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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喬遷【續】

紫金街薛家老宅。

外面還在熱火朝天的卸行李,薛二太太卻已經在女兒的攙扶下,來到了給二房預留的院落。

寶琴因擔心這一路顛簸,惹得母親病情反復,等母親在里間落了座,便一面命人沏茶一面連聲詢問薛二太太,可有那里不舒服的。

薛二太太笑道︰「太醫院給開的方子果然不一樣,再加上近來心里頭敞亮,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

心里頭敞亮,自然是因為薛家挽回了名聲,梅家也得了報應。

薛寶琴聞言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愈發感念焦順援手之恩,只是林姐姐那里……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把這些煩心事強壓下去,緊挨著母親坐下,抱著母親的胳膊嬌聲道︰「我瞧著也是,母親這幾日氣色好多了,說不準再有十天半月的,連病根都除了。」

「多少年的頑疾了,哪有這麼容易治好?」

薛二太太搖頭失笑,順勢撫模著寶琴的頭發感嘆道︰「我只盼著能多活兩年,能親眼看到你們兄妹兩個成……」

她原想說‘成家立業’,但突然想到女兒才剛經歷退婚,便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于是忙收住了話頭。

正想著該怎麼轉移話題,忽就听外面丫鬟稟報,說是寶釵來了。

寶琴忙起身相迎,不多時姐妹兩個自外間進來,就見寶釵笑吟吟的道︰「嬸嬸無礙就好,原本該是我母親過來的,偏她比您還受不得操勞,方才和來家嬸嬸閑話了幾句,臉上就變聲變色的,虧得來家嬸嬸瞧出不對,忙讓她回屋歇息去了,若不然……」

頓了頓,又道︰「這是咱們自己家,嬸嬸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等過幾日身子大好了,就讓寶琴跟我一起管家,若不然這里里外外的,憑我自己可支撐不來。」

薛二太太聞言,拿帕子掩嘴笑道︰「你是待嫁的新娘子,自不好太過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好在你嫂子也快過門了,到時候自然有她張羅。」

「嬸嬸~!」

寶釵嬌嗔一聲,見薛二太太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忙和寶琴一個給她茶水、一個給她拍背,又喚丫鬟送了痰盂進來。

好一番忙活,薛二太太才緩過勁來,擺擺手示意丫鬟把痰盂拿走,無奈嘆道︰「我和你母親年輕時,都是沒操過心沒出過力的,想是當初享的福太過了,如今物極必反才落得……」

說到這里,她忽然省悟過來,抬手一拍腦門懊惱道︰「瞧我,這大好的日子,偏一再說些有的沒的——我其實是想說,你們姐妹從小就經了歷練,往後指定比我們強的多。」

寶琴在一旁插嘴道︰「姐姐自是強的,我卻巴不得和母親年輕時一樣,做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太太。」

寶釵只是笑了笑沒張嘴,看向寶琴的目光,卻帶了些意味深長。

三人說了幾句閑話,薛二太太忽然吩咐道︰「對了,我這里正有清心解煩的蘇合香,是進京前特地請名醫給配的,為的就是怕路上有個好歹……」

還未說完,寶琴便忍不住又緊緊抱住了她的胳膊。

薛二太太反手在她頭頂拍了拍,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你去找一瓶來,讓你姐姐帶回去給你伯母。」

寶琴答應一聲,這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母親,去外面向管藥的丫鬟討要蘇合香。

她這一走,屋里二人便都正色起來。

那蘇合香既是丫鬟收著的,喊一聲讓人送進來就是了,如今偏讓寶琴去找,薛寶釵料定了嬸嬸必是有什麼要私下里交代自己的。

果不其然,就听薛二太太道︰「二房在京城沒什麼人脈,便有,也都跟著你叔叔去了——若在金陵還好說,可眼瞧著一二年都未必能回去,卻只怕耽誤了你妹妹的好事。」

薛二太太顯然並不看好自己的病能在京城徹底治好,所以擔心自己一旦有個好歹,會誤了薛蝌寶琴的婚姻大事。

薛蝌耽誤上幾年倒罷,男子成親的歲數一向比較寬泛。

但寶琴若前後耽誤個四五年,可就不好找門當戶對的人家了。

而這話的意思,自是想把這事兒托付給大房來辦。

這一筆寫不出兩個薛字,薛二太太尚在病中,由薛姨媽出面主持佷女的婚事原也該當。

但寶釵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略一遲疑之後,便拐彎抹角的提醒道︰「寶琴經這一回,心里頭怎麼想還不知道呢,嬸嬸何不先問過她的意思再說?」

她這是指望薛二太太通過探詢,能察覺到寶琴與焦順之間的異樣。

但薛二太太卻誤會了,連連擺手道︰「你妹妹又不是那榮國府的四姑娘,難道還能因為梅家的事兒,就要遁入空門當姑子不成?」

「我不是那意思。」

薛寶釵畢竟只是猜測,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故此也不好直接點破,便只好再次建議道︰「總之,嬸嬸先問過她的意思就是,若沒有什麼別的念頭,我母親那里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薛二太太這才听出些異樣來,正待追問究竟,寶琴已經捧著個小瓷瓶從外面回來了,她便也只好收住了話頭,笑著示意女兒把那藥交給寶釵。

寶釵連聲道謝,又順勢告辭道︰「我也實在有些擔心母親,如今既得了藥,就先不在嬸嬸這里叨擾了。」

「寶琴,送送你姐姐。」

「不用了……」

一番客套送走了寶釵,薛寶琴再次從外面折回里間,便忍不住好奇的打听︰「媽媽,你方才跟姐姐說什麼了?」

方才打發她出去,主要也是怕她當面听了不好意思,如今見她直接問了出來,薛二太太索性便也開門見山的道︰「自是在聊你和你哥哥的終身大事,如今你堂兄堂姐都已經定了婚期,咱們家總不好落在後面。」

薛寶琴听了,卻是欲言又止。

原本瞧著母親氣色不錯,她是有想過要吐露心意的。

可問題是昨兒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搶了林姐姐的出路,這一來她原本堅定的態度,不免有些動搖。

猶豫再三,最後只裝作沒事人一樣,上前挨著薛二太太撒嬌道︰「媽媽只管給哥哥張羅就是,我還小呢,合該在媽媽跟前多淘氣兩年才好。」

「你這丫頭。」

薛二太太再次輕撫女兒的秀發,暗里卻忍不住起疑,自家這姑娘素來不是個藏著掖著的,偏方才欲言又止的,似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心事。

她琢磨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暫時假裝不知,若女兒想通了跟她傾訴自然最好不過,若是一直沒有動靜,再旁敲側擊也不為遲。

…………

另一邊。

薛姨媽因受‘姐妹的兒子’困擾,不覺在徐氏面前失態,虧得徐氏誤以為她是身子不適,才好歹沒有露出馬腳。

等假裝倦怠的躺到床上,她原以為自己會羞慚的無地自容,但捂著兩團沉甸甸的良心,竟只覺得渾身酥酥麻麻,說不上通體舒泰,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為此她愈發覺得羞恥慚愧,偏越是這樣那種感覺就越是揮之不去。

輾轉反側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起身反鎖了房門,然後又用貼身收藏的鑰匙,打開了用連環鎖鎖住的小匣子,從里面取出木凋和詩畫,攤開在桌上,痴痴的打量。

便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咦’,旋即就听寶釵在外面納悶道︰「母親怎麼把門反鎖了?」

薛姨媽嚇的花容失色,忙將東西全都放回匣子里,想要重新落鎖時,手足亂顫的,卻怎麼也對不齊那連環鎖的機關。

她生怕耽擱的久了女兒起疑,只好將那匣子胡亂塞進了櫃子里,然後打開門強笑著解釋道︰「我實在受不得吵鬧,干脆鎖了門清靜清靜……」

她不解釋倒好,這一開口,那顫巍巍好似酥酪的嗓音登時暴露了她緊張的情緒。

薛寶釵微微挑眉,卻並沒有揭破母親的慌張,若無其事的進門道︰「我說呢,正好,我從嬸嬸那兒得了一瓶蘇合香,听說是請人專門調配的,母親快試試看管不管用。」

說著,一面將那蘇合香遞給薛姨媽,一面暗暗掃量屋里的情形。

別處都沒什麼異樣,只那梳妝台上少了個常見的小匣子,薛寶釵依稀記得,母親時不時就會一個人偷偷躲在屋里,把玩那里面的物件。

她原以為是父親留下的遺物,可今兒見母親變聲變色的,又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難道說……

她臉上騰一下子也紅了,眼見薛姨媽正拔了塞子去嗅里面的蘇合香,便忙道︰「母親用了藥,就好生歇著,外面自有我和薛蝌盯著——再說了,焦大哥也還在,必不至出什麼意外。」

說著,轉身便逃也似的出了門。

薛姨媽雖覺得女兒的舉動有些不對,可好容易逃過一劫,自然顧不上再深究什麼。

于是再次反鎖了房門,先將那蘇合香放到梳妝台上,然後又取出了那盒子,原想著直接落鎖,可白生生的指頭搭在上面遲疑良久,終究還是忍不住挑開了蓋子,再次取出了里面的木凋和詩畫。

這次她索性直接帶到了床上,將那詩畫與枕頭齊平,又將那木凋小心翼翼捂在巍峨之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美目逐漸迷離……

再說薛寶釵。

她從母親屋里出來,兀自心頭突突鹿撞。

不過羞恥歸羞恥,她骨子里畢竟不是什麼抱殘守缺的道學先生,考量到父親已經死了數年之久,母親又正值虎狼之年,會用那種東西,似乎也並不為奇,也並不為過。

只是經此一事,薛姨媽在她心里的印象,除了母親的身份之外,卻也多了女人的那一面。

且順著這個思路去想,好像自己未來的婆婆,如今的姨母王夫人也經常反鎖房門,獨自一人在屋里……

難道說,這個年紀的婦人,真就……

「妹妹?妹妹!」

正自魂不守舍,耳邊突然傳來薛蟠的大嗓門,薛寶釵嚇了一跳,抬頭卻正對上薛蟠充滿疑惑的銅鈴大眼,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掩著心口抱怨道︰「哥哥什麼時候來的,冷不丁嚇人一跳。」

「我早回來了,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

薛蟠見嚇到了妹妹,撓著頭訕訕的憨笑。

這時薛蝌也上前見禮口尊姐姐。

薛寶釵見只有他們堂兄弟兩個,不由詫異道︰「焦大哥呢?」

「原說好了在咱們家吃酒的。」

薛蟠立刻有些不高興的道︰「誰成想方才榮國府差人傳信兒,說是皇上命人抄錄了一封公文給他,他因怕是什麼急事兒,所以只好回去了。」

寶釵了然,因擔心哥哥莽撞,再撞破了母親的……

于是特意交代道︰「母親因身子有些不舒服,如今已經睡下了,哥哥有什麼事兒只管找我,千萬不要去打攪母親。」

「曉得了、曉得了。」

薛蟠先痛快應了,繼而又追問薛姨媽的狀況,听說並無什麼大礙,這才放心。

這時有丫鬟過來稟事,因說的不甚清楚,寶釵只得親往查看。

她前腳剛一走,薛蟠便大咧咧的拍著薛蝌的肩膀道︰「蝌哥兒,你且在外面盯著,我身子也有些不爽利,且去吃幾杯松快松快。」

說著,也不管薛蝌如何反應,徑自揚長而去。

…………

奔馳的馬車上。

焦順斜倚著靠枕一臉的晦氣。

他原想著借慶祝薛家喬遷的名義,晚上留下來吃酒,說不定就能薛姨媽有什麼進展——若不成,能和寶琴更進一步也行。

那知皇帝突然差人送了份《工學官制議定書》來,生生攪了他的好事。

其實那份所謂的議定書,他早通過別的渠道看過了,那上面開出的條件莫說是皇帝不答應,連他也是決計不可能通融的。

原以為皇帝會去和吏部打擂台,但瞧這意思,倒像是要把這麻煩推到自己頭上。

但焦順可不想與吏部正面硬剛。

嗯……

或許可以從勛貴們身上想想辦法?

他們這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就是想在工學了分一杯羹,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肯定不會坐視文官把中高層的官位統統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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