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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星奇幾人連夜去和區政府接洽此事, 處理後續的糾紛。

因恢復金發女童外貌, 不便外出的王勇, 則留在賓館, 在北平相關技術部門來人前,負責看管張玉, 並與其溝通。

張玉表現出的特質, 疑似能夠在現實生活中無障礙使用,在沒有一定研究定論前,就宛如一顆定時炸.彈。

送她去北平,無論是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都有一定危險性。倒不如就地等待來人。

「張玉。」王勇神色冷峻︰「那幾個女孩子, 就比你大一歲左右, 現在,肋骨骨折,身上多處出血, 其中一個右手也骨折了,另一個輕微腦震蕩。你這是犯法。」

張玉偏了偏頭,拿著陳薇塞給她的小學五年級課本︰「什麼叫犯法?」

她的眼楮, 清澈得一望到底。

「就是壞人做的事。」

張玉又問︰「什麼是壞人?」

什麼是壞人?

王勇皺眉,被這一問,問得噎了一會, 換了個問題問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們?」

張玉道︰「老師說,髒東西就要清理掉,才是好孩子。她們是髒東西。」

「你為什麼說她們是髒東西?」

「我看到的。」張玉說, 「黑色的霧,翻滾。髒。她們,臉上長著包,像小女圭女圭,會尖叫。」

她努力描述自己看到的東西。

「乾坤圈,混天綾,帶我過去清理髒東西。」

王勇把視線挪向她手上的乾坤圈與混天綾,這兩樣神話中哪吒三太子獨有的法器,是跟著張玉一起返回現實世界的。研究人員曾試著取下它們,但是,離開張玉不到三米,它們就自動化為雲煙消散。

而張玉手上,又重新出現了乾坤圈,挽著了混天綾。

郝主任說,這兩樣東西,大概不是特殊物品,而是她特質的某個方面的具象化,就像王勇的兔子一樣。

王勇沉吟片刻,試探著問道︰「你是怎麼看到的?」

他趕過去的時候,是計算了路程的。那小巷子距離他們,足足有五百米多!

張玉不解︰「就是看到了。」

她似乎在疑惑他們為什麼看不到,也不知道自己看到這些有什麼詭異。

「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們像哪吒打惡龍一樣,打打得沒有氣息?」王勇頓了頓,把「死」換了一個說法。

「不讓。」張玉說,「不能這麼做。」

「不讓?誰不讓?」

張玉便困惑地指了指胸口︰「這里不讓。」

每當她手里的乾坤圈對準那些「髒東西」的頭顱的時候,心里就有一股很暖和,很溫柔的,拉住了她滿是對黑霧憎惡的心,仿佛依稀在說,小玉,克制。

這種感覺很像很像她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困惑。

接下去,王勇再問,也再問不出來了。一個才恢復神智,前半生,在懵懂渡過的孩子,能問出什麼來?

黎明新起,他揉了揉額頭,卻接到電話,陳薇疲憊的聲音傳來︰「王隊,那幾個家長撒潑打滾,說要去縣里省里上告,還非要小玉的監護人出面。」

「區里怎麼說?」

「區里調節過了,本來他們打算推給一個屢次犯事的街頭混混,警察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但是那幾個女孩醒過來了,說是她們同學校的學生干的,還說看到了同校的校服校牌,叫什麼玉的。那幾個家長就炸鍋了,死活說這是校園欺凌,要區教育局進行全校排查,區教育局接區政府通知,對此要求拒絕了,說侵犯學生隱私。

結果那些家長,就說那打人的學生肯定有關系,區政府包庇犯人,就串起來說要往上告。

偏偏這幾個家長,在區里也算有錢人,不斷地找關系,通過媒體曝光,給區府施壓,還找了人在區政府門前撒潑打滾。現在區政府,區教育局,也被鬧得跟我們叫苦不迭。」

王勇看了看張玉身上穿的,這兩天剛領的校服校牌,無語了片刻。

「陳薇,你讓陶術、星奇先在區政府那頂著。你自己先過來,給我畫皮,然後我們交換,你看著小玉,我去處理。」

等陳薇趕到替換了王勇,王勇變作冷峻青年外形,趕到區政府的時候,局面一度很混亂。

區政府門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十幾個家長加一些親戚,並一些不知哪里雇來的人,大約近百號人,在區政府門口拉著紅色橫幅,武警都攔不住他們。

一個個情緒激動,高喊著「不把人交出來,我們不會走!」

橫幅上則大刺刺地寫著︰公權黑暗,校園欺凌,還我孩子公道!還校園純真!

王勇從另一側,輕輕一跳,翻過牆進去了。

褚星奇陶術兩人早就在等他了。

一起等他的,還有區教育局、區政府的相關方面負責人。

褚星奇不出任務時候,是個整天刷二刺螈的宅男。陶術則一向醉心學術,平時除了訓練和部隊任務,就是圖書館實驗室,三點一線。

兩個不理庶務的宅男,此時被區政府和區教育局的訴苦,糾纏得頭皮發麻。

褚星奇差點哽咽︰「我真傻,真的,早知道養孩子,哪怕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這麼麻煩,我絕對拋下隊長,一個人跑路。」

陶術心有戚戚地點頭。

一看見王勇,兩人都如蒙大赦。

王勇也有點頭大。

他十八歲戍守祖國邊防,常年在凌冽的冰雪,高大的山嶺間跋涉,二十五歲的時候,卻在地球時空線開始扭曲,文本碎片開始蔓延的那一年,意外進入了一本漫畫碎片。

他將此事上報上級,後來因此被調回部隊,被編入特殊番號,屢次進入文本碎片,生死之間,屢立戰功,又在奔赴支援英國的愛麗絲文本一役中,一舉壓下英國人,獲得特質,榮升上校。

他沒有結婚,更沒有女朋友,十年軍旅,大半時間都在部隊里渡過。

從前,高山雪嶺,除了風狂雪驟,沒有太多復雜的人事。

後來,調回首都部隊,他作為少有的特質獲得者,也沒怎麼操心過這些雜務。

誰知道二十八歲的時候,卻因為他是中國唯有的幾個特質獲得者,而被硬塞了一個監護人身份,不得不和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打交道,以家長的身份,應對起這孩子帶來的種種麻煩。

一听眼前這位年輕的王勇上校,就是傷人者的監護人,大約是兄長身份。政府方面的負責人就一下子圍了過來。

他們仿佛有千張嘴,王勇被飛濺的口水,不斷開合的嘴唇,說得頭昏眼花,面上卻強自鎮定,一派冷肅︰

「不需要搞特殊。弄清楚事情真相,就按法律來處理,除了涉密的部分,法庭的結果原樣公布給媒體。」

區政府人員被他表面的鎮定和冷峻糊弄住了,開始思考他話里的真意。

其中,教育局的眼前一亮︰「我們之前調查過,當時同在現場的,似乎還有一個女學生。後來經過調查,那個學生听說當天之後,她的家長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理由請假了,請了一個星期,還想轉學。我們當時以為她也是被您的妹妹打傷了,現在看來,她們家卻沒有來鬧事。難道別有內情?」

其他人連忙道︰「這麼重要的消息,你們不早說?」

王勇道︰「我當時在場,那個女學生身上沒有衣服,雙手被麻繩捆著。她的衣服被剪碎了,丟在一邊。張我妹妹當時跑過去的時候,身上沒有拿剪刀,也沒有麻繩。」

其他人對視一眼。

能在政府混的都不是什麼傻子。

基層政府,常年和各色奇奇怪怪的事情打交道。

王勇這話一出來,登時就有人心里有底了,知道此事背後定有大反轉。

其中一位法律方面的負責人問︰「可是就算是對方欺凌無辜在先,您妹妹仗義出手,這,對方的傷勢,也很難說得過去啊。」

褚星奇和陶術也听出門道來了。

褚星奇笑嘻嘻地打斷了︰「校園欺凌,侮辱名譽,侵犯人身,未成年人犯這類事怎麼判?」

負責人說︰「很難判,刑法里,對于未成年人保護得比較此前有很嚴重的校園致殘案,因為犯人未成年,我們也只能以教育為主。」

話音剛落,他自己也醒悟過來。

褚星奇聳聳肩膀︰「對嘛,她們沒成年,我家小玉也才十三歲,還比她們小一歲來著。」

他笑嘻嘻地,卻驟然間有些險惡意思︰「殺人者,人恆殺之。以未成年為憑仗欺凌人者,遭此現世報,想必網上的意見會反轉的。」

王勇默然片刻,道︰「如實公布給社會、媒體即可。」

等處理完此事,已經夜深了。回到賓館的時候,張玉正坐在床前,從賓館的落地窗,望著城市的萬點燈火。

她看得聚精會神。

陳薇已經累得趴在桌子上睡沉著了,身上蓋了一條空調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蓋的。

听到他們回來的聲音,張玉回頭,眼神清澈,但是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愧疚,也沒有擔心。

自從離開c-b1-0後,她雖然恢復了神智,大多時候全是這樣平靜到冷漠的神態,似乎缺失了感情。

冷峻的青年沉吟片刻,蹲下來,放輕聲音問她︰「昨天的事情,除了‘髒東西’以外,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張玉似乎在思考他的意思,過了一會,才蹙著眉說︰

「她很害怕,跟文靜一樣害怕。」

「她們都很害怕髒東西。」

「我去了,她們不怕了。她說,謝謝我。」

王勇不知道文靜是誰,但剎那冷峻的眉眼柔和許多,便道︰「明天北平的技術人員到了,你想留在板橋區嗎?」

「爸、媽,在這里。」張玉道。

「那麼,我知道了。」王勇笑了,他原來的青年長相,很是冷峻,只是笑起來的時候,右邊嘴角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我叫羅浩鳳,是你婆婆。他是我兒子羅二英,是你丈夫。」

天一亮的時候,被用藤條抽打了一頓,又關在豬圈里餓了一夜的李文靜,終于被放出來了。

她又冷又餓,渾身發抖,羅浩鳳喂了她一頓飽飯,她狼吞虎咽地吃完飯,再也不敢橫沖直撞地要下山。

羅浩鳳不放心,就用繩子栓了她,領著她去見自己兒子,給兩人見面。

破敗的土屋,屋外就是豬圈,散發著一股糞便臭味。

屋里唯一一台電視,還是老古董。

床邊堆著雜物,一切都是黯淡灰蒙蒙的。

補了又補的褥子里躺著瘦小的癱瘓男人,大約二十多歲,眼神直直地盯著天花板,臉上全是麻木。

羅浩鳳輕輕地叫了一聲︰「兒子,你媳婦來了。」

「她腦子不好使,我給她栓柱子上。你們倆互相認認人,媽去給你端飯。」

羅二英一動不動。

李文靜滿面惶然,啊啊地叫著。

羅浩鳳也不管李文靜听不听得懂,半如訴苦,半似告誡,嘆道︰「他在外面打工,干清潔的時候,從三樓摔下來,身子大半動不得,脾氣暴了點。你忍著些。」

就轉身去隔壁磚砌的土灶間里拿飯菜。

她轉身沒走出多遠,就听到砰砰砰的砸東西聲音。

她喃喃著嘆氣︰「唉,這媳婦,花了好多賠償款,別砸壞了啊。」

她家的房子在半山腰,遠遠可以眺望雲霧彌散的群山峻嶺,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見一條解放前不知什麼時候修繕的,早就開裂被廢棄的老公路。

老公路彎彎延延,伸入雲遮霧繞的群山深處。

她拿飯菜的時候,眼花了一下︰「咦?那是什麼?」

她依稀看到一隊扛著大槍,身上穿的是又破又爛,灰僕僕到五花八門的土布,仿佛公公去世前收藏的幾十年前的老軍裝,綁著綁腿,瘦弱得皮包骨頭的隊伍,正沿著那條老公路,從大山深處走出。

下一刻,群山間的雲霧驟然濃郁了幾分,那截公路被吞沒了,隊伍也不見了。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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