紫電青光就大作一次, 仿佛天地正道無情喝問著渺小的清平縣。
不男不女,無非老少,疊聲回蕩的聲音沉默片刻, 從清平縣發出,往天上沖來︰
「錢塘君, 你自詡是正神天將,難道這清平縣里的一方百姓, 你都不管不顧了嗎?」
錢塘君冷冷道︰「選擇同流合污、甘做妖邪的, 就不要怪天罰同罪。」
他態度如此強硬。
所有人都听出那不男不女的聲音帶了微微顫音︰「天庭已打算與我等議和, 你、你居然敢違背天庭的號令擅自行動?!就不怕天庭怪罪嗎?」
「天庭怪罪?」王韶——錢塘君龍須飄拂,笑聲如雷︰「哈哈,等本座平了你這妖孽,就只有功, 沒有過!」
下一刻,赤龍長嘯,霎時千雷萬霆匯聚。
烏雲密布的天色下,一道通天耀地的刺目光柱正在成型。
那雷霆匯成的光柱有毀天滅地之能,一旦劈下,整座清平縣包括縣城與附近的區域,都將被夷為平地!
這樣大的動靜,是必然會招來天庭神將視線的!
清平縣里的「怪聲」沒想到錢塘君暴烈乖僻若此,震悚之下,清平縣里的雨絲停在半空,雨滴融合的黑氣紛紛外逃。
雨絲再次落地時,就是普通的雨點了。
而那些從雨水里逃出的黑氣匯成隱約的龍型,朝縣中某一處飛遁。
它沒有快過閃電。
光柱成型的霎那,便攜著毀天滅地的氣勢,轟隆隆對準清平縣當頭劈下,連劈七七四十九道。
等閃電過後,烏雲散去,陰雨無存。
雕梁畫棟化作灰燼,清平縣城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巨大天坑。
但是本地生物卻沒有隨縣城灰飛煙滅。
天雷洗禮下,家具們在白光里變形,藤蔓褪去枝葉。
被侮辱、被損害的人們從柴薪、木料變回人形。
外表可怖的妖邪們中也有少部分變回了人樣。
凡人們目光茫然地跌坐天坑里,其中就有他們見過的瘸腿伙計。
此時,他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我」他忽然模出自己的喉嚨,意識到什麼,低頭一看,看到了自己的手腳,身軀——血肉的。
這時,他听見身邊一個聲音怯怯叫道︰「二哥」
他一回頭,就呆住了︰他之所以瘸腿,卻是因為他唯一的親人——因為家貧被賣做學徒的小弟,被師傅虐待得奄奄一息,還沒死就被拉出去丟在亂葬崗,最後生死不知。他悲憤與那師傅廝打,卻被人打折了一條腿。
親人復活眼前,自己從木偶木板變回活人。
瘸腿伙計狂喜之下,摟住小弟,放聲痛哭。
他身旁人也逐漸回過神,互相一看,大吃一驚︰
「爹,你不是被地主埋了嗎?」
「翠蘭!娘以為你被拉去抵債後再也回不來了」
紅塵男女或笑或哭,相擁而泣,發泄著幸存的慶幸與故人重逢的喜悅。
也有人驚駭莫名,半遮著臉,想要從人群中悄悄溜走。
這時,降下雷霆的赤龍卻在眼淚與笑容里飛了下來。
龍身上的資深者跳下來,赤龍便搖身一變,變回了豐神俊朗的玉面郎君。
凡人們目睹這一幕,跪倒一片。
老人青年們,此時便知道這位真龍是來搭救他們的,向錢塘君深深叩首︰「謝您相救之恩!」
錢塘君此時卻消去了方才的雷霆震怒相,只將為首的扶起,出奇的溫和︰「都起來吧。即刻將會有神將前來接洽,從今後,你們在天庭治下好好生活罷。」
他眼神一掃,那些想溜走的人就渾身一個激靈,動彈不得了。
其中有個原本是倀鬼的,哭道︰「大人,我是被逼的我沒害過人命」
有原本是女蘿的,嚶嚶哭泣︰「妾只想好好活著」
也有原本是半虎的,此刻雙腿戰戰,心道我命休矣,小心翼翼地也試著告饒︰「大人,我沒來得及害人」
他們戰戰兢兢。
傳聞里一向對邪惡不假辭色的錢塘君卻沒有下殺手,只是深深看他們一眼,將袖一震,這些人頭頂即刻打上記號︰
「妖邪之世,善人煉獄。倘若不作惡為孽,許多人恐難存身于妖邪之世。
有些人寧可身死九泉,不肯苟全妖邪之世。
有些人庸庸碌碌,不得不隨波逐流。
此乃世之過也,非人力所能抵抗。隨波逐流也堪憐。
但一命需得抵一命。
如果你們手下有血債,天雷之下,你們早已和其他妖邪一樣化作焦土。
念在你們手底尚且沒有血債,身不由己,本座才饒你們一次。
今後你們在南國治下真心悔過,罪民記號可消。倘若再次與妖邪苟合,下一次,你們不會再有逃命的機會。」
這些人喜不自勝,連忙再三拜謝饒命之恩,在其他群眾的嫌惡眼神中訕訕退入人群。
資深者們卻心道︰這個錢塘君好像沒有《柳毅傳》原型里的那樣暴烈。
相反,能說出「此乃世之過也,隨波逐流也堪憐」的話,卻心智清明,倒有些以雷霆手段,行菩薩心腸的做派。
錢塘君不知道他們心里在嘀咕什麼。
他處理了幸存者後,只停在天坑中唯一幸存下來的建築——水井旁,隨手虛空一掐,掐出了一條黑色凝成的小蛇。
原來方才那雨中的黑氣正是藏入了這口水井。
它身體是蛇,頭部有兩個土包包,似龍非龍,應是傳說中的蛟。
被掐住七寸後,在錢塘君手中拼命求告︰「上真饒命,上真饒命!」
錢塘君玉面蒙霜︰「原本鎮守清平縣的那位龍女,在哪?」
那蛟被掐住七寸,還眼珠子亂轉,顯然在想瞎話。
掐它七寸的手立刻收緊︰「敢說半字謊言,就生吃了你。」
錢塘君是天庭大將,一向勇猛過人,威名赫赫,在妖邪里傳了許多凶神故事。
黑蛟聞言大駭,嗓子都抖了,再不敢說一字謊言︰「上、上、上真,不是、不是小人想欺瞞上真,實在是小人被派來時,龍女神魂縹緲,神廟已經無人供奉,她的去處,小的也不知道。是上面指派小人來竊據井龍宮,轉化清平縣。」
「那留你也沒用了。」錢塘君右手一緊,黑蛟哀嚎著化作黑氣消散時,天邊卻飄來白雲,白雲上許多身著甲冑,混身光華的神仙,喊道︰「手下留人,錢塘君!」
還有一個同錢塘君生得有七分相似,只是看起來溫柔文雅許多的美男子,也駕雲趕來,急急喊道︰「阿韶,住手!」
他們遲了一步。那黑蛟已經魂飛魄散。
那儒雅斯文的美男子頓足道︰「阿韶啊阿韶,你怎麼總是這樣沖動!」
神仙們也苦著臉︰「錢塘君,這黑蛟是鎮海王的遠房表弟,我們正要跟那邊議和。鎮海王在那邊位高權重,是議和里的重要人物。你、你下手怎麼沒個顧忌」
錢塘君哂笑︰「這也要顧忌,那也要顧忌,那還清什麼濁世?啐,懦夫休來咄咄。本座去也。」
振袖而去,卷雲而遠,還卷了張玉等人︰「小友們,請你們龍宮做客去!」
徒留下斯文美男子連連作揖︰「對不住各位,對不住各位,小弟他一向是這烈火性情,我這做哥哥的,也說不動他」
「洞庭君客氣了,錢塘君本來就不贊成議和,也難怪如此行止。」
而此時,被帶上雲頭的張玉卻發現,跨次元通訊器恢復了。
「主任,聯系上了!」一位研究員忙叫道︰「剛剛張上校他們的消息重新出現了!」
「哦?」郝主任連忙上前,「他們現在在哪里?」
「張上校說,這次的文本是,他們遇到了錢塘君。」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