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力……嗯,明天應該就能更出來,最遲後天。】
王夫人自然是從林黛玉口中,得知焦順一早來了大觀園里,這才會差人去請的。
造車的生意她其實一直都在暗中關注,甚至已經悄悄湊出了足額的銀子,之所以沒有主動提起來, 是想拿這事兒擠兌一下賈政,若賈政因為府庫空虛求告到自己面前,這兩地分居的窘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等了許久遲遲不見賈政有所動作,王夫人自己倒有些繃不住了,故此就想借這個機會暗示一下焦順,好讓焦順幫著從中轉圜一二。
不想焦順卻是有備而來, 她剛提了兩句生意的事兒, 還不等往真正的目的上引, 焦順就立刻將一份詳實的計劃拱手奉上, 逐字逐條的解說。
這一下王夫人倒不好敷衍了事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與焦順探討。
好在她提前就咨詢過寶釵,問答起來倒也算言之有物,但畢竟不是自己想出來的東西,細節處難免有些懵懂,還需焦順仔細剖析才能明白個大概。
而就是在這當口,探春也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恰與正要辭別離開的林黛玉撞了個正著。
「姐姐的病可是大好了?」
探春故作關心的上前探問,那俊眼修眉卻直往客廳里飄。
「托三妹妹的福,這兩天已經好多了。」
林黛玉笑著應了,順著探春的目光往里掃了眼客廳里,只當她是找王夫人有事兒, 便道︰「三妹妹是來找太太的?里面正在談正經事兒, 一時半刻只怕太太未必得空。」
探春忙道︰「主要是听侍書說姐姐在這里, 所以過來瞧瞧, 順帶有件小事想請太太示下,如今既不方便, 咱們姐妹正好在外面說一會兒話。」
說著, 就拉林黛玉坐到了堂屋門前的石桌旁……
然而落座會後,探春嘴里有一搭沒一搭跟黛玉聊著,眼楮卻是不住的往屋內窺探。
這里很難听清楚焦順和王夫人的對話,甚至只能看到焦順的後腦勺,所以探春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王夫人的面部表情上,想要從中窺探出一些蛛絲馬跡。
就本心而言,她並不覺得焦順會和王夫人有什麼瓜葛。
這倒不是說,她真就毫無保留的相信王夫人不會出軌——當日王夫人‘一月兌’成名,端莊矜持的形象早已經碎了一地,雖還不至于被當成是人盡可夫的放蕩貨,卻也坐實了內里悶騷的風評。
有這一樁先例在,若說王夫人因為受了賈政冷落,與人有什麼私相授受的舉動,倒也並不算十分出奇。
問題在于,王夫人比焦順的母親還要大上好幾歲呢,雖養尊處優保養的極好,卻也難免顯出美人遲暮之態。
倒是薛姨媽雖只小了她七八歲,又是寡居的婦人,偏那慈眉善目的臉上竟不見一絲褶皺,豐肌似雪紅光盈頰,仿似是銀盤里盛著兩個熟透了的隻果,誘的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錯非她那日剛搬進大觀園里,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完全不具備‘作案’的條件,賈探春肯定要把她的嫌疑順序排在王夫人前面。
扯遠了。
說回王夫人和焦順身上。
那焦順屋里的邢岫煙、香菱,晴雯,那個不是人間絕色?
就連自己的生身母親趙姨娘,雖然品性不堪,若論相貌身段卻也是百里挑一的。
這月初煤油燈正式開始在京城試賣,一經推出便大受好評,最廉價的版本可以憑戶籍限量購買,售價只有本錢的一半不到,可以說是賠本惠民的政策。
當然了,這上面損失的利潤完全可以從煤油上找補回來,但即便如此,挑費也要遠遠小于蠟燭,甚至比照明效果遠遠不如的豆油燈還便宜。
而這其中收益最多的,無疑正是那些慣愛挑燈夜讀的寒門學子,故此被文人操縱的新聞媒體對此都是交口稱贊。
當然了,這些稱贊僅限于工部這個整體,至于焦某人這個發起人,則因為出身立場問題,被文人墨客們用春秋筆法模糊掩蓋掉了。
但旁人不知道這是焦順的手筆,榮國府上下可都門清的很,故而史湘雲才有此言。
說到最後史湘雲略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坦然道︰「如今我面對二姐姐雖有幾分不自在,可要說、要說把這門親事讓給她,我卻是決計不肯的!」
「好個不知羞的小蹄子!」
林黛玉听的掩嘴直笑︰「這些你情我濃的話,我們可不敢听,還是留給你的焦大哥去吧。」
「你還說、你還說!」
史湘雲氣惱的撲上去,兩人便習以為常的鬧在一處。
旁邊的探春卻是默然不語。
史湘雲那番話對她頗有觸動,雖然不想承認,但常常自詡巾幗不讓須眉的探春,理想中的夫婿無疑正是這等知上進懂經濟,胸懷濟世救民的志向的偉男子。
倘若不是在自己身上發生了那樣的事,只怕她也會覺得焦順堪為良配了。
于是冷不丁的,腦海里就又冒出了桃花林里的‘兼祧’之說……
「咳、咳咳!「
直到身旁傳來林黛玉劇烈的咳嗽聲,探春這才猛然驚醒過來,當時就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暗道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怎麼竟就起了屈身于那惡賊的心思?!
她定了定神,竭力將這事兒壓在心底,這才看向了一旁的湘雲黛玉。
這時史湘雲正慌張的給林黛玉撫背,口中連聲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光顧著玩鬧,一時竟忘了你還在病中!」
見她慌張之下不得要領,探春忙提醒道︰「快、快扶她去里面歇一歇——紫鵑,你身上可帶了對癥的藥?」
「帶著呢、帶著呢!」
紫鵑從院里飛奔出來,一面從小瓷瓶里往外傾倒,一面道︰「這是邢姨娘給的藥,最能止咳化痰。」
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忙回頭吆喝道︰「雪雁,快去討一碗溫水來,好讓姑娘服藥!」
這一陣兵荒馬亂,連堂屋里都驚動了。
賈寶玉頭一個跑出來查看究竟,見林黛玉咳的厲害,下意識就要往前湊。
「寶玉!」
然而緊隨其後跟出來的王夫人卻喊住了他,沉著臉道︰「你莫要跟著裹亂,回去陪著你焦大哥在客廳里說說話,等我這里處置完了就過去。」
賈寶玉欲要爭辯,抬眼掃到一旁的薛姨媽,想到先前鬧出的那些風波,以及林妹妹如今對自己的排斥,只好垂頭喪氣的跟著焦順回到了客廳里。
王夫人這才湊到近前,眼瞧著林黛玉用溫水服了藥,那咳嗽的癥狀逐漸減輕,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然後呵斥紫鵑道︰「老太太是看你老成,才讓你在林丫頭身邊伺候,你卻怎敢如此怠慢?還沒大好,就任由她在外面胡鬧!」
紫鵑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虧得湘雲主動出面自承其錯,王夫人這才放過了她,又吩咐道︰「還不快去外面叫一頂軟轎來,把林丫頭送回家去養病!」
紫鵑正要答應,史湘雲忙又道︰「不用去外面找轎子了,焦大哥前幾日送來的人力車就在怡紅院里放著,找兩個僕婦用車將林姐姐送回去就好。」
說著,又自告奮勇帶人過去取車。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瞅著林黛玉被史湘雲護持著上了車,王夫人這才轉頭往客廳里走。
進去就見焦順正自斟自飲茶水,賈寶玉魂不守舍的坐在上首,完全沒有招待客人的意思。
王夫人暗嘆一聲,想起自己今兒的真正目的,便板起臉呵斥道︰「不曉事的孽障!你先下去吧,我這里還有幾句話要單獨交代你焦大哥。」
寶玉如蒙大赦,壓根不問母親找焦順所謂何事,起身興沖沖的就往外奔。
不想剛到門外就差點和探春撞個滿懷。
兄妹兩個都是一愣,同時月兌口問道︰
「妹妹怎麼在這兒?」
「哥哥怎麼出來了?」
賈寶玉又是一愣,旋即解釋道︰「母親有些話,要單獨交代給焦大哥,所以就讓我出來了。」
這說者無意听者有心,賈探春本就是為了查清真相才來的,听到王夫人要和焦順單獨密談,一時難免疑心大起。
正想湊到門前窺探,冷不防被賈寶玉一把攥住了腕子,急切道︰「妹妹,你可知道林妹妹去哪兒了?」
探春只好先將方才的事情跟他說了。
賈寶玉便又催著讓探春和自己一起去瀟湘館里探視。
「哥哥自己去就是了。」
探春忙道︰「我這里還有事情要稟明太太呢。」
「那……」
賈寶玉略一遲疑,便堅定道︰「那我等妹妹完了事兒,咱們在一起過去。」
他要是自己去,只怕連門都膽量進,所以是咬死了要拉探春壯膽。
探春又不好當著他的面偷听,無奈之下只得道︰「那我先陪哥哥去瞧林姐姐,然後再回來向太太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