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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京城各有司衙門都開始了隆源六年的年終盤點,身為工部大管家的焦順自然也不例外。

先是連軸轉了數日,等好容易把年終總結交上去,陳尚書又單獨找他談話,暗示他提前做好年後交接的準備——對此焦順倒是早有預計,出任正四品的少詹事之後,六品主事一職早晚是要交出去的。

然而少詹事一職不過是虛餃,甚至連正經辦公的地點都沒有,因此丟了工部大管家的差事,權利反倒是大幅縮水了。

好在這不過是個過度,按慣例新皇登基之後,詹事府一應官員都要封賞——焦順倒也不奢求繼續升官,能平調一個有實權的四品官就好。

而綜合各方面的情報考量,他認為自己多半會被分到通政司去,一來通政司是朝廷上支下派的傳聲筒,有利于他輔左小皇帝;二來想要全面鋪開有線電報系統,也需要工學和通政司精誠協作。

不過真要到了通政司,焦順最看重的反倒是輿論宣傳,畢竟這年頭沒有人比他更懂輿論陣地的重要性。

這些都是後話。

卻說到了臘月十七這日,焦順正在盤點需要交接的重要事宜,譬如京西鐵路的前期籌備之類的,就見雜工所所正趙彥帶著女婿賈芸找上門來。

見面客套了幾句,趙彥便拿指頭去捅女婿的腰眼,賈芸受逼不過,只好訕訕的開口道︰「義父,外面都在說您年後另有升任,不知是不是真的?」

「就算沒有升任,這司務廳主事的位置也該讓出來了。」

焦順說完,見趙彥滿臉沮喪的樣子,不由笑道︰「老趙你也用不著這麼杯弓蛇影的,你在雜工所主政差不多一年了,上上下下對你還是很認可的——也就是年限不夠,不然我都想推薦你來做這個司務廳主事呢。」

趙彥強笑著謙虛道︰「大人抬舉了,當初若不是有大人在,這雜工所所正一職也落不到我頭上。」

他是舉人出身,又是靠黨附焦順才坐上了雜工所所正一職,如今焦順這一走,難免有些心慌氣短。

倒是賈芸對此不是很在意,他如今雖常駐工部軍管局,但官職卻是在五軍都督府那邊兒。

因此反倒幫著焦順寬慰趙彥道︰「岳父只管放心,義父大人即便不做這司務廳主事,工學總也是掛靠在工部名下的,低頭不見抬頭見,部里總要留三分情面。」

趙彥見他倆都這麼說,也只能盡量樂觀的點頭道︰「希望如此吧。」

因見他懨懨的沒什麼興致再開口,賈芸便主動岔開話題道︰「前兒我陪著五軍都督府的人,去瞧了那霹靂神火車,果然是威風凌凌非同凡響,也就是義父大人,旁人怕是也想破頭也萬萬想不出來!」

「不過是個樣子貨罷了。」

焦順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這所謂的霹靂神火車其實就是坦克,當初他在太上皇面前夸夸其談之後,回來就給坦克立了項。

這大半年下來,初號機終于在不久前橫空出世。

其實更準確的說,這玩意兒應該算早產兒,因為目前發動機小型化尚不成熟,推動比更是拉跨至極,導致車身太過笨重緩慢,通過性也差的一塌湖涂,基本就只能在專門鋪設夯實的土地上蠕行。

車上暫時難以負載火炮,而機槍也還沒研發出來,所以就只能裝上兩門虎蹲炮充門面,雖然噴射鐵砂的時候挺能唬人的,但基本上也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本來焦順沒打算把這玩意兒掏出來,但軍械司卻按捺不住,硬是搞了個不具備實際意義的早產兒,還大張旗鼓的請五軍都督府派人驗看。

說到底,不過就是為了沖一沖年底的KPI。

「也不能這麼說。」

賈芸笑道︰「最起碼前景可期,五軍都督府的人看完全都魂不守舍,回去還跟我感嘆,說是這東西一出,以後再打起仗來,可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跟在焦順身邊這麼些年,他倒也算是歷練出來了,如今在榮寧街,那也是赫赫有名的芸五爺——尤其他靠娶焦順干女兒上位的過程,更是閑漢們津津樂道的八卦,不過以前說的時候大多都在調侃,如今卻只余下羨慕嫉妒恨了。

聊了會兒工部的閑篇,賈芸忽然又想起一事,于是道︰「對了,前兒津門水師派人來,希望津門府造船廠的軍代表,能從他們水師里出,這樣以後協調起來也方便。」

「津門水師?」

提起這四個字來,焦順立刻就想到了孫紹祖,不由蹙眉道︰「不會又是那姓孫的潑皮吧?」

若不是孫紹祖,賈芸也沒必要專門提起這事兒。

「正是那廝!」

賈芸苦笑道︰「我原本不想理會他,誰知五軍都督府那邊兒傳出風聲,說是忠順王府出面說情,上面不好推托,多半年後就要壓下來了。」

焦順倒是早就知道孫紹祖與忠順王府有些勾連,但卻沒想到忠順王竟然會主動為他出面說情——要知道以往忠順王對這些軍將,向來都是不假辭色的。

賈芸這時又道︰「軍代表的事情倒也罷了,怕只怕王府在別的地方也給那廝撐腰。」

焦順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當下先是臉色微沉,繼而冷笑道︰「怕什麼,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就是王爺,總也不好胡亂插手別人的家事!」

听他說的底氣十足,賈芸倒也放心了不少,看看一旁岳父意興珊的,似乎也沒有別的話要說,就準備拉著趙彥一起告辭離開。

不想便在這時,賈寶玉的女乃哥哥李貴突然闖了進來,眼見他頭上戴孝,焦順與賈芸都下意識站起身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貴五體投地悲聲道︰「大人,我們老太太…薨了!」

月初的時候老太太就已經奄奄一息了,什麼時候咽氣不過是時間早晚得問題,故此听說老太太沒了,兩人倒都沒怎麼驚奇,反倒有一種靴子終于落了地的感覺。

不過畢竟是長輩,焦順還是適時的露出幾分戚容,又問︰「可曾派人知會我家中?」

李貴叩首道︰「本來是要派的,不過三姑娘說夫人有孕在身,怕受不得驚嚇,就讓我們先通報給大人知曉。」

焦順松了一口氣,模出懷表看了下時辰,便對賈芸道︰「你先過去,我回家換了衣服隨後就到。」

…………

榮國府。

這日下午薛寶釵照例又在書房里郁郁寡歡。

那天斥退賈蓉後,她便使人暗中調查此事,發現賈蓉所言非虛,寶玉果然給秦鐘在鐵檻寺立了牌位,且隔三差五還要親自為秦鐘誦經超度。

但賈蓉沒有說的是,他自己就是這事兒的經辦人!

想到賈蓉一邊助紂為孽,一邊又跑來自己這邊兒意圖不軌,薛寶釵便愈發厭棄此人——都道是相由心生,真虧他這樣的小人,反倒能生出那樣的相貌來!

當然了,更讓薛寶釵無法理解的,是賈寶玉的所作所為。

和林妹妹糾纏不清,她倒還能理解,畢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為了一個死去許久的少年如此這般……

先前悼文的事情,就已經讓自己淪為了笑柄,這次的事情若再傳出去,豈不更是要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賈蓉離開時那憤恨的模樣,薛寶釵毅然起身,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看老爺如今在什麼地方。」

為免此事散播出去,必須要賈寶玉的荒唐行徑扼殺在搖籃當中,更要讓賈蓉守口如瓶。

若在以前,為免把事情鬧大,她肯定是要去找王夫人出面的,但如今姨甥兩個關系冷澹不說,連賈寶玉也從心肝寶貝變成了棄子,再找王夫人就不合適了。

所以她準備干脆把事情捅到賈政面前,至于賈寶玉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哼~

那還不都是他自找的?!

然而剛吩咐下去沒多會兒功夫,鶯兒就慌里慌張的進來稟報道︰「姑娘,方才鴛鴦差人傳消息過來,說是老太太歿了!」

雖然和老太太一向不怎麼親近,驟聞她去世的消息,薛寶釵還是免不得搖頭嘆息,旋即就又犯起了難,賈母這一死,自己若再把立牌位的消息捅給賈政就不合適了。

但這種事夜長夢多,尤其老太太發喪必然要請來無數親朋故舊,到時候消息一旦散播出去……

因心里頭存了糾結,她趕到老太太院里的時候就稍稍晚了些,彼時大多數人都已經聚齊,連隔壁尤氏也到了,正與李紈探春圍著王夫人商量後事。

薛寶釵看到尤氏頓時有了主意,于是找了個理由,將尤氏和探春叫到了門外,先將寶玉和賈蓉的所作所為說了,又道︰「我本想請太太做主,偏遇上老太太歿了,一時也不好讓老爺太太為此分心,所以就想找嫂子和三妹妹討個主意。」

探春听說賈寶玉又做出這樣的湖涂事,氣的一把扯下孝帽咬牙道︰「二哥哥當真是……姐姐放心,我一會兒就跟他說,讓他先把牌位撤下來!」

若在平時探春惱則惱矣,卻未必有把握讓寶玉乖乖听話,但如今老太太剛咽氣兒,只要接這事兒施壓,哄的寶玉就範倒也不難。

听她應下此事,薛寶釵又把目光轉向了尤氏。

不想尤氏眼珠一轉,卻推諉道︰「這可有些麻煩,雖說有了芎哥兒後,我在那府里總算是能說上幾句了,可蓉哥兒卻因此對我多有提防,我要是貿然開口,卻怕會起到反效果。」

在不知內情的人听來,尤氏這話倒也合情合理。

但探春卻忍不住暗暗皺眉,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尤氏真正的依仗並非芎哥兒,而是背後的焦順,只要搬出焦順來,賈蓉又怎麼敢不听她的話?

這時又听尤氏道︰「不過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只要妹妹能讓他開口,蓉哥兒必不敢造次。」

听到這里,探春頓時心里有數。

有心攔阻吧,又怕自己攪局的事情傳到焦順耳中,最後只能暗嘆︰都怪二哥哥爛泥扶不上牆,否則但凡他有三分靠譜,也不至于給焦順留下可乘之機。

薛寶釵雖然沒猜出尤氏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還是下意識提高了警惕,正待追問,卻忽听靈堂里傳出吵架的動靜。

听到這動靜,三人顧不上再說話,都下意識探頭往靈堂里看去。

卻就見靈堂內兩撥人正在對峙,其中一方是已經哭紅了眼的賈政和王夫人,另一邊卻是滿臉尷尬的賈璉和邢夫人。

就見邢氏一改賈赦死後的低調模樣,叉著腰跳著腳嗆聲道︰「這敕造的府邸,原該是我們長房來繼承,如今我們孤兒寡母人微言輕,爭不過你們倒罷了,你們竟還要昧下老太太的體己,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只這一句,就听的門外三人面面相覷。

誰能想到老太太尸骨未寒,長房和二房就再靈堂里爭起家產來了?這等消息若是傳出去,怕是比什麼立牌位還要勁爆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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