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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時空中,已經能看到現實的坐標。

它似一點寒夜里的橘紅小燈,任身畔無數亂流飛逝,仍安穩地亮在混亂的千萬平行世界中。

招賢台咬著現代橫截面,穿過亂流,把它拖往現實。

現實世界的坐標不斷閃爍。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它所有的能量與心神都耗在了這一件事上,以至于一陣時空之上不該有的清風掠過,崔智賢的靈性才听到了附近時空流動的異樣。

它的能量全部集中于拖動現代橫截面,感知遲鈍,只能分出一些精神觸手大略地查看附近的時空。

沒有異樣。

混亂而各自向前的平行世界們依舊循著自己的軌道。

它繼續往前,卻無法動彈了。

前方一抹鋪天蓋地的紅色,擋住了通過現實的路徑。

從它下方被無形之線拖著的現代橫截面中,浮出體型相對招賢台來說如此渺小的兩個人類,擋在了它的跟前。

臂挽紅綾腳踏玉輪的少女,背生白羽、金發金瞳的少年。

少年身後站著原本留守在台上的資深者。

他們被混天綾放下,從沉睡中醒來,借由白羽少年的力量,一臉發懵地站在時空之上看著周圍流動的色塊、雜錯的時空長河。

招賢台上纏繞著一股黑氣,黑氣交織,擬出一張巨大的臉孔︰「是你們讓開我不想殺掉好人」

崔智賢的聲音不知道從台上哪里傳來,直入眾人腦海。

說話斷斷續續,神智似尚未完全被超維生物同化。

少女卻始終不為所動,攔在它跟前,冷冷盯著它。

相反,紅帛放大、延伸,遮了通往現實的路徑。

「不肯讓只好死掉!」

招賢台被激怒了。它不顧身上不斷下落的碎屑,橫沖而來,勢要碾過眾人,沖向已經不遠的現實世界。

砰——

龐大的台身撞上布料,卻被看似一戳就破的薄薄布匹彈了回去!

超維生物隨即發出了無形的精神尖嘯,彌散在整個時空流當中。

安琪拉振動羽翼,將其他資深者護在身後,口中喃喃祈禱。

少年背後的光羽漫天,天堂聖歌回蕩,精神尖嘯被抵消。

少女手腕上的金環月兌腕出,嗡鳴長嘯。

乾坤圈浮在虛空中,輕輕一晃,一生二,二生三,化生萬千,乃至無窮。

蕩邪金光鋪天而展。濃度之高,以至于時空流都詭異地靜默了片刻。

無數潛藏于時空亂流中,千奇百怪的異度生物匆忙下潛,不敢冒頭,生怕被雙方戰斗波及。

招賢台身上纏繞的黑氣越發濃郁,與金光對抗。它方方的台體逐漸變形,崔智賢的聲音也漸漸扭曲︰

「為什麼我只是想救救大家」

被激怒的招賢台在飛速變形、重組。

一只沒有眼睫毛和眼簾的巨型眼珠即將成型。

那是這超維生物的本體。

那眼珠拖著的現代橫截面上有一條「線」,那條線從文本世界的循環時空里伸出,拽著現代橫截面往回拖,要斷不斷。

但那眼珠中間的玻璃體內,沉睡著一位雙手合十,綠眉紅面的美麗少女,赫然是崔智賢的模樣。她身上也有一條線,一直從胸口心髒處,卻蔓延向現實世界。超維生物正是借著這條線,定位現實世界,向其飛去。

巨大眼楮慢慢成型的一刻,眼珠中樞中的「崔智賢」霍然睜開了眼,眸子中全然無情。

時空亂流開始激蕩,各個時間線里,虛幻的亡靈哭聲浪濤高漲。

安琪拉神色微微沉凝,張開領域,盡力安撫定住那激蕩的時空,保證眾人、張玉,不被時空亂流卷進去。

張玉耳畔則響起四維頻道里樸應賢的聲音︰

【張上校,超維生物在現實的坐標,凝聚的中心,就是崔智賢!同時,本是凡人的崔智賢,也是它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其他資深者也听到了。

袁煦捂住了嘴︰她也是全程了解了崔智賢的身世的。這、這是要殺了崔智賢?

但無數蕩邪之氣已俯沖而下。

巨型眼球周圍的黑氣將自己裹成了一個個繭子,卻不敵蕩邪之氣,在金光的洗濯下,一層層消融。

眼球被金光刺激得拼命轉動,想沉入其他平行世界暫時躲避。

卻在它挪動的這一刻,混天綾藏在耀眼的金光背後,縮小,延伸,猛然襲向眼珠中樞!

「崔智賢」被紅綾箍住,拖了出來。

被拖出來的那一刻,她的身體是半透明的,似乎觸之即碎。

崔智賢被拖出來的一霎,那條從她胸口一直延伸向現實世界的「線」斷裂了。

巨大的眼珠忽然定住了。它仿佛失去了視力,茫然了一霎。

隨後,巨型眼珠轟然碎裂!

巨型眼珠化作了無數小眼珠子,它們尖叫抽泣著散開,逃入了時空亂流之中,一把扎進了其他平行世界們。

而被它拖著的現代橫截面,失去了朝著現實世界的拉力後,自然而然順著原本沒有斷裂的另一條線,緩緩被拉回了文本世界中循環時空的方向。

其他資深者們面色古怪地看著那些尖叫抽泣,巴掌大小的小眼珠子︰超維生物的本體,竟然只是這些的小怪物的聚合?

但他們沒有心思再思考了。

維持長期的月兌離時空的操作,對安琪拉來說是巨大的負擔,他已面色雪然。

張玉伸手接住了輕飄飄地,宛如一張薄紙般落下,身體半是透明的崔智賢,向他點了點頭。

安琪拉張開羽翼,帶著張玉、袁煦等人,離開了這古怪的時空之上的世界,重新回到了正飄回循環時空的現代橫截面。

現代橫截面,首爾。

天空,原本遮天蔽日的黑影瞬間散去。

各國資深者都松了一口氣。

只見天空中緩緩落下了張玉、安琪拉,還有一眾原本留守黃金台上的資深者。

張玉懷著抱著身體半透明,似乎一觸即碎的崔智賢,輕輕放在地上。

「救回來了。」

眾人望著面色慘白透明的崔智賢,目光復雜。

她確實身世淒涼。但是也正是這位少女資深者,不惜舍棄肉身,投靠文本生物,成為超維生物的坐標,替整個韓國甚至整個地球做選擇,以達成她夢中的世界。

崔智賢的眼楮里,殘留的冷漠漸漸散去。

被從超維生物中剝離出來後,她恢復了作為一個人類的神智。

她已經知道自己失敗了。

那雙眼楮里神采黯淡,望著張玉,也望著其他人︰「我听過你的名字中國的懲惡者。你能對我出手,是因為,我真的錯了嗎?」

「懲惡我是‘惡’嗎?」

張玉靜默片刻︰「我不知道。」

少女罕見地帶著一絲溫和︰「你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

在被超維生物徹底同化前,崔智賢都還記得他們是好人,不願意真正向他們動手。

听到張玉的回答,崔智賢笑了笑︰「是不想騙我,所以說、說不想回答嗎?謝謝」

她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現代橫截面的首爾里,金色大廈已經開始透明,消失,化作無數光點飛入天空。

崔智賢的身體閃爍了一下,更加透明,她的一只手也化作了光點消失了。

她的肉身已經給了那超維生物做凝聚招賢台的核心,無論事成與否,她都會煙消雲散。

成,她將與超維生物合為一身。再也沒有自我。

敗即使張玉將她在徹底同化將帶了出來,結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她將與自己的這條時間線,這個分叉出來的現代橫截面,一起消散。一起回歸于循環時空之中。

此時,天空上的陰氣也一點點散去,陽光穿透烏雲,普照。

十萬詠史山谷里的亡靈、以及普通的死者,在失去了召喚它們的召喚者後,都站在大街上僵立不動了。死去的身形在陽光下逐漸消融。

而普通人則驚懼萬分,悄悄打開了窗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座大廈上安裝的巨大面板,原本正在播放這個橫截面里,盧武總統的演講︰

「我們人共在二零二二年再次許諾,我們一定會實現諾言人將活得像人」

啦,雪花信號閃爍。

「活得像人」面板里,盧武的身形居然也僵住了。隨後,和滿街的亡靈一起逐漸消融。

它們在消散,崔智賢的身體也消散了大半。

她雙目放空,望著那大廈的屏幕中,當著全國觀眾的面正在消融的「盧武」,喃喃︰「恩人,我只是,不認可,不認可這個時代的結局而已」

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虛幻的眼淚,打落在地上。

樸應賢原本也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消散,見狀卻驚疑不定。

他望著那「盧武」與亡靈們一起消散。二零二二年的盧武,居然也是崔智賢召喚出來的!

崔智賢只能召喚死去的前代賢人啊!

樸應賢的臉色刷地一下子白了。

他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實。

他心驚肉跳,急迫地上前一步,想問崔智賢什麼。

但這時候,崔智賢的身形在陽光下,早已徹底消融。

「樸先生,你怎麼了?」王勇問。

不,不。這只是一個虛假的文本世界里的時間線而已。

現實里絕對不是這樣,恩公和他們偉大的事業會成功的!

樸應賢強迫自己定下心來,搖頭︰「沒什麼。」

十八歲的崔智賢,身形徹底雪消的剎那,這個從原本的循環時空分叉出來的現代橫截面開始搖搖欲墜,天搖地動。

安琪拉道︰「離開這里!」

他張開羽翼,不同于物質的奇妙力量托著他們一群人月兌離了現代橫截面。

他們站在雲海之上,遙遙看到腳下的時空截面整個崩塌,化為光點,匯入了那條缺了一塊的環形「項鏈」。

他們看到,那原本缺失的現代橫截面,出現在了近代橫截面之後。

崔智賢與金紫英的故事終于徹底補回。

bca——近代-現代-古代。

bca三環里的c環順利歸位。

無法拯救金紫英,從近代返回後,卻發現沒法通過科技館返回近代的崔智賢,茫然地走在現代大街上。

這不是那個綠眉紅面,已經出落得宛然美麗少女模樣的十八歲的崔智賢。

十五歲的她雖然眉目秀氣,鵝蛋臉上的嬰兒肥卻還十分清晰。

她還在世的父母匆匆趕來,向科技館的保安賠笑,領著失落的崔智賢回了家。

在她因頹喪而考試失敗後,溫柔地鼓勵著她再次振作。

然後是慢慢長到二十五歲的崔智賢,步入了古代李朝。

崔智賢二十五的時候死去,故事卻又返回近代,十五歲的崔智賢,再次善良而古靈精怪地出現。

首尾相餃的環終于徹底補全。

雲海茫茫,有人長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獨愴然而涕下!」

天地雖寬廣,時空遼遠。而吾生卻有涯。

俯仰古今,時間漫長。

登高遠眺,空間遼闊。

悲哉,我卻只是一個凡人,生活在這個可悲的時候。既看不到前代的賢人,也看不到後來的新人新時代。

我所能看見的,能看見我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可悲的時代啊!

那聲音慷慨悲歌,悲壯蒼涼。

難分辨男女老少,有人听見了崔智賢,有人听見了別的聲音。

最終,長風吹動雲海徹底散去,那聲音也隨之茫茫不可追。

雲海散去時,循環時空慢慢轉動了起來。

在環中間,出現了一個漩渦。

漩渦是透明的,仿佛一道門。

漩渦之後隱隱可見一副與雲中世界完全不一樣的天地。

眾人對視了一眼,科迪道︰「這是下一個場景,我們走!」

現實。首爾。青瓦台。

「為什麼會這樣。」秘書們望著那煙消雲散的招賢台,都有些茫然與憤怒。

秘書室長感應了一下文本中那些可憎的人類勢力的進度,鐵青著臉,匆匆返回稟告盧武︰「總統,他們成功通過《將進酒》的第一、第二個分劇情,即將進入第三個場景‘行路難’了!」

盧武收拾著文件,靜默稍許,嘆道︰「我知道了。先穩住民眾。我們做好現實工作。」

秘書室長有些不甘心︰「可是」

盧武打斷了他︰「那些孩子救下來了嗎?」

秘書室長頓了頓,還是答道︰「今天財閥在演藝界的勢力我們也徹底清干淨了。那些孩子都救下來了,包括崔智賢。」

「嗯,先帶我去看看那些孩子們。」

「可是,總統閣下,現實里的崔智賢和她的父母被我們救下來的過早,崔智賢還沒有受到刺激成為資深者」

盧武說︰「那很好。沒有招賢台也沒什麼。我們的事業,不需要一個小姑娘的犧牲。」

「對了,那些渣滓要早點審判。勢力早點清干淨。」

「是。」

十五歲的崔智賢躺在醫院里,茫然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她記得,自己前幾天剛被醫院宣判失去了生育能力,又被公司逼著上台表演還債,結果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她就看見一群警察沖進了現場,把她的經紀人帶走了。

然後她就累得暈倒了,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這是又被送回醫院來了嗎?

咚咚咚。

「智賢」

媽媽?是媽媽的聲音?她今天不上班嗎?崔智賢一下子神采飛揚地高興起來。

門打開的時候,果然是媽媽和爸爸,只是他們兩個一個看起來哭過,一個眼圈也紅紅的,身後站著一個微胖,頭發白了大半的老人。

「我可憐的智賢」媽媽仿佛是知道了什麼,再也不復往日的嚴厲,沖了進來,摟著女兒,放聲大哭。

一向和善的爸爸捏緊拳頭,雙目赤紅。

老人嘆口氣,拍了拍爸爸的背。

爸爸猛然向那老人一鞠躬︰「謝謝您,謝謝您,閣下,我們」

「都是我國的國民,我沒有提早解決你們的痛苦,才是失禮。接下來那些渣滓會受到公平的法律的懲罰的。」

這時候,崔智賢看見那老人站在她床邊,笑眯眯地,像一個最可親的老爺爺︰「你叫崔智賢是嗎?」

「是的。」崔智賢只在電視上見過他,但是一看見他,就莫名覺得十分和藹可親,非常親切。

「你之前很害怕嗎,智賢?」

醫護室內自然光十分明朗,望著爸爸媽媽,想起剛剛听到的爸爸和這老人之間的只言片語,崔智賢偷偷地看了一眼老人,卻驢唇不對馬嘴地問︰「我的經紀人呢?」

「在監獄里。」

「我的老板呢?」

「在監獄里。」

崔智賢的眉眼漸漸亮起來了︰「我的公司呢?」

「大部分負責人都在監獄里。」

「還會放出來嗎?」

「不會。」

崔智賢長長出了一口氣︰「那我告訴您哦,我以前,很害怕呢。」

「以前,非常、非常害怕哦。」她強調。

媽媽摟著崔智賢,嗔怪︰「傻孩子,害怕也不知道說。」

「可是,媽媽,以前說了也沒用啊。沒人會來救我。」

老人模了模崔智賢毛絨絨的腦袋,也笑了︰「那以後別害怕了。我們來救你了。」

「從此後,有我們站在你跟前了。」

自然光明亮了整個房間,十五歲的崔智賢愣愣地看著他,又看看媽媽、爸爸。

半晌,眼角帶著淚,她甜甜地笑了︰「嗯。」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這麼肥,夠抵雙更了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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