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晟自然知道,皇帝,必然不會對李家趕盡殺絕。
如今的局勢只是敲打。
如果不是無法,他也不願意淌這次渾水。
先是他的母親在相國寺回來後,被秘密送回老家,人已經瘋了,然後是姑母在宮中遇到毒害皇嗣的麻煩,最後,家中的堂兄弟、叔伯們一個個陷入了官司,什麼草芥人命,奪人田宅,欺男霸女之事,一個個鬧出來。
李家早已經人心惶惶,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不必皇上下手,李家人自己就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直視著坐在上首的皇帝,朗聲反問道,「如今皇嗣之事,太妃娘娘已經查清,請陛下務必一听。」
墨淺裳在心底默默的嘆了口氣,這李良晟啊,到底是戰場上的男兒,不大懂怎麼說話。
他越是著急,皇帝越是不急。
墨家和何家聯手對付著李家呢,皇帝又拿著李家數條罪狀,任由手下官員去告,李家是焦頭爛額了才讓李良晟來御前說啊。
果然,面對李良晟地懇求,皇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既然已經有眉目了,暫且放一放也不遲,今日是臨風回朝慶賀之日,愛卿不要再提這些晦氣話。」
看熱鬧的朝臣命婦們竊竊私語,原本歡鬧的夜宴,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君臨風冷冷看著台上的人鬧著,並不願多管閑事。
李家死不了,如今皇帝執意懲罰,不如乖乖領罰,鬧得越大,越是等于自尋死路。
李家難不成真的相信她那個向來糊涂的母親,去對付墨淺裳那個看上去就靈巧,又住在君臨淵心尖上的女人?
痴人做夢!
「是微臣太著急了,畢竟,綠袖郡主被下毒,何嬪意外小產,樁樁件件,牽扯都太大,」再不情願,君臨風還是為了自己的母族開口,「陛下也不希望,這件事情在百官中發酵下去吧?既然母妃已經查清了真相,不若今日趁此機會,當著群臣的面直接說了?!」
墨淺裳的視線落在了君臨風的身上。
君臨風坐的端正,一張俊顏沒有什麼表情,墨淺裳很滿意——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是繼位皇帝該有的樣子。
他的立場讓他必須要為李家說兩句話,否則母妃事後怕不是要念的他頭疼。
橫豎李家死不了,他也好好看看,皇帝如今的態度,如今宮中,到底鬧到什麼地步了。
君臨風幫了腔,他自幼為國甘為緬南人質,換得兩國太平,身上是有功勞苦勞的,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手足,皇上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還請陛下準許,淑太妃將此案來龍去脈查問個清楚。」君臨風的話不痛不癢,可李良晟卻頓時覺得得了希望,他滿目的期盼,看向了君臨淵。
事到如今,墨淺裳不得不開口,「那便遂了皇兒的意吧。」
墨淺裳的一句話,讓君臨風不自覺又看向了墨淺裳。
墨淺裳只覺得那冷冰冰的視線如同刀子一般,凝視著她。
墨淺裳被這目光盯得心底有些發毛,眉頭不知覺蹙起,心底隱隱有了些怒意。
淑太妃見墨淺裳和皇上都默允了,這才讓被羈押的宮人上來了。
「陛下,陛下,奴婢是鬼迷了心竅了,才領了太後娘娘的懿旨,給她下毒啊。」
群臣一片喧嘩,整個大殿原本都在還交頭接耳的私下議論,听到這句話,忽然「嗡」的一聲,如同炸開了鍋一般。
墨淺裳淺淺一笑。
果然入甕了。
墨淺裳定了心神,端起了太後的威嚴,涼聲道,「你說,是哀家的懿旨?懿旨呢?只是口諭,你就巴巴的去做了?」
「娘娘,老奴惶恐,老奴不過是听娘娘的命令而已。」
「哦?」墨淺裳扭頭道,「初桃,彩鴛,哀家的慈寧宮,什麼時候是這種阿貓阿狗也能夠近前伺候的了?好好查查他的戶籍來歷。」
初桃早早就將被淑太妃帶走的人的底細都模了一遍,聞言立刻遍下去翻查資料。
何嬪站起,「嬪妾可以作證,嬪妾身上中的毒,千真萬確不是娘娘所下。娘娘待嬪妾恩重如山,嬪妾有孕,也是娘娘一力回護。」
淑太妃淡淡瞥了一眼何嬪,「何嬪,你就是太天真了,所以才會相信太後娘娘。」
淑太妃跪在地上,她不信,就憑著百官在列看著,墨淺裳擔下這般罪名,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陛下,」淑太妃勾唇一笑,「謀害皇嗣的罪名,陛下不能輕易放過。」
君臨風險些將手中瓊杯捏碎,臉也跟著沉到了下去。
之前便听國師說過,他與父母緣分淺薄,少年遠走他鄉才能避免克害,沒想到,才會盛京,便被母妃狠狠拖了後腿。
君臨淵菲薄的唇撩起冰冷的弧度,「哦?母後,當真是您賜了毒酒嗎?」
他漫不經心的態度,讓一眾老臣的臉色瞬間黑成了鍋底。
「不是。」墨太後道,「何嬪有孕,哀家比任何人都高興,綠袖更是與哀家情同親母女。哀家怎麼會對她們二人動手?」
很快,初桃彩鴛的腳步聲便響起,二婢靜靜無聲地走了進來。
「回稟娘娘,案發當日,慈寧宮上下的活動,御前侍衛都記錄在案。這個老奴,當日只在慈寧宮外院灑掃過。管教他的宮人嬤嬤奴婢也帶了過來,當日指派這個老奴都做了些什麼都歷歷在案。」
一個大太監走了過來,「回稟陛下,回稟太後娘娘,李連翹當日刷了二十八個馬桶,隨後又去灑掃了八個宮院,差事都辦得漂亮。」
墨太後嘲諷看向淑太妃。
所有的宮人,平日里又不是主子,每日忙些什麼,都管理的嚴著呢,她好歹也掌管過後宮庶務,怎麼會連這點都不知道?
淑太妃信口狡辯道,「呵呵,這後宮,可不是太後娘娘一人說了算?這些宮人,只要得了太後娘娘的示意,還不是太後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來人,給哀家掌嘴!」墨淺裳厲聲道。
什麼?!
掌嘴?!
淑太妃心中一突。
「本宮是陛下生母,是君臨風生母,墨淺裳,你居然敢掌哀家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