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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3 章(大修)

天不算陰, 但灰雲似有若無。陽光有氣無力。

清平縣土墩墩的城牆前, 前排著很長的進城隊伍,本應是吵鬧的, 但卻安靜異常, 連驢這種無知畜生都沒有叫起來。

張玉等人排在了隊伍的最末,輪了半天, 才終于快輪到他們進城。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個一身補丁衣服, 手上結著厚繭,背著一筐新鮮梨子的老農。

老農被查了里長給的路引, 又賠了許多笑臉, 還捧了框里的小半梨子, 才終于被小吏們放進去。

才走了一步, 他又被喝住了︰「你干什麼?!」

小吏指著老農的腳, 怒喝道︰「你居然敢做這種事!」

老農低頭一看,臉白了。

穿破草鞋的一只腳踏進了城門, 先伸的是左腳。

周邊的人看到老農的腳,也一下子面露震驚,嗡嗡起來。

「居然踏了左腳!」

「嗡不要命了」

「左腳,真的伸了左腳」

邁錯腳要受罰挨打,要麼交錢,要麼挨打。

但人人都知道,這些官差下手是沒輕重的。他年紀大了,禁不住打,十板子下去, 恐怕就丟了半條命。

噗通一聲,老農嚇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俺不是故意的,俺不是故意的俺年級大了,糊涂」

他驚慌失措地搜了一遍衣裳,搜出來一小串銅錢,趕緊遞給小吏︰「俺認罰、認罰」

那麼一小串銅錢,還帶著常年和水果打交道的梨子味,守城小吏嫌棄地掂了掂,把褲腰里一塞,對跪在地上的老農道︰「這點錢,只夠免一板子打。你還得挨九板子。」

老農傻眼了,可是他身上再也搜不出半個銅錢。

小吏的同伴則道︰「你剩下的那些梨不錯,可以再抵兩個板子。」

老農慌忙抱住梨子,哭求道︰「老爺,俺老爹病了,賣梨子的錢是要給他治病的」

「那你就是要進牢里挨足九板子?」守城小吏冷笑,朝其他同伴使了眼色,守門的其中兩個差役,就粗魯地押起老農︰「走!領罰去!」

老農被拖走的時候,人人噤若寒蟬。年老的盯著年輕的,穩重的盯著輕浮的,生怕自己邁錯了腳。

排在老農身後的資深者們則听得瞠目結舌︰這是什麼規矩?

吳教授也有點發懵,他讀了這麼多年書,還沒听哪朝哪代規定過,進城邁錯腳都是件要命的事啊?

這時候,站在老農身後的一位排隊的「外來客」開口︰「他的錢,我給。」

守城的小吏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跟前的「外來客」︰大約年歲只有十四五歲,還是少年童子的模樣,脖子套個金項圈,一身白衣,發間垂一段紅帛,神色淡漠,五官清俊秀氣。

他站在那,和周圍的衣衫敗落的進城隊伍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和白衣相得益彰的白皙膚色,看起來像是什麼公子哥。身後還跟著六七個衣衫更為破敗,似乎是一道來的下僕。

可是他認熟了城內進出的大人物,沒見過這位啊?

難道是外來的?

小吏心里想著,視線不自覺地帶出貪婪,下移掠過這位公子哥的脖頸,掠過那個成色極好的金項圈。

表面上卻不敢得罪,只緩和態度打哈哈道︰「這位郎君,這老貨犯了法!按規矩麼,要麼挨打,要麼認罰,這錢麼,必須是本人或者是親屬代繳」

嘴里說著「規矩」,語調卻拖長了,手指搓了搓。

白衣少年微微蹙眉,便攤開手掌,露出幾粒成色同樣極好的碎銀︰「夠不夠?」

他雖然神態平靜得近乎淡漠,眸子卻干淨分明得出奇,像山里最清的水落了黑珍珠。

小吏一邊估算著這樣的美少年的價值,轉著扒光了財產後人能賣多少錢的齷齪主意,面上卻喜笑顏開︰「夠了夠了。」

向一旁的同伴使個眼色。

同伴們松開老農,在他上踢了一腳︰「有人替你交錢了,還不快滾!」

老農被松開了,背著自己的那框梨子誠惶誠恐地從城門口跌撞走了。

他似乎被嚇壞了,只顧著倉皇逃竄,對著替他交了付款的白衣少年也沒有看一眼,更不要提感謝。

白衣少年卻並沒有在意,只是交了入城的錢,帶著身後的僕從,踏入了清平縣。

小吏盯著他們的背影,叫了經常蹲在牆根下的幾個混混過來,低語了幾句話。

混混們嘿嘿一笑,悄然綴在白衣少年一行人後,也進了縣城。

這些二流子、小混混,卻沒有發現,前方的白衣少年等人也在暗中看著他們的行動。

「張上咳,公子,後面那些家伙?」一位資深者比了個動作。

「暫時不用理會,等到隱蔽的地方,他們打算動手了,我們也動手。」用幻術掩蓋了女性特征,在容貌上稍作了修飾的張玉道。

因為乾坤圈本身的特性無法被幻術完全遮蔽,而這麼大一個金燦燦的樣子,在封建社會,金子是極招人眼球的。

如果連張玉也化妝成平民百姓,那帶著個外表光燦的乾坤圈就太顯眼,大概率會被各路下九流的盯上。

為了避免些麻煩,資深者們認為,還不如繼續之前的富貴小姐帶著僕從出行的設定。

但他們下山以來,一路往清平縣行來,幾乎沒有看見過女子——這里大約是典型的封建社會的故事背景設定。

這種情況下,女性資深者大多靠吳教授的幻術,遮掩了性別特征,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張小姐」就變成了「張公子」。

本以為這樣能少招惹些文本層的麻煩。沒想到他們才剛進城,就被膽大包天的城門吏盯上了。

城門吏伙同自己認識的混混,打算打劫外來的肥羊。

那帶著惡意的目光在暗處窺伺,竊竊私語。

卻不知道對于耳聰目明的資深者來說,他們簡直是臉上就刻著「明搶」兩個字,開了高音喇叭在喊著自己要做的壞事。

在經過一處避人的小巷里,資深者們干脆利落地解決了這些混混,以及後續接應的城內的閑漢,把這十幾個人丟在巷子里,由他們自生自滅。

轉出來的時候,吳教授搖搖頭︰「這個清平縣,規矩奇怪,風氣也真不好。」

等解決了這個隱患,他們才有心思掃眼打量縣城內的景色。

他們一進清平縣就聞到了燻天臭味。

此時,眾人打眼看去,清平縣的縣容果然不好看。

街面上一排排低矮幽黑的店鋪,大門多駕著木棚子,牌匾大多罩著厚厚灰塵。

店鋪後是居民區,堆著垃圾堆,蚊蟲嗡嗡。剛剛下過雨,垃圾堆的髒水順著青石板的縫隙流向大街。

青石板積年累月著污垢,流過髒水,已經大部分變成了褐色,結著黑垢。

踩在青石板上的來往行人都很瘦,人人臉色發黃,發絲散亂,臉頰凹陷,耷頭耷腦,嘴邊、眼角沒有笑紋,眼神幾乎不轉。大多身穿破敗、打滿補丁的粗布麻服。

但這些行人看起來是麻木疲憊的,卻並不散亂。但他們很有規矩,街上分成了四行,每行人各不相干。各干各的事,各走各的路,誰都不踫到其他人。

只有眾人傻愣愣站在某一條路上不動彈,被其他人繞著走。

街上隨處可以看見乞丐。

經常是路邊角落里,甚至是人家的店鋪招牌邊,就躺或爬了一連串的乞兒。嶙峋瘦骨前丟著幾個破碗,碗里空空的,一個銅子也沒有。

但這些餓得皮包骨頭的乞丐,卻一聲都沒有叫喊,更沒有現實里那些乞丐堵店門,扒行人大腿求活或者搶銅子的日常操作。

有的乞丐已經一動不動,四肢只剩下皮,肋骨全排了出來,臉孔跟骷髏一樣,沒有氣息,腐臭了。蛆蟲在眼窩里爬來爬去,身上停了黑壓壓的蚊蟲蒼蠅。

而他的同伴卻還溫馴安然地躺著死去發臭的同伴身旁,好像聞不到這些臭味,任由自己的氣息也逐漸衰敗下去。

有幾輛木推車停在一角,兩個年邁的雜役,正一具具把這些腐臭的乞丐尸體抬到到推車上,延邊緩緩拉走,往城外運去。

尸體一具具疊在一起,像疊麻袋,幾乎堆成小山,「小山」里垂著一對對木柴樣的手臂、腿腳。壓得推車咯吱咯吱響——或許有些還有一口氣,不過沒人開口,也沒人在乎。

行人見怪不怪,只避開推車,徑自走自己的路。

整個縣城內,街上,呈現出一種十分安詳安靜的氛圍。

安靜得近乎詭異。

一位資深者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覺得這里的安靜讓我很不舒服。」

其他資深者贊同地點點頭。

吳教授的關注點倒不在這里,他看了一圈,略感奇怪︰「咦,雖然這個文本層是封建社會的背景,不過有點奇怪啊,再怎麼樣男女大防,即使是禮教森嚴的明清時期,也不至于路上一個女子和小孩都看不見。」

眾人微微一愣,細細地掃一遍街上行人︰

文本層里,每個人頭上都頂著黑色黑框字體。這些頭上標著路人甲、路人乙的街上行人,果然全是老中青的成年男子,沒有一個女子,也沒有一個兒童。

誰知,還沒等他們仔細打量清平縣,幾句話間,天空卻開始泛紅,光線變暗。天色不早了。

太陽的光輝先是變紅變暗,人間的色調涼了下來。

黃昏了。

「咦,怎麼就天黑了下去?我們清早下山進城,算上排隊,算上收拾那些混混,有花這麼多時間嗎?頂多是到下午吧?我感覺還沒多久啊,」一個資深者看了看戴的石英手表,嘀咕道︰「我手表上顯示這還是下午四點啊?這就黃昏天黑了?」

「也或許這個故事背景里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設定,天黑的快一點。」另一位資深者道。

文本層其實就相當于一個故事里的世界背景,布景板,按自己的「文本設定」運轉著這個世界。有可能「設定」里的「白天」的時間就是短,也說不定。

隨著天色暗下,縣城正在沉寂下去。街上的行人開始減少,店鋪逐漸關門。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冷的夜晚,對一個封建時代的小縣城來說,才是常事。

清冷下來的街道上,夾雜著腐臭的風,嗚呼地在青石板上穿堂而過,刮得眾多店家門前的紙燈籠搖搖晃晃。

神色麻木的行人們,在夕陽里面目逐漸模糊,像一個個剪影,僵硬地被牽引回各自的盒籠。

街道上的店鋪依次而閉,沿街的燈籠一盞盞亮起,照著那一個個孤魂似的剪影逐漸從街道上消失。

眾人卻莫名地覺得這場景有些讓人起雞皮疙瘩。

這時候,逆著行人歸去的方向,迎面飄然而來一抹修長身影。

這身影因為背對著黯淡光線,顯得面目略有些模糊,行動更有些怪異,像是飄的,而不是走的。

等到眼前,才能看清是個年輕男子。

這是個一見就叫人心生好感的年輕人,背上綁一把白布包裹的長方條,年紀看起來二十出頭。

他生就一副秀麗容貌,氣質純潔剔透而平和,宛如春日里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湖水。只是叫人矚目惋惜的是︰這樣出色的青年,卻偏偏拄著拐杖,在眼部的位置令人惋惜地綁著布條,顯然是個盲人。

這年輕人路過資深者們時,忽然停在他們跟前,輕輕地咦了一聲,偏過綁著布條的臉,準確地「看」向了張玉等人的方向,準確來說,是「看」著張玉︰「你們是外來的?」

聲音空靈悅耳。

不知道為什麼,資深者們覺得這年輕人有一股無端的親切感,張玉點點頭︰「我們今天剛進城。」

年輕人道︰「那你們快點找一家客棧住進去,夜里不要出門。清平縣現在的每一個夜晚,都會下雨呢。等雨停了,你們快些離開清平縣吧。」

年輕人又伸手向後一指︰「那里有就一家合適的客棧,叫悅來客棧,離附近的水井最遠。」

眾人微微一怔︰在龍女廟中,那偶遇的鏢師,也說過下雨天不好,雨中容易生妖異。

分別時,那鏢師也說過,說讓他們如果夜宿清平縣,一定要遠離水井處。

「請問,你說的這是」吳教授正要開口,這年輕男子卻話音落後,重新飄然而遠,眨眼消失在了街道盡頭,一抹青煙般消失了。

這時,天色已經全暗了,街上除了那些亮起的燈籠外,再沒有一個行人。天邊忽起烏雲霹靂之聲,空氣里的水汽也逐漸充足,好像確實要下夜雨了。

唯一開著門的街上門面,則是不遠處的悅來客棧。

「張上校,您看?」

張玉向那年輕男子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眼︰「入鄉隨俗。看起來確實快下雨了,我們先去悅來客棧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修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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