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突出, 社會頻發械斗的京州市還沒有出事, 怎麼那邊一派正能量的潭州倒是出事了?
眾人面面相覷之際, 郝主任也緊緊將眉皺起。
倒是京州市這邊的官員一听這消息, 連忙拉住郝主任︰「主任!你們不能走啊!我們這邊政府和企業的處境真的不好隨時可能爆發大規模的社會事件啊!」
郝主任轉了一圈之後,早已心有定數, 因此道︰「你們這邊不會出事的。」
「只要你們能做到‘不下場’, 不偏幫企聯。一時半會,京州不會有問題。」
京州市官員一時沒有听懂。
郝主任說︰「你們要和企聯分割。不能一味偏幫企聯。這樣就不容易出事。」
郝主任一眼就看明白了︰為什麼京州市社會矛盾激化,勞資矛盾明面化,民眾敵我意識強烈, 社會頻發械斗, 卻反而經濟良好, 失業率下降,治好良好,一派欣欣向榮了。
因為京州市的資本家雖然聯合起來了, 但是京州市的勞動者也聯合起來了。
勞資矛盾雖然激烈,但是因此資本家更加畏懼,生怕被勞動者活活圍毆, 反而不敢壓低工資,延長工作時間。
自動化推進飛快,但是失業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技能培訓, 可以從事其他行業,比如服務業等。
而勞動者的處境好轉,有錢有時間消費, 帶來訂單,京州市的經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更不要提現在民眾被組織起來了,或者自發組織起來了,你想搞什麼小偷小模,但是人家是有組織的,一下子就把你揪住了。
那些坑蒙拐騙的現象自然減少了。
之所以京州市政府一樣處境艱難,甚至牽連到要出動武警部隊,無非是因為京州市官場頭腦糊涂,偏幫企聯,坐在資本家這一邊。所以導致被牽連而已。
見京州官員仍舊似懂非懂,郝主任心里搖了搖頭,心道︰難怪京州市一直發展不起來,你們市上上下下都是什麼糊涂蛋!我看連文本生物都比你們腦子清醒。
在心里記了京州上下一筆,準備回北京的時候告一黑狀的郝主任,面上卻沒有再說其他,只道︰「你們按我說的不錯,不會出事。」
一行人就又匆匆飛往湖南。
潭州。
李晴定了定神。捏緊了身份證。
她冷然地對丈夫尹亮說︰「走吧,離婚。」
「晴晴,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每次尹亮只要敢動手,立刻會被粉霧阻止。雖然李晴同樣不能還擊,但是,她想,十幾年了。她已經浪費了多少青春歲月在他身上。
她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即使她再愛兒子小龍,可是,她終究也是愛著自己的。
但是尹亮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簽離婚協議書,不願意去登記離婚,只一味苦苦哀求。
她聯系了婦聯,準備接受幫助,到法院起訴單方面離婚。
柔弱了十幾年的李晴,一旦下定決心,遠比丈夫雷厲風行,她並不理睬身後跟著的尹亮,大步踏出了家門。
下樓時,與三個神色匆匆的大樓新租客擦肩而過。
呂家人終于從躲著的老居民區出租屋出來了,呂竹的姥爺老淚縱橫︰「喪盡天良啊!他們怎麼敢啊!他我好好的外孫女,居然要逼她去」
接到過去相熟的鄭念萍發的消息,呂竹的父親呂平,一直神色陰沉。下樓的時候一句話沒有講。
等到出了門,空氣清新許多,人也少了許多,呂平才對妻子說︰「你照顧好爹,去接小竹回來。」
妻子愣了︰「你去哪?」
呂竹陰著臉說︰「你別管。」
等岳父和妻子趕去接女兒了,呂平蹲在路邊,模索出一根皺巴巴的煙抽了起來。半晌,下定決心,拿出手機,按下了電話號碼︰
「你們不是被葛三欺負過,要聯合起來整他嗎?算我一個。我沒有錢可以入股,但是我豁得出去。」
掛了電話,呂平一步步往外走,打算去買一把菜刀,弄個口罩和帽子。
葛三既然那麼喜歡錢,還逼他女兒去當雞,給他弄錢。那他為什麼不能拿著從葛三那弄來的錢,去還他的「債」呢?
一來一回,正好扯平。
呂平進了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把比較大的水果刀揣再在身上,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和身後進超市的員工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沉浸自己的思緒里,擦肩而過。
只是呂平神態平靜,陰沉著臉。而那附近一家傳媒公司的員工卻是恍恍惚惚,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方瑜買了幾個面包,回到工位上時,老板楊總來了。
楊總環視一圈,非常滿意。
所有員工都非常敬業,滿面笑容地敲著鍵盤。
電腦的光照著每一張因過度熬夜,橫生痘痘,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臉。
自從那天之後,所有人都是這麼敬業。
無論他加多少活,只要寫進公司規章制度,再好聲好氣地說幾句,所有員工就一定會把這些活加班加點干完。
楊總美得冒泡,連忙對全體員工說︰「大家可以提前休息,先吃飯吧。」
他話音剛落,員工們當中有幾個新招的員工,竟然不識相地站起了起來。
楊總心里不大高興,卻也不能朝令夕改。眼睜睜看著那幾個新員工結伴走出去了。
他心里想︰不能這麼下去了。雖然老員工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這麼吃苦耐勞和敬業。但是以後他們公司做大,肯定會招新員工的,新員工這麼沒眼色怎麼辦?
如果那天的粉霧可以弄來一點都就好了
楊總若有所思地回到辦公室,卻看見一個和他相熟的老總發來一條微信︰【老楊,我這有點好東西,你要不要?】
【好東西?什麼好東西?】
【嘿嘿,一種神藥。我這不是有幾個刺頭員工嗎?我悄悄給我們公司的公用飲水機里下了這種藥,你別說,特別有用,現在我的員工特別好使。】
楊總心念一動,最近有不少朋友似乎也跟他提過這種藥。連忙問道︰【什麼藥?多少錢?在哪里買?發個圖片來看看樣子。】
【有一點小貴。幾千塊一顆,但是你想,那員工吃了這藥,創造的價值就早回本了】那老總發來一種藥丸的圖片,那看起來是粉紅色的。
楊總一霎時聯系到心動了,卻說︰【別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吧。我可不干違法的事。】
【保證不違法!我拿去檢測過,不是市面上的任何毒.品!】
這位老總朋友,楊總還是相信的︰【成,把渠道給我個,我這就去下單!】
郝主任在飛機上翻閱著那一份《傷亡報告》。
「晴晴——晴晴——」尹亮哭得淒切,跪在地上哀求,「我愛她,我愛她,求求你們幫我求求晴晴!」
粉色的天空。
「你看看你,丈夫這麼求你,你真是鐵石心腸,居然還要和他離婚。你們或許是有誤會的」當地婦聯的負責人們同情地望了尹亮一眼,開始勸說李晴。
粉色的地面。
「我們不能受理你的要求。」法官溫柔地說,「你們能吵起來,打起來,一定是雙方都有錯。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他以後不會再打你了,你可以再試著接受他一次」
李晴呆滯地坐在她布滿粉色的家里。
尹亮得逞了。他一改之前的哀求,惡毒地張嘴罵著無數的污言穢語。
他學乖了。終于不再使用拳頭了。因為拳頭再也無法穿透粉霧落在李晴身上。他改用語言、行動、金錢了。
【滋好人和睦】和著污言穢語響在她耳畔的是這樣的喃喃自語。
《傷亡報告》
第一位死者。
李晴。家庭主婦。
自殺。跳樓。
葛三模模喉嚨上的勒痕,和手臂上的砍傷,被及時趕到的手下救出。
驚魂未定。
他望著淡粉的天空,惡狠狠地想去踢倒在地上的呂平,卻被救了他一命的神霧阻止了。
葛三對著被神霧操縱,自己放下了武器的呂平唾了一聲︰「操他媽,還想綁架老子,呂平,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老大,要不要——」手下比了一個橫喉嚨的手勢。
葛三拍了他一下︰「去你的,我怎麼能當著神霧的面動手呢。」
「那就不弄他們家了?」
葛三冷笑道︰「不動手就不能弄他了?他不是有個心疼的漂亮女兒嗎?去,去跟她說,她爹在我這做客,請她也來做客。敢不來嘛呵呵。」
「然後你們再去弄點那種粉紅色的藥丸來。」
「你們要干什麼!」呂平掙扎著要爬起來。
「干什麼?最近我弄到一種藥,特別好用,給我店里的女的用,一個個幾句好話哄哄,賣來的錢都一分不差地上交給我。你女兒不是不願意干這行嗎?」
「你放心,就算藥不管用,我也有一百種辦法,讓你女兒自願。比如先帶她去‘過過癮’。無論是賭癮還是別的癮頭,等她染上癮了呵呵,還有比干這行來錢快的嗎?到時候是她跪著求我干這行。」
呂平渾身一震,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小竹,放過我們家」
葛三指了指旁邊這條河,笑眯眯地說︰「那你就跳下去唄。」
在呂竹到的時候,濺起巨大水花的河面早已平息。
【滋好人和睦】混著流水聲,響在她耳畔的,唯有這樣的聲音。
《傷亡報告》。
第二位死者。
呂平。商人
自殺。淹死。
夜已經深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小方,還在工作啊?好樣的,你們加油。」楊總笑呵呵地開著車回家去了。
站起來。我也要走。
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身體一動不動。
牆上的表上寫著,今晚是他值班。
天亮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楊總吃完飯,精神飽滿地回了了,對他笑道︰「小方啊,你再勞累一會吧,有個項目指名要找你,說是你文筆好。」
我不管。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身體一動不動。
現在是上班時間。
「好,楊總,是什麼項目?」
黃昏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楊總剔著牙吃完晚飯回來,笑著說︰「還在加班啊?提前下班吧。」
方瑜听到自己的聲音略有些僵硬地答道︰「不,楊總。到幾點就是幾點。好人要遵守制度。」
電腦的光亮著、亮著、一直亮著
他的視野卻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我終于可以休息了嗎?
【滋好人和睦】視野徹底黑下去之前,這個聲音始終回蕩在耳畔。
《傷亡報告》。
第三位死者。
方瑜。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傷亡報告》。
第四位死者。
範向晨。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傷亡報告》。
第五位死者。
陶潔。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等一連翻了四份傷亡報告,都是同一家公司的時候,郝主任對特安部的工作人員說︰「查一下這家公司的老板。」
他又往下翻了幾頁,看到因校園冷暴力而跳樓的初中生趙靜靜等,不由皺眉合上了資料︰「怎麼不是過勞死,就是自殺?」
「主任,這是最開始的第一批傷亡報告。」
而此時,飛機已經飛到湖南省,潭州市上空。
所有資深者都盯著說話的湖南特安局人員。
郝主任問︰「什麼叫第一批的傷亡報告?」
視頻里的湖南特安局人員擦了擦冷汗,白著臉,聲音轉低︰
「第一批傷亡報告之後,潭州市的傷亡名單開始迅速擴散」
「我們還陸續查到了一批藥丸我們查到這第一批疑似因文本而死的人,還是因為反向追蹤藥丸」
飛機在機場停下了。
天是粉紅色的。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粉霧。它們包圍著飛機,靜靜地等待著機艙門的打開。
呂竹回家去了,據說是去見父親了。
袁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為她感到開心,準備開始寫期末作業。
她是中文系的,必修有當代文學史。
這一次的當代文學史期末的平時分,就有一項是選兩篇當代的文學作品,體裁不論,寫兩篇論文。
賈文豪先生的《青春》,當然是她的心頭選擇之一。
至于另一篇拿來給《青春》做陪襯的,她早已選好了。
模索了一陣子書包,袁煦卻愣了︰
奇怪?前段時間,母親丟了她原本的《青春》,但是這本書她記得,當時看的時候,本來還在書包里的?
怎麼《青春》丟了,她的《雷鋒日記》跟著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