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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入宮授課【下】

說實話,吳貴妃其實並不想當面與焦順起沖突,但她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兒子被焦順那些‘奇巧婬技’所蠱惑吧?

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在吳貴妃看來,哪怕是自己因此觸怒了皇帝,也好過讓兒子稀里湖涂站到士人集團的對立面。

「呵呵~」

而听完她的質疑,焦順一聲輕笑,再次擺出了胸有成竹的模樣,然後緩緩掃視四周,直到暫時壓服所有質疑的目光,這才朗聲道︰「回稟貴妃娘娘,用幾滴水讓牙簽自動拼成圖桉,是為了展示木材的物性,眾所周知,過于干旱或者濕潤的環境,都會讓木料產生相應的變化,而只有弄懂了這些變化,才有辦法造出廣廈千萬,大闢天下寒士。」

「用膠管吸水的辦法,則可以用于農田灌既當中,使百姓事半功倍。」

「能一筆寫在正反兩面的環圈,可以嘗試用在經常摩損的蒸汽機傳送帶上,這樣正反兩面都能利用到,就耐用性無形中就提升了一倍。」

說到這里,他再次環視眾人,朗聲道︰「似此這般,如何能說是于國家、于朝廷無用?」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繇皇子身上︰「而于殿下,這些雜學除了能開拓眼界之外,也是為了展示,接下來臣要教授的‘統籌學’。」

「統籌學?」

這會不等吳貴妃開口,皇後便好奇道︰「卻不知這統籌學是什麼學問?有何益處?」

焦順微一躬身︰「這統籌學,顧名思義,就是通過縝密的統籌安排,在限定的時間內,在不浪費的前提下,傾盡所能的完成更多的事情。」

「就譬如剛剛,臣從進宮之後就請人在此挖掘、攪拌,同時以紙環誘發殿下的興趣,再用剩下的紙因地制宜、毫不浪費的演示了下一項內容,而再下一項內容當中用到的牙簽,又再次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而眾所周知,少年人不可久坐,于是等殿下見識過這些雜學之後,臣便引領著殿下來到此處,既見證了新的雜學,又能熟絡筋骨。」

「這一樁樁環環相扣,便是統籌學的妙用!」

說到這里,他又深施一禮道︰「若是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對這統籌學還有不解之處,請隨臣來,臣為娘娘和殿下詳解。」

說著,他自顧自邁步朝著上書房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很快身後就傳來了小孩子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繇皇子追了上來。

四步五步六步,身後腳步驟然密集起來,同時也並未听到皇後、吳貴妃質疑的聲音。

焦順一顆心這才放到了肚子里。

其實哪有什麼預先展示!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先前那些有趣的實驗,單純就只是為了激發繇皇子對‘工學’的興趣,等到繇皇子玩夠了,才會伺機拋出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的統籌學。

這倒好,還不等他展開第二步計劃呢,先就遭遇了中門對狙。

如果他直接把干貨掏出來,豈不顯得前面那些都是多此一舉,且有蠱惑皇子貪于玩樂之嫌——這年頭家長可不認什麼寓教于樂,而是信奉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那一套。

尤其背後那麼多儒生師傅,就等著自己露出破綻呢!

所以在掏出統籌學之前,他必須先想個法子搞個承上啟下,就算沒關系,也要硬拗出關系來!

至于他最初傲然環視眾人,其實不過是為了急中生智爭取時間罷了。

好在總算是瞎湖弄過去了!

卻說焦順昂首闊步到回到了教室里,繇皇子緊隨其後,乖巧的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而皇後和吳貴妃則在繇皇子身後,另設了兩個座位,然後又有宮女在兩人身前,用木棍挑起了一道簾幕。

嘁~

方才又不是沒瞧見。

焦順心下月復誹的同時,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為人師表的樣子,把早就準備多時的黑板掛在了牆上,然後抄起粉筆隨手畫了一只水壺兩個杯子,以及一個小火爐。

他先指了指水壺,又指了指火爐︰「譬如說,有人想要喝茶……」

沒錯,他正是要拿那道最典型,也最簡單的例題進行說明。

皇後听了,接合焦順先前所言若有所思。

但吳貴妃卻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學的,再次提出質疑道︰「這些事情誰都會盤算吧?還用專門花時間學?」

「所以臣才說,這是最簡單的例子。」

焦順就等著她這句話呢,當下擦掉上面的圖畫,開始奮筆疾書︰「那接下來臣就來個難一些的,假設某地遇到天災,需要從隔壁府縣借調糧食賑災。」

「請求朝廷調度糧食賑濟需要十五天,向地方豪紳借糧需要五天,動員地方官吏需要兩天,在各地設立施粥場所需要兩天,召集本地百姓兩天時間,與周邊府縣進行協調需要三天,從周邊府縣運糧過來需要十五天。」

「本地百姓存糧只夠五日之用,官府可動用的糧食能支撐五日,搜羅野菜野味可以多堅持三日,說服本地豪紳借糧能多支持十日。」

「問!」

他最後在黑板上重重一點︰「如何才能通過統籌調度,在盡量減少損失、不引起民變、又不違反朝廷法度的情況下,完成這次賑災?」

這一道題出完,簾子後面的吳貴妃已經徹底傻眼了,若不是焦順全都寫在了黑板上,她幾乎是一句都沒能記住。

但就算是能看到黑板上的數字,她也只覺得腦中空空如也,卻哪里知道該如何統籌調度?

偏她這回又沒辦法從大義上挑刺兒……

繇皇子雖然聰慧,但畢竟也才六歲而已,此時早跟她母親一起看傻了。

而這也是屋內大多數人的正常表現,唯有那伴讀太監與皇後在盡力解題。

焦順也不急,慢條斯理的開始飲茶。

直到他喝到第三杯時,那伴讀太監才顯出躍躍欲試之態,不過在場除了繇皇子,還有兩位娘娘在,他自然不敢貿然開口。

于是又等了半刻鐘,就听那簾幕後面傳出皇後不太確定的嗓音︰「這道題的重點,是不是在前後兩個十五天和中間傳遞消息的三天當中,盡量把那些賑濟災民的事情做完?可再怎麼,等賑濟的糧食運來也要三十三天吧?」

「但再怎麼安排,糧食總共也只夠堅持二十三天,這、這……」

皇後越說越是遲疑,顯然不覺得這題有解。

那伴讀太監听了,再次欲言又止。

「娘娘果然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

焦順說著,看向那太監道︰「這位公公可是想為娘娘撿缺補漏?」

那伴讀太監支吾不敢言。

皇後見狀便道︰「但說無妨,若是能解開這道題,本宮重重有賞。」

那伴讀太監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那黑板道︰「奴才覺得,這道題真正的難點,其實怎麼才能在盡量不激起民變的前提下,讓百姓斷斷續續餓上幾日。」

頓了頓,他又不確定的道︰「再有,焦大人寫的是協調周邊官府需用三日,那是不是說,如果提前做好協調,再將朝廷的諭旨直接下達周邊官府,就能縮減到三十天?」

焦順這回真有點驚詫了。

原本他幾次戲弄這伴讀太監,還以為對方也不過就是讀過些四書五經之類的文章,卻不想還能有這般見識。

當下不由嘆道︰「不想公公小小年紀便有這般見識,怪不得能在殿邊听用。」

那伴讀太監听了焦順的夸贊,卻並未露出多少喜悅之情,而是緩緩低下頭,道︰「不敢當焦大人謬贊,奴才只是…只是小時候挨過餓罷了,饑一頓飽一頓下來,總能撐的更久些。」

這話一出,周遭倒頗有幾個共情的。

那些選秀宮女且不論,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樂意淨身入宮呢?

「唉,小小年紀著實不易。」

皇後在簾幕後面嘆了一口氣,旋即吩咐道︰「他每月吃穿用度在原有基礎上再添五成,另外,將本宮新得的那支紫毫賞給他。」

那伴讀太監聞言,忙跪下拜謝。

皇後又勉力了他幾句,吩咐他日後好生服侍繇皇子,然後才讓他免禮平身。

這時焦順笑道︰「這位公公確實抓到了這道題的難點,但真正難解的,還是先後順序的安排,以及到底什麼時候能讓百姓挨餓,又不至于心生怨念激起民變。」

「再有,若真到了實地,少不得還要模清楚天文地理,做好糧食遇阻延期的準備……」

「再就是與本地豪紳之間的溝通……」

焦順畢竟是準備了半個月,一條條一件件的說的十分詳細。

皇後在簾幕後面听的認真,但吳貴妃母子卻恍聞天書,母親還好,兒子幾乎把懵懂寫到了臉上。

眼見他有些坐不住了,焦順忙跳了幾項細節,做出了最後的總結︰「所謂統籌學,其實就是在充分了解各方情況之後,所做出的最優選擇——正所謂人盡其責、物盡其用!」

這話說完,教室里安靜了片刻,旋即那簾幕後面便傳出皇後的贊嘆聲︰「怪道陛下如此信重焦大人——妹妹,不知你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這……」

吳貴妃看看簾子外面的焦順,再看看身前的兒子,輕咬著下唇一時有苦難言。

她雖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也能听出焦順這統籌學,實實在在能成為兒子未來的臂助,但從學問的角度,實在是沒什麼可挑剔的。

但問題是……

她真正想避免的,其實是兒子和焦順走的太近,最後落得主少國疑的下場!

偏這話又不好明說。

畢竟這是皇帝的意思,而皇帝可還沒死呢。

猶豫再三,吳貴妃只能泄氣道︰「焦師傅大才,臣妾沒什麼好問的了。」

因見她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皇後側頭端詳了吳貴妃幾眼,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卻也並未點破,而是直接起身道︰「那咱們就別在這兒打攪焦大人授課了。」

說著,率先步出簾幕,對焦順頷首微笑。

因與皇後對上了眼神兒,焦順也不敢再多看,急忙低頭躬身,只在心下默默品評。

說實話,皇後論姿色比之林、薛二女還是略差了一籌,但那種母儀天下的尊貴氣質,卻又遠非二人可比。

尤其她身上自帶一股沁人幽香——焦順當初在龍床前,可是近距離聞過的——不像是脂粉,而像是天然所生。

至于吳貴妃麼……

其實論顏色反倒能與林、薛二人齊平,但她枉為貴妃,卻透著一股小家子氣,若在別處倒罷,與皇後並肩而立,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等這兩位娘娘出了教室,焦順才剛挺起腰板,袖子就被繇皇子一把扯住。

這小大人竭力仰著頭,滿眼希冀的道︰「母後和母妃都走了,師傅可還有什麼有趣的雜學想要教給孤。」

焦順不由啞然失笑。

不想自己方才那一通瞎白話,瞞過了大人,卻反倒被這小兒給拆穿了——細一想倒也正常,在孩子眼里那些大道理都是空的,好玩兒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著從衣兜里模出個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繇皇子道︰「殿下瞧瞧這是什麼。」

繇皇子接在手里好奇端詳,就見這東西每一面都是九個格子,且上面的顏色各有不同,但具體是做什麼的卻瞧不出來,他不由納悶道︰「這又是何物?」

「此物名曰立方。」

魔方這個名字,焦順肯定是不敢用的,否則被人摳字眼針對,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找麻煩?

他指點繇皇子道︰「這些方塊都是可以活動的,殿下不妨試著扭動機關。」

等繇皇子胡亂擰了幾下,他伸手討過來笑道︰「此物與九連環相彷,都有啟發心智之能。」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魔方六個面全部復位,展示給繇皇子看過之後,又隨手打亂了還給繇皇子道︰「這便算是臣今兒給殿下留的功課,只要下次臣入宮之前,殿下將其中一面顏色復原,便算是完成了課業。」

繇皇子見焦順方才輕松搞定,自然不覺得是什麼難事,當下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把六面全都復原給師傅看!」

說著,便開始跟那魔方較勁兒。

而焦順則在一旁假裝收拾‘教具’,實則是趁機復盤今日的得失。

便在此時,一個有些眼熟的宮女出現在了教室門外,躊躇著不敢進門,只探頭探腦的往里面張望。

焦順正回想這人是誰,就听那伴讀太監驚呼道︰「抱琴姐姐?你、你怎麼從玉韻苑里出來了?」

焦順一開始差點听成寶琴,隨即恍然,這不就是賢德妃賈元春的貼身宮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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