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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諸夏變(一)

仲夏之時,整個東海之上吹來陣陣溫潤之風,臨近大地,化為煙雨,晴空大日沉浮,天地一色明靜。

這是一座臨近海域不遠的小城。

小城四周有連綿起伏的山脈,山脈不為高峻,卻為繁茂,林蔭深處,添為世外桃源。

驕陽萬道,曲水流觴,古樸的禮樂之音從其內清脆流轉,道道讀書之音闡發先賢之道。

俯覽而下,更可窺得一位位錦袍高冠的男子行走其內,隱約也可听得女子之音。

「臨淄那里傳來消息,齊王投降。」

「秦軍沒有攻打臨淄,佔領臨淄,現在應該佔領整個齊魯之地了。」

明禮之堂。

靜坐于上首,一位渾身散發威嚴的青年男子手持密信文書,一覽其上內容。

說道上面的所語。

臨淄不戰而降,齊王建投降,秦國徹底將齊國納入掌控之中,僵持數月,一朝而破。

實在是有些感嘆。

「大周幽王失德,平王被迫東遷,烽火諸侯,春秋以來,戰亂頻多,諸侯國最多的時候,足有數百個。」

「戰國大勢林立,諸侯國兼並甚多,如今數百年過去,終究只剩下一個諸侯國了。」

「秦國!」

「怕是昔年的春秋霸主秦穆公都未曾想到吧,僻處河西一隅,雖有西戎稱霸,距離中原遠矣。」

「誰可想到,秦人竟然東出函谷,掃蕩六國,匡諸侯,一天下,成就上古三代以來未有之恢宏之事。」

「秦王嬴政,已然昭名于史冊之中。」

八脈弟子,分類左右,年長者居于前,寂靜的廳堂內,聞得掌門伏念一言。

那則消息,他們也都從自己的渠道有所得。

而且,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當年秦國掃滅三晉之後,實則,諸夏大勢已定,除非秦國內部出現不可逆轉的混亂。

秦國必將一天下。

很顯然,秦王嬴政沒有給山東諸國任何一點機會,除了在攻楚之上,吃了一點虧,其後穩打穩扎,直至今日,將齊國攻滅。

諸夏歸一。

若然一覽輿圖,諸夏間,諸國不存,只剩下一個大大的秦字,腦海中翻滾大周以來的諸國爭斗。

實在是感嘆良多。

實在是感慨不已。

當年一個因養馬有功的贏秦先祖,後代竟然一統天下,成就三代以來從未有過的盛事。

縱然對于秦國有些不喜,也不得不承認,秦國很強!

能夠從數百個諸侯國中走出,足堪不俗。

足堪其至強!

「因大周賞賜而有根基之地,卻又吞滅二周,成就王霸之業。」

「禮樂崩壞,莫過于此。」

有一人冷言道。

秦軍攻滅齊國,一統諸夏之地,可自己卻不認同它。

秦國兵行霸道,兵士虎狼鐵血,法令嚴苛,不為仁德禮儀,實在是有違聖人之道。

此等之國,就算一天下,也必然不長久。

以兵家霸道掃滅諸國,可以得到諸國的土地,難以得到諸國的民心,不得民心,焉得長久?

「無論如何,現在秦國將齊魯之地納入掌控,我等也該思忖應對之策。」

「蘭陵一戰,顏岵師兄、楊寬文師兄以及其他師兄弟身死,儒家付出應有的代價。」

「掌門,接下來儒家當如何?」

儒家談直卻,子思一脈弟子。

收到臨淄被秦軍攻佔的消息,收到齊王被押送至咸陽的消息,已然明白如今諸夏大勢。

秦國統御一切,麾下百萬鐵血之軍。

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與之抗衡。

沒有任何力量。

現在抱怨太多也是無用,面對秦國,儒家不可能又什麼手段應對,何況為了今日之局。

儒家付出應有代價。

三位當家中,除卻掌門伏念師兄以外,死傷甚多,固然是顏岵師兄他們摻和百家。

那也是和百家之間的了結,和秦國之間的了解。

眼下,當以謀將來。

語落,看向上首的掌門師兄。

雖然儒家這一次損失很大,不過,得到的也不少,起碼,相對于其余諸子百家,儒家已經很好很好了。

「你等以為儒家當如何抉擇?」

伏念單手輕捋頷下近年來蓄養出來的短須,放下手中密信文書,對著談直卻點點頭。

而後對著廳堂內的諸人掃視一眼。

能夠入今日廳堂的,有八脈的長輩,也有現今八脈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們是儒家真正的核心。

「掌門。」

「我以為,儒家當派出部分弟子,襄助秦國快速穩定齊魯之地。」

「如此,對于秦國來說,是一件好事,對于儒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終究,現今要順應大勢。」

談直卻直接道。

秦國!

就是大勢!

多年前,秦國武真侯玄清子便是有一語,天道大勢,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

不無道理。

儒家應該順應大勢,助力秦國穩定以及統轄齊地,如此,雙方都可以得到利益。

也能夠讓秦國看到儒家的誠意。

「秦國!」

「不修仁德禮儀,不修三綱八目,果入秦國,匯入秦國之力,無異于相助當年殷紂作孽乎?」

當即,便是一位須發略有灰白的老者悍然搖搖頭。

幫助秦軍穩定齊地。

不可能!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秦國推崇法家為正道絕學,舉國上下,法令嚴密,儒家難道要屈服于法家?」

「殊為不妥!」

又一人擺擺手。

儒家同法家之人,迥異兩道也。

如今,儒家要襄助秦國穩定齊魯之地,幫助秦國穩定諸夏之地,無異于,自甘居于法家之下。

法家?

外道也!

掌門伏念聞此,只是神容平靜,時而端過面前案上的一杯茶水,輕呷一口,並不做聲。

「秦軍佔領齊魯之地,百家避退,如今咸陽那里的態度沒有傳來,我以為,儒家將閉門讀書為上。」

邵廣晴,子思一脈。

以觀左右,緩緩一笑,說道己身之言。

無論接下來儒家要有何種動作,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果然同咸陽哪里的意思違背。

就是災禍。

襄助秦軍整治齊魯之地,自然好。

若是那位秦王嬴政不樂意該如何?

那可就是做的多余了。

還很有可能又禍患落下。

「子房,你覺得我等現在當如何?」

語落,觀四周八脈前輩和師兄弟若有所思,隨即,視線一轉,落在臨近不遠處的一位儒雅年輕人身上。

其人錦衣素淨,神容俊秀,靜坐于案後,渾身散發一股別樣的浩然清柔之氣。

正是近年來,在子思一脈聲名鵲起的張良張子房。

自入儒家之後,一直研讀先賢經典,且頗有所得,屢次論道,多令師兄弟嘆服。

堪為儒家後起之秀。

邵廣晴很喜歡這個師弟。

上首的掌門伏念聞此,亦是看向張良,他的確不錯。

「子房慚愧,尚未有萬全之策。」

淡綠色的雅致素袍著身,玉帶環繞,于小聖賢莊修學已經多年,閑暇修行,浩然已成。

拱手一禮,看向邵廣晴師兄,看向上首的掌門師兄,搖搖頭。

「萬全之策?」

「哈哈,世間焉得有萬全之策?」

「智者千慮,還有一失,何況我等乎?」

「子房,說說你的看法?」

「現今秦國勢力遍布齊魯,如今的局面不似先前齊國,我等每走一步都有不同的結局。」

「由著諸子百家和咸陽那里,我們已經損失太多了,果有良策,勿要隱瞞。」

感子房之語,談直卻陡然笑道。

自子房入小聖賢莊以來,便是跟著自己修行,可也只是跟隨了一年有余。

後來,自己便是教導不了了。

便是任由子房在小聖賢莊修行,小聖賢莊這里的前輩很多,若有疑難,隨時可以解決。

更別說,還有荀師在。

「師兄所言甚是。」

「若言眼下局勢,秦國攻下臨淄,納入齊魯之地,諸夏為之一統,秦國為一天下之國。」

「儒家之將來,自然要看咸陽那里是如何決斷?」

「子房以為,眼下諸夏剛定,儒家宜讀書為上,不宜摻合過多,多言數窮,不若守中。」

「待咸陽那里有變,儒家在變,接下來,還要防備與諸子百家的關聯。」

「蘭陵城一戰,諸子百家傷亡慘重,依照秦法,對那些人會繼續追捕的,儒家不宜涉入。」

「子房所語,邵師兄已有言,故而未有更全之策。」

誠如此。

張良只好出言,實則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邵廣晴師兄所言已然極好。

儒家現在守中為上。

靜心讀書為上。

不宜摻合太多。

萬一惹得秦王不快,便是儒家的災難。

「守正中庸,以為局勢。」

「此策不錯。」

秦國勢大,果然儒家如先前所行,定然不妥,唯有靜靜等待了,等待合適的時機。

「此策雖好,也有不好。」

「儒家當有所為,也當有所不為。」

「根據中央學宮那里傳來的消息,秦王嬴政對于儒家並未有趕盡殺絕之意。」

「如此,我以為是儒家的機會。」

「更別說秦國一天下,咸陽那里定然有大動靜出,昔者大周攻滅大商,諸侯仍存,天下數百諸侯並列。」

「現今,諸夏間只有秦國一國,時局迥異,一切當變,一切大變,儒家如果不摻和其中,何以讓儒家之學大行于世?」

江邵泰,迥異于顯耀三脈弟子。

但……道理不弱,儒家之內,名氣不小。

聞諸位師長、師兄弟之言,都傾向于守中,那是一個絕佳的自保之策,卻非強大之道。

萬物陰陽有序。

一味的守中,不意味著真的沒有災禍降臨。

換言之,參與咸陽大事一二,也不是沒有好處。

「嗯?」

「你想要前往咸陽?」

「那里……很危險!」

旁側一位年長的老者眉目挑動。

己身傾向于守中自保,活下來才有機會……施展一切。

直接面對秦王,並非好事。

「師弟以為江師兄所言不無道理。」

「方今諸子百家,農家、墨家見惡于秦,儒家也已經損失許多。」

「听聞接下來咸陽之內,或有一樁大事,涉及諸夏長遠。」

江邵泰身後一人響亮道。

「何事?」

老者輕語,為之好奇。

「千百年前,大周攻滅大商,隨即大封諸侯,以為拱衛中樞王室。」

「卻是春秋以來,諸侯並起,諸國之內,郡縣為生。」

「諸位師長、師兄弟以為,秦王嬴政是否會大封諸侯,延續大周之法?」

「亦或者將山東諸國之地,劃分郡縣,成就咸陽到各大郡縣,再到各大縣域、鄉里的秩序?」

「無論秦國此舉是否禮樂崩壞,眼下大勢在秦,我等必須抓住機會!」

危險之中,孕育著大機緣。

為何不拼搏一二。

江邵泰細細述說著自己之策。

「分封諸侯?」

「秦國先王臨死之前,曾有五子留下,秦王嬴政,長安君成嬌,公子海、公子祥、公子清。」

「果然大封諸侯,宗族不顯,外有功臣,大周先例在前。」

「至于郡縣一體,自秦王嬴政攻滅山東諸國後,並未將所有的地方劃歸郡縣。」

那老者與有所思。

話語秦國宮廷隱秘之事,一一道出。

大周當年大封諸侯,同姓得姬姓諸侯國佔據一半以上,贏秦王族並不顯。

果然分封,還有違秦法。

不過,從秦王嬴政近年來對山東諸國佔領之地的抉擇來看,應該並非無異于封建邦國。

「這麼說……嬴政有可能將那些地方劃歸諸侯之地?」

悄然間,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弟子多了起來。

「也有可能是郡縣之地。」

「不過,無論是諸侯之地,還是郡縣之地,對于我們儒家來說,都不是壞事。」

江邵泰再次說著。

儒家,最大的優勢,就是讀書。

和農家、墨家那群人不一樣。

那些人只會成為隱患,而他們卻可以為之助力。

行走于諸侯之地,可以傳播先賢道理。

行走于郡縣之地,同樣可以。

「掌門師兄,以為如何?」

只是,無論如何,儒家現在大小之事,都要決于掌門,之前還有兩位當家。

隨著顏岵、楊寬文身死蘭陵城,兩位當家之位空出。

今日在仁禮之堂論事,不就是以謀接下來的儒家走向。

無論他們八脈弟子說的再多,終究還是要掌門定下。

江邵泰拱手一禮。

旋即,廳堂之內諸人,盡皆看向上首。

看向這位所修內聖外王越發深不可測的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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