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這般了,這玄素公主,還是不肯回越國吶。」流蘇搖搖頭,嘖了一聲。
「堂堂一國公主,在那種地方獻藝,不會真以為自個兒還能好好的做皇後吧?」彩鴛也跟著搖頭,「我若是她,第二日就收拾包袱回越國了。真當滿盛京的老百姓會忘了她抱著琵琶去唱曲兒?逢迎盛京的朝臣貴人們?三年五年的,熬下去,皇帝也未必會點頭,越國一旦衰落,她就更不能在我大周得什麼好處了。」
墨淺裳搖頭,「沒那麼簡單,玄素公主此番顏面掃地,想必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的性子和墨家新進宮的那個沈星搖倒是有幾分相似,同樣的跋扈狠毒,不擇手段。」
初桃點了點頭,「對,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就算她們自己錯的離譜,也總能夠給自己找到正當的理由,凡是忤逆了她們的人,她們都會不擇手段地報復回去。她們心里眼里只有她們自己!」
一旁的流蘇笑著道,「娘娘您不知道,听盛京城里的那些去過消遣的官僚大臣們說,那玄素公主的琵琶技藝實在一般,要不是因為她是公主而只是一個普通的藝伎的話,恐怕她的水平,只能在茶館里賣唱。」
說到這里,紅葉也七嘴八舌地添了句話,有些遺憾的說道,「可惜了咱們幾個在宮里頭也去看不了,听說,滿京城里能去的貴人們都去了,就這麼幾天,玄素公主可是高朋滿座的啊!」
「也就是個公主賣藝的噱頭罷了,以前不是還鬧過亡國皇後和太後一起在那種地方賣身的事兒嗎?」墨淺裳冷笑,「沒什麼好去瞧的。那琵琶彈得又不好。」
「這里又不是越國,興許,玄素公主覺得反正事兒傳不到越國去,丟人也不要緊。」
「玄素公主也是自作孽。當年咱們朝中的女兒們,听聞也有不少去往了越國的,玄素公主對那些大周女兒,可從來沒有手軟過。」初桃若有所思地說道,「如今栽在太後娘娘手里頭,那也是一報還一報了。」
「不想這些了,小廚房準備一些你心,味道很不錯的,咱們好好嘗嘗。」彩鴛笑著道。
日子過得很快,立了冬之後,就是年了。
一場千秋宴,又緊隨著鬧了一波風波後,新年的大雪浩浩蕩蕩,似乎要把所有的罪惡和混亂的局勢都隱藏在白茫茫的大雪下。
幾個世家大族陸陸續續倒下了,京城中,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不過這些都不是墨淺裳考慮的了。
顧不得剛進宮差點被闔宮上下的妃嬪們折騰死的沈星搖和蘇予棠,墨淺裳緊鑼密鼓地安排起來了宮中年節的慶賀活動,雖然能簡則簡,但是饒是如此,墨淺裳仍然差點吃不消。
又是祭天,又是祭祖,墨淺裳一輪輪地撐過了不知道多少趟禮儀祭奠,這才迎來了宮中最重要的除夕晚宴。
除夕守歲晚宴,歷來講究個團圓和睦。
所以只要是宮中的嬪妃,無論位份高低,都被邀請來出席了活動。
而那些進宮侍奉的貴女們,也終于借著這個機會全部發放家里去了。
宮里頭如今嬪妃並不多,除了幾個安分守己的太妃,就是墨淺裳、墨雪瀾何林遙和秋夕美人,未結婚的王爺們也要過來,君臨風、君臨明,也紛紛到場。
墨淺裳坐在大殿正座上,頭頂的金鳳瓖嵌百寶點翠的鳳冠足足有五六公斤重,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饒是如此,她仍然瞧見,沈星搖和蘇予棠,遲遲沒有來。
就算是沈星搖不被皇帝所喜,被安排住在了靠近冷宮里頭,可她們畢竟不是真的被打入冷宮,她還是皇上親封的才人,這樣象征皇宮團圓的大宴,她怎麼能缺席。
按照沈星搖的性子,不僅不會缺席,反而應該隆重妝點了再來!
如今她們沒有來,只有一個可能,是皇帝不讓她們來。
墨淺裳扯了扯君臨淵的袖子,道,「沈星搖她們呢?」
「朕傳旨讓她們抄經祈福,不必過來了,」君臨淵抬手為她面前的杯子里斟上果漿,一邊低聲為她解釋,「她們這幾日不是大病就是小病的,來的話,怕過了病氣給宮中其他人。」
墨淺裳端起了面前的杯子與君臨淵同飲而盡,之後才不動聲色的回道,「是真生病還是假生病?」
「誰知道。」君臨淵漫不經心地道。
「不然請御醫去瞧瞧,沒大妨礙的話還是叫她們過來吧。」
君臨淵帶著幾分詫異開口道,「母後在想什麼,難不成這時候還在擔心墨家的看法?」
「那不然呢。」墨淺裳有些奇怪。
君臨淵一笑,「墨家如今已經是甕中之鱉,能活多久不過是看咱們的心情罷了。」
墨淺裳頓了頓,她是听聞幾個貴女忽然在宮里頭被緊急送了出去,說是家中出事了。
接連幾個名門望族出了事情,讓所有人都跟著人心惶惶。
可是偏偏,墨家沒是。
「母後不覺得讓昔日那些曾經欺辱過母後的人,如今一個一個的匍匐在你腳下求饒,一悔恨當初自己的所作所為,很好玩嗎?」君臨淵勾起唇角。
墨淺裳怔了怔。
他這是,在給她出氣。
發生在本尊身上的那些過往她如同隔著一層薄紗,看著書里的人一般,感覺不到太深的喜怒。
可是這不妨礙,她為他的所為感動。
這是在護著她呢。
在君臨淵看來,墨家如今不過是捏在他手里的一只螻蟻。
他之所以會屢次三番給墨家希望,允諾,又準許送人進宮,無非是——讓墨家被吊著,以為一直會有希望,卻一次次絕望,如同貓戲弄著掌心的獵物一般,看著他們如何一點點掙扎不過,絕望地陷入泥沼中,再也逃月兌不掉。
沒有什麼比讓給他們一次次希望又讓他們一次次絕望更讓人,開心的了。
他只要一想到,他捧在手心里如珠似玉的裳兒,曾經受過那麼多委屈,即使入了宮,還要屢次被墨家背叛,利用,他就恨不得將那些人碎尸萬段。
「謝謝你。」
沉默了許久的墨淺裳終于抬起頭,瞧著君臨淵笑了笑,「謝謝你為我做這些,這個世上,很少有人對我好,我……我很感激你,也很,歡喜。」
她沒有怪他,反而,在感謝他。
輪到君臨淵愕然了。
縱然初桃和彩鴛已經試探過無數次,可是他總覺得,墨淺裳會多少有點怨恨的。
他動的是生她養她的家族,是她的父母弟兄姐妹。
不論是誰,都會有惻隱之心的吧?
「我知道陛下一直疑慮憂心我,大可不必。我和墨家,早就隨著那頂抬入宮中的花轎子恩斷義絕了。墨淺裳早就死了,活下來的,是大周朝的太後……你的裳兒,」墨淺裳眯了眯眼,一本正經的回道,「如果真的有點不高興的話,也是怨你不信我」
「我……」君臨淵張嘴,「我……我想信你的。」
「陛下其實一早就可以除掉墨家,就像他這一段時間在朝中處死掉的那些世家大族一樣,干脆利落不留痕跡。留到現在,還是,想看我的態度啊。」墨淺裳輕聲,「可……一想到曾經在墨家所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那些日夜不安備受苦楚的日子,我啊,就一點也不在意了呢。甚至,我還曾經幻想過,親手毀了墨家。一把火,將所有曾經欺辱我的人燒個干淨。」
這是她心底隱秘的想法,是非常不符合公俗良序的,可是她卻將這些離經叛道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還是在宮宴的鳳位上,用最端莊的模樣。
她和他一樣,天生逆骨。
「如今眼瞧著繁花似錦盛世太平之下,實則暗潮涌動,各方人馬無不是蠢蠢欲動,欲圖不軌。
墨府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眼下薛家的舊案還不知道會扯出多少事端,京城里已經有了一個薛宛,還有一個心機不純的君臨風,還有一心維護薛宛的君臨明。
「裳兒也不用擔心,如今幾個家族府邸都被查抄,就算墨府沒有做,所有人也已經懷疑到了他的頭上了。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都到了墨卿之一黨的身上,想必年後開朝,他們不用我處置,便會被文武百官針對彈劾了。結黨營私、貪污牟利、草菅人命等等多項罪名加上來,再怎麼赫赫威名,也有灰飛煙滅的時候。」
「挺好的。如果把墨府推出來,成了主使,也能平了薛家舊案。」墨淺裳微微一愣,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薛綠袖。
綠袖郡主已經躲躲藏藏了這麼久,終于在千秋宴後,又出來了,她躲在最角落里,喝著酒。
墨淺裳心中暗想,若是,薛家案子平復,這位綠袖郡主,身價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吧?
「母後暫且安心,墨家雖然眼下局勢不利,可是墨家兄弟也是個極懂變通的官場老油條了。」君臨淵不動聲色地從袍袖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方才低聲道,「听聞,墨家其實還留了一招後手?」
「後手?什麼後手?」
「你可知道,墨卿之還有個養女,叫墨如鳶的。」
「皇帝說的可是那位嫁到了李家的墨如鳶?」墨淺裳想了想,才有些拿不準的開口道,「哀家听說她是從小養在鄉下莊子里的,因為八字弱,十八歲才被接回來了墨府。,嫁到李家之後,很快就被休回家。她的幼子一直跟在李家身邊身邊效力,時不時回到墨府看一看墨如鳶。不過好端端的,陛下麼提起他來」?
提到這位墨如鳶,墨淺裳有些感慨。
那可真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可人啊,又知情知趣,又高雅大方,在原主的記憶里,雖然是養女,在墨府,卻比墨雪瀾那個嫡親女兒還要被長輩們看重。
十里紅妝地送去了李家,原本想著這麼個才貌雙全的美人,說什麼也會被喜歡吧,沒想到,恩愛了半年,忽然李家就變了臉色,將人轟了回來了。
一時間,墨如鳶成了所有人的笑話,可是家里長輩仍舊嬌養著,放在屋子里頭,好吃好喝供養著,平日里,也最疼愛她。
「李家還真是絕情,墨如鳶留給李家的三個兒子,只有小兒子活下來了,其他兩個都養的不精細,早早就夭折了。」君臨淵道,「李家當年和墨家一樣,都是薛家的好友啊……」
墨淺裳只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
「你的意思是……墨家……墨如鳶,竟然和薛綠袖一樣,是薛家人?」
「不僅是薛家人還是嫡出的女兒。薛綠袖一個偏房外室的女兒,和她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君臨淵道,「薛宛可以不管不顧薛綠袖,畢竟是個偏房外室的孩子,可是薛如鳶,是他一母同胞的親生妹妹。」
親生妹妹,十八歲才進墨府,那什麼八字弱,其實都是騙人的鬼話。
是墨家瞞天過海,給薛家留下來的大女兒,本該充為官妓的大女兒。
「這件事情,也是最近才查出來的。薛宛若是真要對墨家下手,薛如鳶很有可能會出面,保住墨家。」
「母後都猜到了是嗎?」君臨淵微微揚眉。
「是不是……可那三個孩子畢竟也是薛家的血脈,李家娶了也不大敢冒著違逆的罪名繼續留著。」墨淺裳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略略考慮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所以,很有可能發生在薛如鳶他兩位孩子身上的那些意外,都不是意外,而這位小兒子,也隨時生命堪憂。」
「說下去。」君臨淵點了點頭,示意墨淺裳繼續。
「既然不是意外而是人為,那麼下手的人為什麼不對最小的孩子動手,」墨淺裳的語速很快,仿佛要抓住那些腦海中轉瞬即逝的畫面,「因為李家也需要一個把柄,鉗制墨如鳶和墨家的把柄。」
「一個母親,說什麼都會護著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李家也不會出事。」
「母親說的這些確實是事實。」君臨淵眸中是滿滿的經驗。
墨淺裳下意識的去看君臨淵,君臨淵仍然端莊地坐在宮宴上,看著眼前歌舞升平,而實際上,他已經牢牢的扣住了墨淺裳的小手,十指交纏,甚至還輕輕捏了捏墨淺裳的指尖,「那個孩子的生父,你也認識是李小將軍,李良晟。」
李良晟……
「看著年紀輕輕,原來,竟是個負心漢。還有個兒子。」
「他十六成婚,不早了。」君臨淵輕聲。
「兩個兒子都死了,他就不懷疑嗎?」
「懷疑?一個常年征戰沙場的人,孩子由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養著,他回來也不好說什麼的。」」
墨淺裳的手被君臨淵握著掙月兌不開,帶著幾分不滿地輕輕瞥了一眼君臨淵,「難道,李小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心性被血腥染壞了,對自己孩子也能冷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