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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警察、鄉鎮黨員干部等公職人員到場, 酒席上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黃牙爹站出來︰「這, 警察同志, 我們這犯什麼了?」

「童婚, 你沒听懂嗎?」為首的警官肅容︰「你兒子十四歲,你‘兒媳’十四歲。不但沒到結婚年齡,甚至沒成年, 你們還讓倆孩子從義務教育輟學了。」

黃牙爹恍然大悟, 心道︰肯定是那幾個多管閑事的老師舉報的!

他心下記恨, 打算去學校大鬧一場。

但面對這一群公職人員, 只能賠笑道︰「不算的不算的,這倆孩子是自願在一起的,我們家長都勸過, 但他們就是不想回學校,這, 小兩口喜歡, 我們不也沒辦法,沒力氣管」

黃牙也慌忙站起來, 自辯︰「我是自願的」捅了李嵐一下。

李嵐玩弄著手機,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另一個年輕警察怒道︰「未成年人不懂事,所以才需要家長監管勸說,你們以為把責任全推到‘孩子自願’就行了?這是犯法的!」

黃牙爹的語氣見他們如此強硬, 他家在當地頗有些親戚關系,何況這些人前兩天才拿過他家紅包,說會幫忙辦.證。現在這是翻臉不認人?語氣也漸漸不好︰

「要不然呢?如果倆孩子自願滾一起, 滾大了肚子,你還強迫打胎?打出事情來你們政府負責?」

見現場氣氛有些僵硬,酒席上的客人們也不好再干看著。

七八大姑八大姨涌上來,秉著樸素的法不責眾的邏輯,你一語我一言地勸︰「警察同志,先結婚生子後領證,我們這幾個村一向都這樣的,很多人都這樣的,不止我們家的。」

「對啊,要不然孩子們以後去打工,或者自己隨便找了個人,那多不好,還是父母找的有保證一點」

「這小兩口喜歡,我們做大人的也不好說啥啊」

村干部看見上級來了,干脆在一邊裝死,裝作自己是帶農業公司的人來談事,心里暗暗叫苦——這些上面下來的不接地氣啊,干嘛管這些民不舉官不究的事?奇怪了,這些鄉鎮的,以前也不管這些事啊。怎麼現在管了?

有幾個來吃酒的老人偷偷溜走了,其他吃酒的吃人手軟,幫著黃牙家說話。

偶然還有黃牙爹不斷抬高的聲音︰「那麼多十幾歲結婚的,怎麼不抓別人,偏偏抓我們?覺得我們家沒好欺負?」

場面一片混亂,黃牙和李嵐縮在一邊不敢說話。

沒有人有閑心注意眼前這幾個鄉鎮干部、警察們的神態。

縮在霧氣中的「她」卻注意到了。

在「她」的視野里,公職人員對面的李邦、黃牙爹、黃牙、李嵐、村干部、三姑六婆、吃酒的村人、神漢神婆這些人,每個人的表情、神態都由細微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很正常,沒什麼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黃牙爹對面的那群現實世界的公職人員。

他們每一個人都神色嚴肅,眉毛皺著,不同的長相,神態和表情肌肉的走向,卻一模一樣。

一個人笑了,其他人就都露出同樣弧度的笑容。一個人皺眉,表示對某句話不認同,其他人也會同時表露不認同。

混亂的場面里,一般人注意不到這種詭異。

作為「超凡」的「她」卻將每一分情狀收入眼底。

雖然現場都是凡人,「她」卻越發謹慎,不敢輕易出現,觀察著這詭異的場面。

黃牙和李嵐滿不在乎的臉。

李邦漠然的臉。

黃牙爹理直氣壯的臉。

鄉人們有的幸災樂禍看好戲的臉,有的覺得他們多管閑事的臉。

神婆涂著的大花臉,悄悄收了桃木劍。神父捧著經書畫阿彌托佛。

但他們背後,是明明已經在黨和政府幫扶下高大了許多的農村新建房、嶄新家電。

是明明在扶貧政策已經逐漸富裕起來的生活,李嵐手里正拿著現代科技的產物在玩耍。

身雖易,心難改。

在氣氛越來越緊張的時候,為首的那警察笑了,他身後的干部們也都笑了,竟一齊開口,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聲音,同樣的語調︰

「你們覺得‘自願’就行了?那好吧。都自願吧。」

下一刻,「她」忽然覺得渾身刺痛,仿佛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將「她」的根從李嵐、黃牙、黃牙爹、李邦等人的意識當中活活拔了出來。

不,是擠了出來!

好痛比之前那該死的家伙動手碾碎她的時候還痛

「她」無聲地在霧中慘嚎,周身一寸寸化掉。

瞬息之後,「她」徹底消失了,原本籠罩整個村子的霧,也徹底消失了。

為首的警官準確地看向某個方向,仿佛能看到「她」消失後殘留的一點痕跡︰「啊,那東西消失了。」

黃牙爹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黃牙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李嵐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李邦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神婆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神父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堂哥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村干部說︰「啊,那東西消失了。」

酒席上的所有人異口同聲,一齊開口,又齊刷刷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笑容。

李邦對黃牙爹說︰「兩孩子都才十四歲,還是在義務教育階段,怎麼能夠輟學?這是違背國家法律的。趕緊送回學校去吧。手機也要沒收掉,不能給他們玩。」

黃牙爹點點頭︰「嗯。」

黃牙理理衣服,站起來,對李嵐說︰「李嵐同學,我們這個年紀,要以振興中華為己任,好好學習,自覺報效祖國。」

李嵐站起來,將手機一放,握起拳頭堅定道︰「黃天宇同學,你說的對,我們才十四歲,還是少先隊員。作為少先隊員,我們不應該為花花世界所迷惑。學習再苦再累,也不能輕言放棄。」

他們一齊道︰「爸爸,我們不能再耽誤學習了,現在就回學校去復課。」

他們純潔背起書包,翻找出離開小學後就不再佩戴的的紅領巾,手拉手,一齊向學校走去,步履堅定。

他們身後,那群原本在輟學邊緣徘徊的村里小年輕肅然起敬︰「李嵐、黃天宇同學覺悟真好。我們也不能落後!」

紛紛告辭回家,準備去上很久沒有去過了的學校。

三大姑八大姨們嘆息︰「我們太不進步了,婚姻觀念身為新中國的婦女,太落後了。」

村干部沉痛而嚴肅道︰「我身為村干部,卻對這些落後可悲的現象低頭。我對不起黨和人民,我對不起國家。我自願接受調查。」

神婆臉上的脂粉簌簌落,她大聲說︰「文明是社會進步的重要標志,也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特征。但是,很讓人悲痛的是,封建迷信屢禁不絕。警察同志,我這里有一份找我搞過封建迷信的名單!」

神父不甘落後︰「警察同志,干部同志,我這里有一份村地下教會名單!還有,我知道我們村和隔壁村的地下教會,表面上是正經教會,其實是xx邪教!我就是其中之一的頭目!」

李嵐堂哥忙不迭地掏出自己騙來的身份證們︰「警察同志,我也自首。我本來是來騙本村小青年去外省黑工廠當童工、奴工的。覺得我們需要跨省聯系他省警方。這些黑工廠踐踏中國的公正法制,必須端掉!」

來的警察、公職干部們欣慰地點點頭,道︰「不要緊,知錯能改,我們都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努力。」

「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努力。」李邦、黃牙爹說。

「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努力。」神婆、神父、大姨們說。

「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努力。」堂哥、村干部說。

眾人齊聲,聲音遙遙在陰天下傳開,飄過五星紅旗,也飄過公告欄上的巫山神女宣傳圖。

巫山深處,神女廟。

破敗的神女廟在這幾天被修繕清理過了。

修繕者是特殊安全部門的員工。

瑤姬神像重新涂了彩繪。

案幾擦了干淨,香爐供了香。牌匾扶正,壁畫生光。

在瑤姬神像的胸口,根據瑤姬本人的要求,特安部還精心別了一枚黨員徽章。

神像微微發光起來

原本在神像里沉沉睡著的瑤姬,虛影從偶像里浮出——某股忽然匯來的力量,將她從虛弱里喚醒了。

低頭一看,驚異︰

她的雙手色澤凝實,似乎整個形體都在自發地凝實。

她試探著走出神廟,卻發現在虛弱時對她活動範圍的限制竟然消失了大半。

青鳥從壁畫里醒來,飛到瑤姬肩頭,哇了一聲︰「殿下,您看,我的羽毛,真實了好多哇。」

青鳥也依附瑤姬的力量而生。

瑤姬站在廟門處,若有所感,遙望巫山外︰「或許是巫山諸峰附近的村莊出了什麼異變。」

早在那自稱巫山女的「她」出現時,作為曾經的資深者,瑤姬就已經發現,她們之間力量的此消彼長,只與人們認知有關。

瑤姬道︰「流光,隨我下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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