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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張玉之外的其他人對視一眼︰趙之星。

王勇道︰【趙之星就是文本的作者。接下來, 靜靜地看。】

小牛看他們的表情, 不大好意思︰「我的這個名字挺好听的吧?是一個拿斧子的人, 給我起的。」

拿斧子的人?

一群癩皮狗看它們一群牛馬聚在一起卻不干活, 已經持著大刀往這邊來了。

趙之星刨刨蹄子:「先走吧!一會我再告訴你們!他們今天可還要來!」

它遠遠地向癩皮狗吐個舌頭,跑向田地, 幫著另一頭老牛耕田。

烈日炎炎, 不多時,果然走來了一個年輕人,他拿著一把斧頭,包著個頭巾, 汗如雨下。

一路走, 一路問路。

「我是來打虎的, 你們瞧見虎了沒有?」

他客客氣氣地,待那些又髒又臭的田里大畜生,也像待人一樣, 喝了一口水,就幫一把忙,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一點兒便宜都不佔。

癩皮狗們怕他手里的斧子,怕他是個人,也不敢驅趕他。

只能遠遠地, 如群聚的蒼蠅一下,嗡嗡地盯著他,遠遠地喊︰「我們這沒有虎!」

但牛馬們, 都不知道虎在哪里。

有的老牛老馬也說︰「我們這沒有虎。」

年輕人問得累了,坐在大樹底下休息。

趙之星跑過來拱他的手。

年輕人模了模它的腦袋,溫和地說︰「你還想要我教你畫畫嗎?」

趙之星叼著他的衣服,拉到井邊,  地叫。

年輕人听懂了︰「你要我給你媽媽畫一張畫像?」

「你媽媽,在井底下?」

一頭老牛連忙勸他們︰「不可!大白天搬開石頭,會曬化了你媽媽的!」

年輕人听了,說︰「這怕什麼!我有斧頭!」他笑著說︰「老虎來了,我砍死老虎,陽光要曬化你媽媽,我就砍掉陽光。」

老牛怎麼勸也沒用,只好躲到了一邊。

它嘟嘟囔囔的︰「你推不開的。」

誰知年輕人,並不要推開石頭。

他拿起斧子,一斧一斧地劈開了石頭。

石頭碎作無數片,再也合不攏了。

年輕人把黃泉底下的女鬼拉了出來,拿斧子晃了晃,陽光懼怕斧子,沒敢曬化女鬼。

年輕人就給赤身的女鬼披上衣服,又扎起頭發,真的取出紙筆,為女鬼畫了一幅畫像。

畫上的,不是女鬼,而是一個長著皺紋,因過度勞累而面黃肌瘦的青年婦女。

拿到畫像的一剎那,女鬼盯著畫像,漸漸變了一個模樣,真的變作了畫里的青年婦女模樣。

她抹著眼淚︰「我是人了,我是人了。」

趙之星  叫著,湊到她膝下,流了一筐的眼淚。

癩皮狗一看,那女鬼竟然變作人了,嚇得一溜煙就跑,跑去磚房子里稟告。

女人連忙抱著趙之星,拉著年輕人的手︰「你到我家做客去!晚上,我讓我男人給你烙餅子!他這手藝最強。」

趙之星也蹦蹦跳跳的,揮舞蹄子︰「去嘛!我也要學畫畫,將來,給每個媽媽都畫一張!」

見年輕人推辭不肯,女人急了,悄聲說︰「我知道虎在哪里。」

趙之星一出現,天地的時間就變得極快。

陳薇低頭看了一下手表,才一個小時,太陽快速地東升西落,似乎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人住的磚房子外,卻掛出了一張虎皮。

打虎的年輕人不見了。

磚房子里的人通知所有的牛羊︰「這個人,就是老虎變的,它想來村里吃你們咧!幸好我瞧見了,趕緊把它給打死了。」

趙之星的媽媽,則變作了藤蔓林的一根藤蔓。

趙之星渾身是傷地躲在一處草堆里,大顆大顆的牛眼淚,從眼楮里落下來。

但是,第二天,年輕人又來了。

不,或者說,是和年輕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人,又來了,拿著斧子,沿路問︰「我是來打虎的,請問,虎在哪里?」

可是,這一回,再也沒有牛馬,敢搭理年輕人了。

但是,年輕人總是幫著年老的牛馬們干活,幫女鬼們畫像。

于是,又有人悄悄地告訴了年輕人老虎在哪里。

很快,這個年輕人也失蹤了,

磚房子外,又掛出一張虎皮。

藤蔓林里,又多了一株藤蔓。

第三次,第四次,又來了一模一樣的拿著斧子的年輕人。

這一回,無論他怎麼問,總是沒有人回答他。

一直到第七次,趙之星終于忍不住了,從草堆里沖了出去,大聲喊︰「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們都會死的!」

年輕人嘆息︰「可是,虎在哪里呢?」

趙之星悲憤地拿蹄子一指磚房子,在太陽底下喊出來了︰「你難道沒有看到嗎?虎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

世界定格。

小牛犢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虎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一霎時,太陽掩面,陽光黯淡。

年輕人的身形越長越高,越長越高,他嘆息著說︰「我找到虎了。」

慘白的藤蔓林,泥土裂開,無數個年輕人,手持斧子,從泥土里爬了出來。

原來,他是從這里來的。

他們說︰「我找到虎了。」

牛馬們恢復人形,荒井里的大石頭裂開,女鬼們爬了出來。

他們變回了人的模樣,然後,化作千萬光點,變作年輕人手里的斧頭。

而對面緊閉的磚房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大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大月復便便的人。

他的五官全皺在一起,噢,原來是人皮皺了,歪了,露出了底下毛絨絨的肌膚。

它把人皮撕下來了。

一只吊楮白額老虎。

老虎大嘴一吸,陽光、白天、癩皮狗,都變作了無邊的黑霧,簇擁著老虎。

以老虎為中心,混沌抹開,天地都消失了,老虎也化作了混沌。

他們一行人和趙之星,一起浮在混沌之中。

年輕人越長越高,最後成了一個英俊的巨人,他手持斧頭,猛然向天地劈去——

轟隆。

天地碎了。

伴隨著這幅圖景,一支巨大的筆在分開的清濁天地間,寫出了無數亂飛的文字︰

【混沌閉攏得像一個大雞蛋,里面孕育著十萬魔神,因為無法忍受這些魔神,而誕生了一個英俊的巨人,叫做盤古】

文字洋洋灑灑,赫然是連環畫里的配圖與文字。

一個隊員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從趙之星出現開始,這一系列的演變是怎麼一回事。

王勇說︰「這是從靈感來源,到具象化,到具現為文本,也就是一個故事內核層、劇情層、文字層的誕生過程。」

他偏過頭,問化作了一個兒童模樣的趙之星︰「我說的對嗎?」

趙宇宙失口叫了一聲爺爺後,就盯著鏡花水月里,那頭自稱是「趙之星」的牛犢,看著一系列的演化,忽然問常教授、郝主任等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常教授想了一想,答道︰「你寫文的時候,會不會有現實的根據。」

趙宇宙道︰「肯定會有。比如我筆下,一個愛慕虛榮的妖族大小姐,我照著我前女友寫的。」

常教授問︰「你談一下自己的具體思路。」

趙宇宙想知道他的回答,眼楮死死盯著鏡花水月里的趙之星,隨口答道︰

「她一向喜歡大紅唇,涂好幾層粉,臉白得跟什麼一樣,還喜歡耳朵上掛滿環,我就想,她搞的跟妖精一樣,我給她設計成妖族大小姐。」

「你前女友真的是長這樣的嗎?還是你回憶里對她的印象就是這樣的?」

趙宇宙翻了個白眼︰「都分手好幾年了,早記不清具體細節了,但是這個形象太他媽有特色,我印象老深刻了。」

「那你文本里怎麼形容她的?」

趙宇宙想了一下,對這一段出場描寫記憶比較深刻,因此背道︰「烈焰紅唇,膚白如雪,妖嬈而刻薄,慣于流露輕蔑的妖族大小姐。」

剛說完,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常教授道︰「——靈感來源于現實形象,然後你的記憶提取了這個現實形象形象的主要特征,再于腦海內對其進行了藝術加工——加工為妖艷的妖族——最後具現為文本︰烈焰紅唇,膚白如雪,妖嬈而刻薄,慣于流露輕蔑的妖族大小姐。」

頓了頓,常教授說︰「這就是內核層——劇情層——文本層之間,某個角色,某個故事對應的關系。」

趙宇宙終于明白了。

半晌之後,他主動開口了︰

「爺趙之星出生在一九三五年,小時候是地主家的放羊娃。

後來九歲的時候,八路軍經過他老家。」

「我的太.祖母,是地主家備買來的丫鬟,名義上是丫鬟,實際上還要陪.睡。」

老爺少爺,家丁僕人,誰都可以欺辱她。

趙之星,只有個老外公,但不知道誰是他爸爸,因此,從小,他就淪為了地主的小僕人,給地主放羊干活,隨便哪個壞東西,都可以欺辱他。

後來,八路軍經過他家鄉,給當地解放了,太.祖母也因此從地主家給放出來了,嫁了個好人。繼太.祖父對他也好。

趙之星就是跟著駐扎的八路軍,學了一手的畫,還跟著八路軍內部的掃盲班,學了一些字。」

趙宇宙說到這里,停了一下︰「但是,後面解放戰爭一開始,還鄉團來了之後,把當地留下的干部殺絕了。」

「所有當年抗戰時候,曾經幫過八路的,受過八路幫的窮苦人,全都跟著干部一起,被活埋的活埋,被千刀萬剮的被千刀萬剮。」

「太.祖父,太.祖母也不例外。」

「于是,趙之星十來歲,就參加了解放戰爭。

最後,一九四九年,作為一個年紀最小的兵,參加了建國典禮。」

沉默片刻,趙宇宙說︰「那一年,趙之星畫了一個手稿,現在都還存在我家里。那是一九四九年,他十四歲時候,畫的——盤古開天。」

一向顯得有些憤青的他,說:「小時候,趙之星,經常給我放一首歌,教我唱。」

少年兒童版的趙之星穿著一身的土布軍裝,歪歪頭︰「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說︰「唉,我先走了!」他往前奔去。

【跟住他。】王勇說,【跟著他,我們能找到融合點。】

趙之星卻蹦蹦跳跳,唱著一首旋律熟悉的老歌:

「舊社會,好比是,黑格洞洞的苦井萬丈深——

井底下壓著咱們老百姓 ,

婦女在最底層。

看不見那太陽,

看不見天,

數不清的日月,數不盡的年

做不完的牛馬,受不盡的苦。

誰來搭救咱?

多少年來多少代,盼的那個鐵樹就把花開。」

歌聲飄過盤古的故事,無數魂靈,輕輕地輕輕地,化作白光,飛向了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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