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猶豫著,卻見初桃又移了一個小桌屏來,擋在墨淺裳身後,君臨淵笑著舀了一勺羹湯來,放在了墨淺裳的玉碗中。
「陛下,墨大人奉旨求見。」
李德全的聲音響起。
好好的氣氛一下子被破壞殆盡。
君臨淵的神色不大好,不過轉而看向墨淺裳的時候,神態又溫柔了起來,「應該是商議著這次萬壽節的事兒。恐怕是那些宗婦都做好了章程了,準備拿來給朕過目。」
墨淺裳點了點頭。
這些東西,是該先送到養心殿,再送到慈寧宮,讓兩位好好看看的。
「母後也好久沒有見過墨大人了,這次,剛好一起見見。」
君臨淵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些,點了點頭,命人將墨大人帶了上來。
「不了。」墨淺裳笑了笑,「時辰不早了,哀家也該回去了。」
若是留下來,吃了飯,陛下不肯放她走該怎麼辦?不如趁著這次機會,她溜了。
墨淺裳說著,就扶著初桃的手下了羅漢榻,伸手輕輕理了理發髻,理了裙擺,笑著對君臨淵說,「陛下忙吧,哀家就不打擾了。」
「母後難道不想和墨大人敘敘舊嗎?」君臨淵還是不死心。
墨淺裳嘆了口氣。
若是說不,難保君臨淵那麼敏感的性子會胡思亂想什麼。
君臨淵一直對墨家總是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敵意,墨淺裳並不想今天她不見了墨庭之,明天墨庭之就要被君臨淵怎麼折騰呢。
她只能點頭答應了下來。
君臨淵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得逞的笑容,「先用了晚膳吧,也不知道他嗦嗦要折騰多久。」
君臨淵讓墨庭之在門外候著,一口一口,將墨淺裳喂飽了,這才拿出絲帕給墨淺裳擦了嘴,伸手扶著墨淺裳,去了正殿。
墨庭之老老實實地站在廊下候著,直到李德全來傳喚,這才走了進去。
在看到君臨淵小心護著墨淺裳坐在上座,墨庭之大氣不敢出。
等二位坐定了,這才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君臨淵漫不經心地吩咐著。
墨庭之站了起來,偷偷瞧著上首的二人。
自家女兒在宮里頭雖然名為太後,可是到底多受寵,他心中倒是清楚的。
如今墨家和墨淺裳不管願意不願意那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很多事情他不得不暗中為墨淺裳考慮。
金錢名利動人心是不錯,多少奸臣頂著萬古噩名壞事做盡也不錯,但是他到底是個儒生。
他忍不住隱隱擔憂,這樣荒唐胡鬧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就比如裳兒月復中這孩子,生出來之後,到底是該叫君臨淵一聲父皇,還是一聲皇兄?
——裳兒難不成就在這太後的位置上坐一輩子嗎?永遠不可能堂堂正正當個皇後嗎?
君臨淵沒理睬在底下胡思亂想的墨庭之,徑自和墨淺裳閑談著,「母後下次若是想要和兒臣一起用膳,只需讓下頭的人傳一聲就好了。如今天氣一日比一日涼了,母後還懷著身子,這般來回走,兒臣心疼。」
一番恩愛的話說的孝順極了,落在墨淺裳耳中,又讓她忍不住紅了臉。
「哀家沒事,總是在宮里頭悶著也無趣,剛好可以出來走走散散。」墨淺裳溫婉道,又忍不住看了眼底下的墨庭之,「陛下該商議朝事了。」
君臨淵瞧了眼墨庭之,似是才想起來下頭站著的墨庭之一般,不耐地說道,「何事覲見?」
墨庭之恭恭敬敬地道,「是為了這次千秋宴的籌備之事,如今已經初定了個章程,微臣拿給陛下來看看,還有一事——太後娘娘這次的鳳冠有兩個可選,是要用珍珠的,還是點翠的?另外,所有臣婦封賞的事兒,也要勞駕太後娘娘和陛下過目。按例,這次是陛下登臨大寶後,第一個千歲宴,是該熱熱鬧鬧的辦一場,可是又恰逢了太妃娘娘薨了,所以也該適當減些。」
君臨淵听著墨庭之嗦,忽然一聲涼笑。
「墨大人好久不見母後,如今見著了,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對自己的女兒說嗎?」
那些可有可無的零碎事情,竟然比他見到女兒還重要。
這個墨庭之,待裳兒,到底還是有限。
墨庭之一個顫,只能道,「家事如何能比得過國事?微臣身為禮部尚書,辦好差事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回答卻並不能讓君臨淵滿意。
他早便知道了墨家一直待裳兒不好。
若不是有這麼個儒酸的不問家世的墨庭之,墨淺裳又怎麼會過的那般淒涼。
如今,墨瑩珠和羅氏都已經被他收拾了,只剩下這麼個墨庭之,他還沒有好好教教他,不要輕視身邊的任何人。
前世,墨淺裳被打入天牢,受盡折辱,這個墨大人可功不可沒。
「如今,有什麼事情,能夠比得過太後娘娘?」君臨淵涼聲。
墨庭之也不是不想拉攏拉攏太後娘娘,可是自從墨淺裳進宮之後,他們父女的關系就鬧得不能更僵了。
他的記憶里,這個女兒一向溫柔乖巧,也從不多話,只能仰望著他的鼻息存在,該做什麼,只需要他吩咐一聲就是了,哪里真的關心過她?
如今就算破冰想要開口,一來關系太僵,二來絲毫不了解找不到話頭,他實在想不出該怎麼辦。
若是陛下不說還好,這麼一說,他更難堪了。
君臨淵可沒打算放過了他,涼笑了問道,「怎麼,難不成,墨大人還在為之前,太後娘娘重罰了羅氏的事情記恨?」
「微臣不敢!」墨庭之慌忙跪下。
君臨淵的視線如同重山壓下,墨庭之心中慌亂,幾乎慌亂地看了一眼墨淺裳。
墨淺裳卻如同陌生人一般,冰冰涼涼地看著他。
墨庭之此時真的懊悔不已,從前為何會百般輕視這個女兒,甚至在族人要她命的時候,他都無動于衷——他心中忽然有了個荒誕卻可怕的想法,裳兒會不會也在君臨淵要了他命的時候也無動于衷?!
「墨大人?」君臨淵勾起了點笑,「墨大人為何遲遲不說話?」
墨庭之的視線重新落回了現實,強自鎮定道,「陛下說笑了,畢竟血脈親情,太後娘娘又是微臣的嫡親女兒,微臣怎麼會不關心太後娘娘?」
墨庭之有看向了墨淺裳,「今日見到太後娘娘安好,陛下又待娘娘不錯,微臣老懷甚慰。」
「那便好。」君臨淵微微頷首。
墨庭之大氣不敢出。
他順從地低下了頭。
墨淺裳竟然還不知道開口救救他這個老父親,當真不孝。
看著他難堪,這個女兒竟然還得意不成?
他自然而然地將今日陛下對他動怒的事兒責怪在了墨淺裳的頭上,若不是墨淺裳記恨他,在君臨淵耳邊說了枕頭風,君臨淵會怎麼平白無故對他發怒。
自從幾家連續被君臨淵發落之後,他在差事上,就一直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生怕一個不對,再被發俸半年。
墨淺裳身為她的女兒,不僅絲毫沒有為他考慮,為墨家考慮,還在這個時候,讓君臨淵給他臉色看。
他真白養了這麼個女兒。
君臨淵看著低頭不語,只跪著的墨庭之,眸底的冷蔑之意更甚。
若不是墨家是裳兒的母族,他怎麼可能輕輕放過墨庭之?
「墨大人專心政事朕很感動,既然如此,眼下剛好有個差事,要交待給墨大人。」君臨淵眼楮不眨的將一個燙手山芋扔給了墨庭之,「此次緬南國公主有意和親,你在世家大族中,挑選三個合適的子弟遞上來商議著和親吧。」
墨淺裳一直默默听著沒出聲,可是听到這里,墨淺裳忍不住睜大了眼楮,瞧向了君臨淵。
這種說出來就讓整個盛京帝都地動山搖的事兒,君臨淵就交給了墨庭之?
話傳出去,原本一個個驕矜著的世家子們還不知道該怎麼恨不得自己斷手斷腳,毀容患病的呢。
這種左右為難,注定會得罪三個世家的事兒,就這麼讓墨庭之接了啊……
墨庭之也瞪大了眼楮,「陛下……和親?什麼時候的事兒,原本不是說送綠袖郡主去和親的嗎?」
「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緬南的女帝忽然改了主意,送來了三個嬌媚的公主。墨大人也知道,我大周朝皇室血脈,決不能被異族胡混淆。越國原本是我大周的諸侯國倒也罷了,這緬南女,是絕對不能進宮的。」君臨淵笑了笑,「如此重擔,交由墨大人,朕心安。」
墨庭之傻了。
君臨淵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就算想拒絕也不能了!
「朕忽然想起來墨家也有幾個嫡子尚未婚配,若是墨大人當真為難,不如墨家……」
「陛下,臣一定盡心盡力挑選,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復。」
「很好。」君臨淵笑了起來,「朕相信墨大人。」
墨庭之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鞠了一把老淚,他不過是來回個事兒,怎麼就這麼不走運。
這差事他不得不辦。
等他走了,墨淺裳才開口,「陛下這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