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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閃閃的八個小點, 在黑暗中迅速穿行。

穿皮袍的四只貓, 各有一個袋子。

但四個袋子, 共通入一個空間。

袋子里的空間大得出乎人意料, 極目望去,仍望不到頭, 滿地盡是閃耀的金銀珠寶。

幾人在袋中空間, 終于重聚。坐在一地的珠寶上,得以喘息。

陶術問︰「王隊,你之前怎麼會在空想女王手下,當什麼‘聖女’?小玉呢?」

王勇道︰「星奇應該跟你們說過, 這里是劇情層與內核層, 混雜而成的夾層。」

「這處夾層的不同區域, 時間流速不一樣。你們比我們先進來,但是,最先到達天堂天的, 是我。我在天堂天待了一月,沒有見過小玉,四維眼鏡的頻道里, 她也沒有響應過我們。我懷疑,她的四維眼鏡可能丟失了。而且,她和陳薇一樣, 應該和我們分散在不同的區域。」

「至于‘聖女’」王勇一提起這件事,仍舊皺眉︰「空想女王以概念、幻想、知識等為食,可使虛無縹緲的概念實體化而活過來, 與我的特質有相像的地方。我掉到第五元素島,被他們發現後,祂立即出手控制了我,驅使我為祂活化物體。」

「所幸,我的特質對祂來說用處很大。祂只是暫時吞噬了我的記憶,控制我的思維,而沒有選擇直接吞食掉我所有的概念,把我變成她那些怪物臣子。」

只是,天堂天中有鐘聲時常敲響。

空想女王的能力,在鐘聲敲響時,會失效。

「每次鐘聲響的時候,我的自我意識會復蘇,記憶逐漸恢復。一次間隔之中,我听到了陳薇一直在頻道里喊我的名字,而听到她的呼喚時,我正有一個離開第五元素島的機會——空想女王命我去煉獄搜尋一樣東西。」

陳薇听到這一句話時,面上帶著微微的紅暈,卻忽然身子朝前一傾,險些跌倒。

陶術也扶住了手邊的一堆金幣,才勉強穩住身體。

地上的金幣微微震動。

整個空間都在震蕩。

過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王勇蹙眉,忽然拔高聲音喊了一聲︰「貓?你們現在到哪了?」

袋中空間的四面八方,立刻傳來一聲笑嘻嘻的「喵」叫聲。

原本嬌滴滴的貓叫聲,此時听起來像被放到最大的音響,隆隆作響,宛如一張巨大的貓臉就貼著袋子在說話︰「喵。別急,別急,我們正在穿過結界,離開天堂,前往煉獄。」

隨後,空間的震蕩慢慢平緩了下去。

陶術壓低聲音道︰「王隊,這些貓可信嗎?」

「它們是空想女王的司法官,見錢眼開。一向只奉錢的命令行事。」王勇道,「星奇能點石成金,它們就無論如何,不會輕易傷害我們。」

「」陶術卻遲疑了一會,似乎欲言又止。

王勇會意,看了陳薇一眼。

陳薇立刻抹出兩幅看起來十分尋常的墨鏡,丟給他們。

四維眼鏡是某一科幻世界的產物,不但能輔助探索文本世界,大多數時候,還能在文本世界內充當通訊工具。屬于比較珍貴的道具,丟一副少一副。

閔衛、陶術的四維眼鏡,早在他們被空想女王吸食概念而失憶的時候,就給搜走了。

陳薇隔空取物,把它們也取回來了。

戴上四維眼鏡,陶術才在頻道里說︰【王隊,根據你們提供的信息,和我們的親眼所見,我懷疑。這處夾層,處于文本混合狀態。薇姐說的三怪,確實是《神曲》當中的怪物,但是,剛剛我才想起來,第五元素島,以概念為食的女王,穿皮袍的貓,是拉伯雷的《巨人傳》當中的。】

褚星奇挑了挑眉︰【《巨人傳》?】

【《神曲》與《巨人傳》,】陶術說,【都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作品。只是神曲比巨人傳出現的時代要早一、兩百年,屬于文藝復興最早期的先行者。】

頓了頓,陶術說︰【我記得,在《巨人傳》當中,穿皮袍的貓,歸屬罰罪島。它們不是什麼好東西。】

《巨人傳》的作者拉伯雷,在小說當中,把十六世紀,法國的司法官,比作穿皮袍的貓。

這些有著貓外形的司法官,身背大口袋,在小說中,不分好壞地攫取一切,吞噬一切,熱衷于分尸、砍頭、絞死等血腥刑罰。

對它們來說,邪惡被叫做德行,惡毒稱之為善良,叛逆取名忠誠,盜竊說成是饋贈,搶奪是它們的箴言。

陶術說︰【原著當中,沒有說它們貪財。】

王勇一怔。眉頭緊鎖了起來︰【我和它們接觸的時候,它們告訴我。它們以金錢為食。】

但,他忽地想起,空想女王,有一次,看著這些毛絨絨的司法官來訪,對他說︰「聖女,不可信任這些毛絨絨的小東西。」

說著,她似乎想到什麼格外有趣的東西,咯咯直笑︰「不過,我倒是喜歡它們的特性。」

陶術說︰【穿皮袍的貓,很不受歡迎。並不是因為它們的貪財,凶狠,血腥。而是因為,它們】

空間再次震蕩了起來。

【它們背叛成性無論奉誰為主,都會接受敵方的賄賂。它們不是以金錢為食,而是以‘賄賂’的概念為食】

話音未落,他們清晰地听見,貓「喵」了一聲,說︰「到了呢。天府。」

刷地一下,陳薇的臉變白了︰「王、王隊《神曲》里,天府是天堂天的最高一層,直面上帝」

下一刻,天旋地轉。

口袋被倒了過來。

一只巨大的貓爪伸了進來,一根爪子,就有一個人長。

車輪大小的幽幽綠眼,從口袋打開的口子,正往里面看。

隆隆的貓叫聲︰「喵,來,讓我看看,我們可以吃掉哪一個。」

「剩下的,只要您付清錢款,可以全都給您喵,閣下。」

地獄。

陽光似落雪,輕輕地,飄落了一束在這座倒懸的城市上。

它落得沒有分量,卻如迸到久旱的干柴上的火星。又如重重敲擊在大鐘上的錘頭。

彭。陽光炸開。

頃刻之間,羅馬的柱子,中國的飛檐,希臘的神廟,具化作熊熊烈火。

半座城市煥出的刺目白光,照亮了荒原之地。

天邊的閃電頻率幾乎到了每隔幾秒,就飛竄的地步。

電光飛竄,縱橫交錯,如天門大開。

黑袍男子臉色大變︰「糟了!鐘鳴時刻提前了!」

閃電構成的「天門」高舉于晦暗的天空,門內,源源不斷有發光的三角形生物出現。

它們甫一現身,就搖搖晃晃,巡視荒原。似降臨的神祗,又如捕獵的野獸。

此時,天空盤旋的三角形,其中一部分似乎嗅到了生人味,紛紛調轉了方向,長大眼楮,往他們的方向飛來。

黑衣男子見少女還站在原地,凝視著那些三角形,立刻用細長的手臂拽住她,慘白的臉都漲得通紅︰「傻在那干什麼!跟我來!」

少女收回視線,並不反抗,反而十分配合他急匆匆的步伐,一起奔往那座倒懸的城市。

這座倒懸在空中的城市,從四根山峰上,垂了數條鐵索,鏈接地面。

這些看起來孤絕的鐵索,是僅有的入城攀爬之路。

黑衣男人本想幫助少女攀爬,卻見她腳尖輕輕一點,騰雲似的,飄飄直上。

他愣了一下,才趕緊跟了上去。

一入城市的範疇,少女便察覺到進入了引力場。天地霎時顛倒,身軀比在城市外,凝重了許多。

循著生人味而飛的三角形,茫茫然重新散開,似尋不到獵物的盲眼蝙蝠,重新回歸閃著電光的天空。

少女才松開手腕間蠢蠢欲動的金環,環顧四周。

這座城市風格奇異,如將歷史的每一個片段,截取下來,再拼接到一起。

右邊,古希臘的奧林匹斯式建築群巍峨而立。左邊,環著一圈的金字塔。

前方,巴比倫的空中花園虛虛浮著。

再過一段,卻見到羅馬式的斗獸場。

此時,半邊烈火在城市中燃燒著,但是絲毫沒有燒傷這些建築群。

而男人過了一會,才氣喘吁吁地爬上來,看見她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打量市容,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快走幾步︰「別呆在這!小心過一會被被那些家伙抓走。到我家去!」

等他們在城市中七拐八繞,到了一處低矮的,由數個房間拼湊起來,有一半燒焦的痕跡石房子。

男人進了房子的門,才回轉過身,陰郁的臉上,顯出嚴厲又謹慎的神態︰「外來者,我曾走遍地獄所有的城市,從沒有見過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從何而來?」

少女收回一路觀察的視線︰「我叫,張玉。哥哥們,不見了。我找他們。」

「哥哥們?你們從哪里來?天堂的哪一重天,還是煉獄?」

「都,不是。」張玉答道︰「我們從人住的地方來。」

她話音剛落,男子激動得立刻走近一步︰「你們從人間來?」

他慘白的臉上,倏爾涌動神采,眼楮亮得像星星一樣︰「人間真的存在?你,你是人?」

張玉不明所以,反問︰「你不是?」

黑衣男子一霎時黯淡了目光。他低著頭,看自己細長干癟如蜘蛛腿的四肢,看自己慘白的肌膚,半晌,才說︰「我不知道。我們沒有你這樣的神采,不是你這樣的天地的精華,不可騰雲駕霧,不可身輕如燕,不可抵御凶惡的野狗萬物的靈長。」

張玉怔了一下,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麼,又不知如何辯解開言,只說︰「不是人人跟我一樣。」

但是男子卻搖搖頭︰「無論人是怎麼樣,總不至于像我們一樣。」

石房子又低又矮,頂上蓋著茅草。屋里,傳來一個年邁呻.吟的聲音。

黑衣男子朝屋里看了一眼,面色微微焦慮,對張玉道︰「你想找你的哥哥,我可以幫你找。但是,在這座城市之中,你不能隨意行動。這座城市是天府在地獄的倒影,十分危險」

里屋的聲音,已經在有氣無力地呼喚了︰「伊莫遜,你在同誰說話?」

悉悉索索的,屋里,有東西正發出聲音,梭梭的摩擦地面的聲音,慢慢地向房門移動。

似乎里面的存在長著七、八只胳膊一樣。

黑衣男子面色不變︰「母親,你別下床!只是幫我搬畫具的人而已!」

屋子里的東西停止了移動。

「她」哦了一聲,停在房門處一動不動了。

黑衣男子——伊莫遜低聲道︰「張,如果我的母親要你開房門,你絕不能打開。不要問為什麼。」

「現在,穿上這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丟給張玉一件髒兮兮的黑袍子——和他身上如出一轍。

特質判定他沒有惡意。

張玉便沒有二話,像一個輕易信賴陌生人的天真小女孩那樣,套上黑袍,跟著他一起出門了。

經過那扇伊莫遜母親所住房間的房門的時候,張玉握緊臂上的乾坤圈,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門洞。

門洞里,一只腐爛的干癟眼珠子,緊緊貼著門洞,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天府,星街。

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這一角落。因為,渾身籠在光中的「牧羊人」正站在那,靜靜凝視著跟前毛絨絨的「背叛慣犯」。

貓身上的冷汗幾乎打濕了毛發,它咽下一口唾沫,把爪子又伸進去掏了一會,卻仍舊什麼也沒有掏出。

它拎起袋子,一抖,袋子輕了——袋子底部,空了一個大洞。

它顧不上心疼袋子,咽下一口唾沫,悄悄地倒退一步︰「閣下,我們這一回真的沒有再背叛您們我這就替您去找」

對面籠在光里的人形生物,卻發出來一頓一頓,機械死板的人聲︰

「 不必。」

橘貓發出一聲慘叫,扭頭就跑,人形生物不容許它逃月兌,立刻分散為無數小三角形,猛然朝它撲去。

這一次,沒有陳薇救它們了。

三角形過去之後,原地只留下了四具光禿禿的貓骨。

重新凝聚的人形,走過來四具貓骨。

嘩啦。貓骨散了。燃燒。

貓骨燃燒的光焰里,生出來幾只小小的,動作似貓的三角形。

人形生物這才撫模了一下這些新生的小三角形尚且溫軟的外殼,命令它們︰「現在,你們,再也,不會,背叛。去,找他們。」

被光籠罩的人形生物,眼部的位置呈現三角形,光芒閃爍了一下︰「去,找他們,那些,外來者。」

看著那新生的四只還帶著一點兒貓的習性的新生三角形,躲在一處空置房子的四人,吸了一口冷氣,尤其是險些被三角形進入體內吞吃了的陶術,更是打了個冷戰,盯了鏡花水月一會,才移開視線。

這是他們親眼見證「三角形」如何誕生。

被兔子摟在懷里,因為耗費了太多精神,而有些臉色蒼白的「金發小女孩」說︰「星奇,郝主任那邊回信了嗎?」

褚星奇點頭道︰「文學參謀團和陶術、陳薇的判斷一樣。」

「只是主任他們也沒有想到,我們會掉進夾層。」

劇情層與泄露的內核層能量,行成的夾層,他們曾經在一次關于中國古典文學的文本世界當中遇到過一次。

這種夾層十分特殊,既有內核層意象百變的象征特點,又有劇情層按部就班的邏輯。

國際特殊安全部,曾總結過這種夾層的特點︰「意象即劇情」。

王勇揉著眉頭道︰「已經陷入了這種情況,我們只有把剩下的內核層鑰匙找齊,才有機會毀掉夾層,真正進入內核層。」

此時,兔子忽然說︰「愛麗絲~愛麗絲~走了,他們!」

遠處,籠在光里的人形與新生的三角形,都離開了。

王勇拍了一拍它柔軟的月復部,兔子重新化作一個玩偶,裝飾在他的腰間。

他們終于單獨地待在了這座城市當中。

《神曲》當中寫的,最接近上帝的,天堂最高一重——天府。

他們走出門的時候,之前因為畏懼而不敢接近的天府原居民,全都重新出現在了城市的街道之上。

走出門的一霎,無數雙眼楮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王勇一行人,走在天府之中,太過異類了。

之所以異類,是因為,天府之中,所有的「人」——都是鮮明異常的彩色。

天府人,全是鮮明至極,明度純度十分飽和的色彩。

有的「人」,通體是大紅的。

有的人,通體是亮黃的。

有的人,頭是純綠的,身子是天藍的,腳鵝是黃的。

還有的,干脆是七彩色的。

他們身上的色彩之重,連五官都看不清了。唯一能分辨天府人不同個體的,只有他們身上不同的色彩。

他們的肌膚,也不像肌膚,更像是樹皮、牆壁、紙張的質地。

乍一打眼看去,街上仿佛是一團團極度飽和的彩色紙人走來走去。視覺沖擊感直直沖擊眼球。

褚星奇看到這里,掩住眼,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如果這一次我還活著接下去一個月,我可能都不想看太鮮艷的顏色了」

但更為讓幾人驚悚的,卻是整個天府的建築群。

天府,則被劃分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區域,每個區域,都是一幅幅佇立著的畫。

像一幅幅油畫世界拼接而成的世界。

右邊的建築群,主色調由黃白藍組成。背景是金色的,是一副笑容僵硬的巨大平面聖母像,抱著一個表情嚴肅成熟的嬰兒。周邊環繞白雲。

左邊的建築群,是一位線條粗礪,臉部對稱得近乎呆板,身著長袍的牧羊人,正帶著努力想表現為慈愛,實則被拙劣的畫技繪成了詭異的笑容,舉鞭驅趕著羊群。

這些建築是扁平的,從側面看去,只有一張紙或者一堵牆的厚度。

仿佛當真是一幅幅佇立的、質地十分糟糕,土紅土綠的庸俗宗教油畫。

而此時,正有天府土著人,正如一個個畫人,走回油畫里去一樣,走進了一座座建築。

有白色的天府人,走進了「聖母畫」建築群,走進了「聖母瑪利亞」臉部的一塊慘白的色塊。凝固成了她臉上的一塊白□□域。

有全身是亮黃的天府土著人,走進了聖子襁褓上一塊顏色為黃色的區域。

眾人正看呆了的時候,卻忽然,他們所處的「聖母像」區域,「聖母」睜開了眼,她如活過來的油畫,眼珠子轉動了一下,聲音響徹長空︰「逮捕——外來者——」

一霎時,聖母像刷地變成了空白的。

因「她」身上所有居住的彩色人,都月兌落了下來。正奔向四人。

鋪天蓋地,精神污染一般的黃色、白色、藍色涌來。

沖得最前面的一個藍色天府人,蹭到了一點陳薇的手臂,她立刻被王勇拉開了——但陳薇的整條手臂,早已變成了同樣草紙質地的紙手。

幾人悚然,立刻想要離開。

但他們早已被包圍,噗嗤,所有的彩色人都撲了上來。

他們被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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