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還真涼快哈。」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著自打上車就沉默不語的徐朗，訕訕一笑沒話找話，好像出租車行業的司機們大多喜歡與乘客交談來度過漫長的工作時間。
不過徐朗倒是沒心思去和他聊天，他手拄著車窗，看著外部略顯模糊的景象稍稍有些出神，車廂內有些發悶，他的煙癮又上來了。
哪怕剛剛才抽過一支，他默然地從懷中再次拿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邊，隨後拿起了打火機。
但緊接著司機注意到了徐朗的動作，出言阻攔說道︰「朋友，現在規定車里盡量不要吸煙，到時候我也不好清掃。」
徐朗手頭一頓，隨後將目光看向了副駕駛上的貼紙，上面寫著車內不許吸煙，違者罰款。
他收回目光，同時將打火機放在手邊，從兜里拿出了兩張鈔票遞了過去。
「這是罰款。」
在司機錯愕的眼神中，徐朗自顧自地重新將打火機拿在手中，火苗在拇指的摩擦下登時竄起，香煙燃燒的味道在密閉的車廂之中緩緩彌漫開來。
徐朗長舒了一口氣，略微仰頭吐出了一口煙圈，隨手將車窗玻璃放下了一些，淅淅瀝瀝的雨點被風吹進了車內，也打濕了徐朗的半邊肩頭。
但似乎他十分享受這種風雨，能夠帶給他片刻的寧靜。
司機看著這一幕，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車後座的墊子，但又捏了捏手上的兩張鈔票。
他認為徐朗應該是去天堂河公墓祭拜，是一個心情不太好的富家子弟，這種情況也不好多說什麼。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
天堂河公墓，距離「詭報社」其實並不算太遠，也是滬海市的唯二墓地中的一個，與常靈山墓地相距較遠，也有些特別。
在那里埋葬的死者，基本非富即貴，價格十分的高昂，一般人的選擇還是常靈山墓地。
而徐朗由于被動地欠了剝皮惡靈一張皮，常靈山墓地這輩子都不能再去了，所以也只得選中那個更貴的公墓。
不過對于執行者而言，現實世界的金錢也不過是個數字而已。
出租車在雨天濕滑的路面上行駛，速度也不敢太快，徐朗也沒有催促，在車上的這段時間吸著煙，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象，淋一淋雨反而會更舒服一些。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出租車才听到了一個門面極為豪奢的公墓入口處。
司機停好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轉過頭看著還在注視窗外的徐朗提醒道︰「朋友，天堂河公墓到了，一共三十二塊。」
徐朗這才從恍惚的精神世界中被帶了回來，他神情頓了一頓，隨後醒悟過來，看了一眼清冷的外部，隨後拿出一張鈔票，抓起雨傘轉身離去。
司機看著車外的徐朗，這麼一會功夫就賺到了三百塊，讓他有些咋舌，暗道一聲大方後，開車離去。
徐朗身如蒼松般挺立在公墓的大門口，壞死的左手放進兜內，戴著黑皮手套的右手持著黑色的雨傘，他第一次穿著如此肅穆、一身漆黑地駐足在一個公墓之外。
雨傘微微抬起，視線朝上放看去，那是一長條通往山上的白
色台階，有些高遠，看不太清頂端有著什麼。
連成線的雨水從傘底落下，砸在徐朗嶄新的皮鞋上方碎成了數瓣，同時他的腳步也邁了出去，又將殘留的雨珠甩向了他方，煥發著憂郁氣質的男人，只是輕輕啟唇吐出了一口白霧，走進了天堂河！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踏足到公墓之時，有一輛尾隨了他一路的出租車同樣也停了許久。
看到徐朗走到了半山腰之後，那個出租車內逐漸出現了另一個撐傘的黑衣男子，只不過他和徐朗相比，容貌和氣質截然相反。
這個男子，很明顯都要更加亮眼一些，黑色西裝之下完美的身型暴露無遺，尤其是傘檐抬起的那一刻，那明亮的雙眸像是不屬于凡間的寶石，漆黑中又帶著一絲棕色，璀璨奪目。
「選墓地啊…怎麼不叫上我。」
原地留下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男子開始追隨著徐朗離去的步伐，走向了天堂河公墓。
……
「徐先生是吧，您跟我到這邊來！」
在這個場所這個氛圍之中，年輕靚麗的女招待員掛著略顯僵硬的笑意，端著一杯還冒熱氣的茶水，盈盈地帶著徐朗走向了一處大型地圖的位置。
徐朗簡單看了一眼，應該是墓地的分區圖，每個區內分布著許多墓地，有一些已經是被銷售出去了的，不過看了一眼有一個叫做「天壽苑」的區域，里面待售的位置比較多，應該可以使用。
「徐先生，能說下您是為家里哪位逝者選墓穴嗎？我也好為您推薦更適合的位置。」
女招待員似乎在這個天氣下能夠遇到徐朗這個「客戶」感到慶幸，這一單談成的話說不定又能賺不少。
徐朗看著招待員又一次捧著熱茶靠近，他有些抵觸地將雨傘橫在二人中間，隨後抬起指向了空位最多的那個「天壽苑」。
「我要那塊地。」
女招待員笑臉一頓，繼而看到徐朗所指的位置，忽然笑意更甚了，「徐先生眼光很獨到，天壽苑是這里風水位置最佳的墓穴，澤被後代、逝者安息，都是不二的選擇……」
徐朗擺了擺手，阻止了她的贅敘，直截了當地說道︰「那一片我都包下來了，你算下價格吧。」
女招待員愣住了，她的眼皮直跳有些不敢相信，眨了眨眼看著徐朗，顫聲說道︰「徐先生，您到底要為多少人選墓穴啊，天壽苑可是空著十七個墓穴啊，您全要了？」
徐朗低下頭默數著自己到底要選多少人的墓地，這一路的恍惚他都沒認真去數過這個問題。
「莫野、張晴雨、何孝、程果果、朱自醒、高意遠、宋卓言、宋卓明、伍丞、白眉、無名、零、我、還有嚴言……」
他有些頭疼，還好現在墓地夠用，要不然這麼多人還真容納不下，這還不算上其他記得住名字之人。
上面的名單之中，大多數都是與他有過部分交情，現在要選墓地就一起買了。
答應宋卓明的承諾之時，徐朗就已經基本上想好了，如果僥幸在白日之夢活下來，他就準備給自己選擇一塊墓地，最起碼這也是自己生存在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跡。
「看來要十四個人的墓穴了。」
女招待員瞠目結舌，她怔怔地看著徐朗，「徐先生……您有這麼多親人去世了嗎？啊不不不！」她立馬像是說錯話了一樣，急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您要知道選擇墓穴是必須實名登記在冊的，還要死亡證明，您這一連串說了十四個，還包括您自己……」
徐朗倒是沒有在意，也沒理會她所說的死亡證明之類的，那些人死的時候別說證明了，全尸都沒留下，只是選個空穴，有一道碑罷了。
他伸出手從兜里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在了女招待員的手中︰「卡里是兩百萬，天壽苑一處墓穴十萬也剩余了很多，你自行處理，我只要這十四個墓地！」
女招待員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廳的門又一次被推開。
徐朗下意識地轉過身，卻看到了一個原本該在報社內睡覺的男人，他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你怎麼來了？」
這個始終尾隨著徐朗的人當然是嚴言，報社之內也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嚴言抖了抖身上的雨點，沒有著急回復徐朗的話，而是看向了女招待員說道︰「不必加上嚴言的名字，我們只要十三塊墓穴！」
「您這……」
女招待員又一次為難地看著徐朗，她已經被這兩個男人搞暈了頭，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客人，這麼奇怪的要求。
「剛才我說的那些人名都記下來了吧，怎麼安排你自己決定，我什麼也沒有，墓穴內也不需要安葬什麼東西，只要在墓碑上刻上那些人的名字就行，很簡單。你這邊結束給我打電話。」
徐朗看著猶猶豫豫的女招待員，將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繼而直接與嚴言並肩朝外走去，沒有再給她推辭的機會。
女招待員看著手中輕盈的銀行卡，但里面的數字卻讓她覺得很是沉重，現在沒什麼同事在場，她工作了這麼多年，也不是沒見過類似的要求，只是這一次數目有些太多了。
但幾度咬牙之後，她還是硬著頭皮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
「原本最初只是為了一個承諾，後來干脆也把自己和那些人的墳墓一起選好，也算是不枉來一遭了。」
徐朗又一次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一根香煙，撐著傘與嚴言並肩站在雨中，眯著眼楮站在山頂，看著郁郁蔥蔥廣袤無痕的空地，心胸也不由得寬廣了起來。
嚴言沒有說話，他沒有給自己選墓穴的理由很簡單，他還是固執地保持自信，即便七天後要面對的是報社本身，那只無法想象的惡靈。
當然，他也不需要為自己選擇墓地，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在墳前為他送上一捧花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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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覺得這兩章是水呀，我覺得寫的挺帥的，又喪又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