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怪物的眼神移來。
整座小鎮的如褪去了保護膜, 剎那森然起來。
屠夫毛孔里鑽出的人面雀, 已將宿主吞食干淨。只剩了一張千瘡百孔的人皮, 萎落在地。
隨後, 最沒有耐性的它們撲打著翅膀,集體轉過了非男非女的童稚面孔, 最先發難, 尖嘯著直直刺向王勇等人。
迅如閃電,鋪天蓋地。
尖利的喙,如無數跟匕首。扎在人身上,便將如鑽入屠夫體內一樣, 直鑽入人體內。
褚星奇立刻蹲下, 將手按在地上, 準備施展土遁。
但是小鎮的土地,卻如封入了混凝土一般,他使盡氣力, 也只能軟化了三米。
此時,人面鳥早已撲到。
眾人眼前一花,紅光一閃, 耳邊只听得砰砰砰的連環撞聲。
紅綾正放大了,卷在他們跟前,擋住了所有的人面鳥。
它們尖利的喙沖來, 撞釘在看似輕薄柔軟的紅綾之上,便立刻彎曲折斷。
張玉將紅綾一抖,地上立刻落了一地折斷鳥喙, 立即死去的鳥尸。
她收回混天綾的時候,忽地背脊一涼,向後急退。卻仍舊沒有擋住一道利爪。
銀光一閃,即使躲閃及時,張玉背上已經被劃了一道大口子。
而那襲擊的生物卻沒有絲毫軸轉騰挪的停頓,在空中,柔若無骨一般將腰身扭了一百八十度,銀光朝著少女的面門悍然劃去。
砰。
金光與銀光猛烈踫撞,濺出火花。
角力中,銀光最終敗退。
那生物被乾坤圈逼退了數丈,一擊未中,落地便拱起背脊,毛發聳立,隨時準備再次攻擊。
乾坤圈沒有再給它機會,它微微一晃環身,化作無數金環,環繞在少女身側,緊緊護衛著她。
張玉這才看清,偷襲她的是什麼東西︰
一只巨大的,身穿皮袍的橘貓,咧著嘴,臉上固定著可掬笑容,人立而起,身上用殘肢做裝飾,背上搭著一個的褡褳。
橘貓身後,又慢慢靠攏了三只貓,將張玉包圍了起來。
它們迅雷不及掩耳地再次發動了攻擊。
貓科動物本來就以靈敏強見長。皮袍貓的速度極快,遠比那些人面雀還要快上數倍。
張玉行止算是輕盈,卻也遠遠比不上這些笑容可掬的皮袍貓。
她如果想跳往空中,善于跳躍捕捉飛鳥的貓,就立刻封鎖了她往空中的路線。
盡管混天綾舞得密不透風,乾坤圈化生無數,雙方勉強勢均力敵,但它們仍抓到了許多空隙,在張玉身上添了一些傷痕。
張玉身後的王勇等人心中焦急,卻分不出手去支援。
眼前的淡金色描邊,身形虛化的美麗女子就站在那,不近不遠地微微笑著,輕聲細語︰「聖女回來呀我在島上一直等著你」
金發小女孩此時正冷汗涔涔,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面色蒼白。周身童話般的領域浮現,護住眾人的意識,艱難地與正在攫取他們腦海中意識的力量拔河。
而稍遠處的「牧羊人」正虎視眈眈懸在半空,隨時可能沖下。
褚星奇咬牙,將腦海中不斷輕柔地重復著「死亡」的女聲掐斷一截︰「王隊,這個鎮子在削弱我們的力量」
正在僵持的時候,閔衛手中的白玉環自己飛了出來,青色的靈光微微。
空想女王笑容一僵,立刻掩面急退。
褚星奇手中的鏡花水月自動化作一面鏡子,鏡子里,傳出來因夾層的屏蔽,而失聯很久的,郝主任的聲音︰
「王上校,讓開!」
王勇立刻避讓,鏡子浮在半空,半身鏡子正對著淡金色的女人。
空想女王張口想尖嘯,卻如被扼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她看見鏡子中,漸漸浮現出一個雪發素衣,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的青年。
青年身上纏著玉質的鎖鏈,此時微微抬手,按在了鏡面上。
下一刻,鏡面與白玉環呼應,齊放靈光。
靈光鋪天蓋地,空想女王與它附近的怪物鎮民,身上滋滋地開始冒出黑煙,它們如受了極重的傷,驚惶地看著那鏡中的青年,立刻後退。
卻已然遲了。
見大貓們身軀驟然一凝,開始僵直起來,張玉抓住時機,出手,乾坤圈化生萬千,一齊砸下!
穿皮袍的貓被砸中,便慘然叫著,煙消雲散。
張玉終于空出手來,掌心一翻,赤色的五星小印便當即浮出。
赤印浮出的一霎,原本只是驚惶後退的怪物們駭然不已,扭頭就跑,轉眼看不見身形。
翻天印高懸空中,光華遍灑。
沒來得急跑出翻天印籠罩範圍的的怪物們,都僵立不動了。
過了一會,它們的身形化作灰煙,悄然散去。
小鎮的陰森色調,倏爾褪卻。
怪物們原地消失,仿佛從不存在。
浪靜風平,又是艷陽高照,行人來往的小鎮了。
清正的男聲帶著一絲笑意響起︰
【恭喜你們擊敗怪物,強行獲得了一次提示】
【‘賣花女哭著回到家,她對母親說︰它們把他偷走藏起來了,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你們有三次鐘鳴的時間,根據提示尋找人之美學的一部分具象化。】
翻天印落回張玉手中,消失不見。
少女咳嗽起來,拭去了嘴角的一抹血痕。
鏡子緩緩落回褚星奇手上。素衣青年身上的鎖鏈又沉了幾分,他看了一眼正抹去唇盤血跡的少女,便伴隨著濤聲淡去了。
郝主任的大臉則擠了進來,如強行切過頻道
「情況怎麼樣?都沒事吧?」
王勇有些虛月兌,他站定了︰「沒事。請主任替我謝過霍上校的援助。我們能否」
不帶他說完,郝主任便知道他的意思︰「霍上校最近不能離開長江,只能幫你們一次,還是因為我申請了之後,因為霍上校個人的強烈要求,國家答應下來,已經是破例了。」
「難得聯系上,你們現在立刻把情況告訴我們。這邊看看能否派資深者部隊進去增援。」
現在小鎮仍舊是一片祥和,王勇看了一眼正在給張玉做止血包扎的陳薇,將情況一一報告。
王勇在做報告的時候,陶術的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之前的那個賣花的小姑娘,又出現了。
她依舊提著一籃子與秋季的環境截然相反的,十分新鮮,尤帶著露水的紅玫瑰,怯生生地站在他們跟前。
只是這一次膽子大了一些,竟拉了拉最面善的陶術的袖子︰「大哥哥,我都看到了,你們把那些怪物打跑了,你們是很厲害的好人,對不對?」
她大眼楮里浮起一層水霧,卻不敢驚擾街上的其他人,盡量壓低聲音︰「求求你們,你們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他們清楚地記得,之前,那個清正的男聲提到的提示。
褚星奇蹲下來,拯救了手足無措的陶術,笑眯眯地︰「小姑娘,你要救誰?」
賣花女這一次不敢張口,只是目光謹慎地掃過街上所有其他狀似毫無異常的其他人。
張玉此時忽地開口︰「有東西,盯著我們。」
賣花女連連點頭,悄悄向他們指了一個方向,比了比一個動作,意思是︰跟我來。
一行人對視一眼,王勇在頻道里說︰【跟上。】
听取完報告,西方文學史的女教授一邊听,一邊凝眉︰「伊莫遜,神之美學,人之美學?」
喃喃道︰「我總覺得,有些耳熟是哪部偏僻作品里的?」
就一頭扎進文學參謀團里,和其他人嘀嘀咕咕。
郝主任卻模模頭,若有所思地盯著賣花小姑娘給他們帶路的場景,想︰我也覺得,好像有點耳熟
跟著賣花女七拐八彎繞了一大圈,小姑娘走走停停,時不時鬼鬼祟祟打量四周,終于,他們到了一處污水橫流的小巷子,比外面髒污遍地的中世紀街道還要額外髒幾倍。
賣花女才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松了一口氣,拍拍門喊道︰「媽媽,我回來了。」
門咯吱一聲開了,里面探出頭來,是一位極蒼白的婦人,她眉目憂愁,微微咳嗽著,五官竟有幾分像伊莫遜的母親。
「媽媽,我找到了能幫我們的人了。」
賣花女興奮道︰「這些大哥哥大姐姐,他們雖然沒有買花,但跟外面那些怪物不是一伙的!」
婦人的臉色一霎時變了︰「住口!」她四望一遍,見附近沒有其他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對賣花女道︰「我家只接待買了花的客人。」
又對四人客客氣氣道︰「抱歉,孩子不懂事。」
賣花女失望道︰「媽媽!」
婦人卻奪過她手里裝滿玫瑰花的花籃,一把將女孩拉進門來,就要把門砰地關上。
「等等。」褚星奇撐住了門框,他笑眯眯地說︰「我要買花。您既然只接待買花的客人,那麼,我買花。」
誰知,婦人卻掃了他的笑容一眼,毫不猶豫地答道︰「您不像要買花的客人。」
褚星奇愣了一下,婦人便仍要關門。他連忙去撐門︰「您等一等,我是真的想要買花」
一爭一奪間,婦人手里的花籃,掉了一支玫瑰花。
那玫瑰花眼看要飄落在骯髒的地上,張玉伸手接住了它。
她低下臉,低低地湊近那支帶著露水,散著香氣的紅玫瑰,嗅了一下,微微一怔,記憶中,無數浮光掠影一樣的氣泡浮了出來。
一霎時,周圍的髒臭全都消失了。唯有帶著一連串芬芳的氣泡咕嚕嚕地從記憶之海中上浮。
但全是極美麗的。
少女捧著那一支玫瑰,忽道︰「我可以,買花嗎。」
婦人和褚星奇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少女仰起臉,玫瑰花襯著她的臉頰,一對眸子格外清澈,如水銀里汪了兩顆黑珍珠,難得笑意微微。
婦人怔了怔,盯著她看了一陣,松開了門,拿手背飛快地在眼角擦拭了一下「可以。進來吧。」
一行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進到了婦人和賣花女的家中。
背後,門被賣花女關上了。
眾人一進屋子,便驚呆了︰
屋內沒有門窗,卻並不昏暗渾濁。
站在原地,只看見這間小小的,母女二人生活的屋子里,如此簡陋,只有簡單的桌子和床椅。
但是,又是如此的奢華︰
地上,床上,椅子上,全都開滿了紅玫瑰。
每一朵玫瑰的紅色,都有微微的差異。
有的像天邊的晚霞,有的像少女害羞的燻紅,有的像甜呼呼的糖果。
但無一例外,都從花瓣到枝葉都琉璃般剔透,都微微發著光。
千種明淨而多彩的紅玫瑰,剔透,放著光輝,滿室生光。
而醉人的極其美妙的清甜香氣,正充盈著每一寸空氣。
眾人一聞到這些香氣,一見到這些玫瑰,便情不自禁地面露笑容,記憶中所有的令人心中喜悅的片段,那些美麗的東西,都一一上浮出心靈之海。
婦人仔細觀察他們每個人的表情,終于徹底放下了心。
她幾乎要淚盈于睫︰「求求你們,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