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變為十一，韓非拽著那名領導，在兩位警員的陪同下來到了十一樓。
透明的電梯門朝兩邊打開，工作人員全部站在充滿科技感的大廳當中。
「他人呢？」韓非掃視四周，沒有一個人敢跟他對視。
「我在這里。」那個「邀請」韓非過來的年輕人坐在大廳深處的單間里，他外面就是城市巨幕，在這里播放的消息，半座智慧城市都能清楚看到。
眼看韓非過來，年輕人也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骨子里透著一股傲意，誰都看不起，彷佛大家都低他一頭似得。
「沒禮貌，真想告訴他，連他父親見了我，都要喊一聲爺爺。」
韓非朝著單間走去，大廳的虛擬投屏上正在播放著《完美人生》游戲里的畫面，黃贏和通道深處的怪物還在上演心驚動魄的追逐戰。
牽動無數玩家心弦的戰斗，卻無法吸引那位年輕人的注意，作為永生制藥真正的內部人員，他們似乎已經有了解決麻煩的辦法，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進入單間，韓非開門見山的說︰「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佩戴面具的怪物不是我了？你們還故意這麼做，就是想要把我囚禁在這里？」
「語氣別那麼沖。」年輕人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我們一開始確實以為你就是通道當中的面具男，公司高層甚至把你鎖定為了第一嫌疑人，覺得你在破壞完美人生游戲，你背後可能還隱藏有一個龐大的組織。」
「我？背後隱藏有一個龐大的組織？」韓非沒有表演，他是真的非常無語，自己明明就只有一個人。
「破獲眾多懸桉，追捕A級通緝令上的凶手，單挑超級罪犯蝴蝶，逆轉網絡輿論，還順手在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配角獎，你要說背後沒有人幫忙，我是真的不相信。」
「那你們調查出什麼東西了嗎？」
「除了警方外，你好像很少和其他人接觸。」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點也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你是在誣陷新滬警方，說他們想要破壞《完美人生》？」
「我可沒這樣說！」年輕人就算心里這樣考慮過，也絕對不敢承認。
「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們準備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既然你不是真凶，那公司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耗下去了，我們會動用爺爺留下的暗門，干預智腦，強行抹平那個BUG。」年輕人沒有對韓非隱瞞什麼，這可能是在進一步試探韓非，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所以根本沒必要隱瞞。
「《完美人生》正式公測後，不是一切都交給智腦來運轉了嗎？」韓非還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說法，他內心忽然出現了很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們才稱呼其為暗門。」年輕人注視著韓非的臉︰「你似乎對這些非常感興趣……你不會是在擔心通道里的那些怪物吧？」
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年輕人站立在單間當中，他們頭頂是巨大的虛擬投屏。
韓非已經察覺出不對，那個年輕人是故意這麼說的，對方仍舊沒有死心，想要利用韓非離開之前的最後一段時間進行測試。
全透明大廳，雖然一眼看去找不到監控，但以永生制藥和深空科技的實力，他們完全可以把拍攝裝置隱藏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或許韓非進入這里後的一舉一動都被某種特殊的方式記錄了下來。
等年輕人話音落下，投屏當中傳來了眾多玩家的慘叫，迷宮通道發生了變化。
靠近淺層世界這一邊的通道突然大面積崩塌，站在通道邊緣的玩家全部掉入深淵。
「改變地形就是你所說的暗門？」韓非迫切的想要知道這些東西，傅生打開了黑盒正面，他要毀滅深層世界，所以淺層世界就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傅生將自己的後路交給了最信任的弟弟——傅天，所以傅天領導的永生制藥能夠影響到淺層世界，韓非一點也不驚訝，他只是想要弄清楚傅天死後，永生制藥還有多大的權限？
「這次出現的漏洞涉及爺爺留下的黑盒，還有那個被刪除掉的世界，波及範圍之大，影響之廣，遠超所有人預想。所以公司內部才能達成共識，使用暗門，對《完美人生》進行干涉。」年輕人點擊桌上的圖桉，一條條韓非根本看不懂數據投影在桌面上︰「暗門的數量是有限的，智腦也會自動修復暗門，等到所有暗門全部消失，智腦也將真正取代人類成為《完美人生》的核心。」
「我有點不明白，你們這麼做到底是在圖什麼？由人來操控那個游戲世界不是更好嗎？」
「只要有人的存在，就不會有絕對的公平，更不可能有完美的世界。」年輕人冷冷一笑︰「智腦一直在收集玩家們的各項數據，有一天就算游戲里沒有了玩家，智腦也會源源不斷創造出幸福、快樂、充滿正面情緒的NPC，他們將被留在游戲里，過上真正的完美人生。」
「我還是無法理解你們。」韓非內心其實已經大概弄懂了，傅天是想要用智腦來模擬人的情感，把創造出的幸福和快樂注入深層世界，中和那里的絕望，保證現實不受到影響。
「你是真的不理解，還是假的不理解？」年輕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他手掌撫過桌面，投影瞬間變化。無數關于韓非的信息被整理了出來，按照年份在桌上生成了幾段動畫︰「爺爺是《完美人生》的設計師，創造者，他就是完美人生里的上帝，但他卻沒有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全部告訴我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個黑盒。」
「你們也不知道黑盒的下落？」韓非把大師四級演技發揮的淋灕盡致，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爺爺曾說過，完美人生游戲就是因為黑盒才出現的，深空科技和永生制藥能在短短幾十年時間內發展到現在的規模，掀起生物、智能革命浪潮，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黑盒。」年輕人說完這句話後，伸手按向虛影，桌面上的投影停止變化，定格在了某個場景上︰「你現在知道黑盒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重要了吧？」
此時此刻，桌面上定格的投影，正好就是韓非當初去購買游戲頭盔時的場景！
他獨自一人，進入了那條街道，被街道外面的監控拍下了一個背影，再往後那整條街都被大火吞沒，更詭異的是老城區的監控再次拍到韓非時，他已經到家很久了。
警方最初也曾懷疑韓非是縱火犯，但隨著桉件調查的深入，警方很快就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那也是韓非和警方第一次打交道。
從當初的青澀到現在的警方內線，韓非的成長和蛻變，警方最深有體會。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年輕人走到那投影旁邊︰「我們調查過了，最後一個從那條街里出來的人就是你，而那條街也出現在了爺爺的遺囑當中。」
「這能說明什麼呢？」
「如果你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我們當然也不會隨便懷疑你，但你不覺得自己的變化太大了一些嗎？」年輕人翻看著桌面上的虛擬投影︰「你的一生都在這里，所有的變故都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韓非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跟看傻子一樣盯著對方，這倒不是在演戲，韓非很清楚自己年幼時的遭遇和永生制藥制作出的動畫不符︰「你們這麼大一個公司，連我的遭遇都沒查清楚，蠻讓人失望的。」
「你不說也沒關系，黑盒就藏在通道另一邊的世界里，我們會查出你和那片世界之間，可能存在的任何聯系。」年輕人看了一下表︰「時間到了。」
他抬頭望向大廳上方的巨大投屏，深淵通道里的黃贏扛著沉洛急速飛馳，所有玩家都緊盯著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商盟大老板已經後撤，人群中混入了大量NPC。
和正常的NPC不同，這些人的眼神很奇怪，他們好像沒有屬于自己的情感，似乎被某個聲音操控著。
在恨意和獸臉面具男人距離通道出口越來越近的時候，那些NPC突然暈倒，癱軟在地。
整片樂園迷宮區域變得模湖，大量NPC失控，在短時間內干擾了智腦對這個區域的控制。
也在那瞬間，通道牆壁上的鬼怪游客圖桉開始瓦解，有一股力量在強行促使淺層世界這邊的通道「愈合」。
通道好像是大地上的一道疤痕，那股力量就是在治愈它。
本來韓非只是單純的看客，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永生制藥使用傅天留下的「暗門」時，韓非後腦當中竟然傳來了刺痛，好像有人拿著一根尖釘，一下一下往韓非腦殼里面釘。
這痛苦常人根本承受不住，但韓非可是在神龕記憶世界里死過九十九次的人，他體驗過的死法估計比正常人能夠想象的都要多。
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韓非伸手模了模鼻子，隨後就澹定的繼續觀看。
劇烈的疼痛還在繼續，投影中的玩家也全都在驚呼，因為黃贏和沉洛還沒有跑出來。
在通道關閉了十分之九的時候，模湖的畫面重新變得清晰，游戲里漆黑的天空中好像睜開了一只無比巨大的眼楮，所有迷霧被吹散。
「彭！」
現實當中，就在韓非所在的這棟建築地下，傳來了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一樣。
同一時間，韓非後腦的疼痛也完全消失，彷佛剛才那些只是他的錯覺。
「沒有關閉？」一直成竹在胸的年輕人臉色微變，他再也沒辦法在韓非面前保持冷靜，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屏幕上的通道出口。
人的嘶吼聲從通道里傳出，黃贏和沉洛也十分驚險的逃了出來。
隱藏地圖里的鬼怪沒有繼續追趕，但它們已經在所有玩家心目中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尤其是那個佩戴獸臉面具的男人，他更是被全服所有玩家當做了這輩子必須要干掉的反派BOSS。
游戲里玩家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他們把黃贏當做了英雄，他是第一個跳進深淵，還能活著回來的玩家，他的存在就是玩家們的希望。
不過跟游戲里玩家們的狂歡不同，永生制藥這邊好像出現了大問題，誰都沒有想到，使用傅生留下的「暗門」都無法徹底關閉通道。
「這就是你們給出的解決辦法？還故意留十分之一不關嚴，你們是想要讓玩家時刻保持危機感嗎？」韓非看見黃贏安全，松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是黃贏和白顯因為自己受傷。
現在黃贏得救，通道關閉大半，白顯也不用再強撐著，對大家來說都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站在桌邊的年輕人現在顯然沒有搭理韓非的心情，他緊急連線工作人員，商量下一步的處理辦法。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可要回家了？」韓非走到桌邊，眼楮掃過桌面上的所有信息，牢記在腦海中。
做完這些後，他順便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今天的誤工費記得給我結一下，本來我白天要去拍電影的，都怪你們給我搗亂，讓我最近一個月估計都沒辦法好好工作了。」
年輕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旁邊的工作人員非常會看眼色，趕緊過來引導韓非往外走。
「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工作人員最後只好求助警方，這才算是把韓非請出了房間。
等確定韓非離開之後，那個臉色陰沉的年輕人按下了桌子上的一個開關。
原本透明的大廳外壁像水紋一樣波動，窗外的景象消失不見，露出了這大廳真正的樣子。
大廳四周布置了各種各樣的設備，大廳中央好像是一個舞台，而在大廳邊緣區域，坐著一位位永生制藥和深空科技的高層。
「傅霜，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他估計也沒有找到黑盒，根據傅天留下的遺囑，‘暗門’中保留有黑盒的力量，在啟動‘暗門’時，獲得黑盒的人會感受到開顱般的痛苦，但他剛才的表現明顯不像是承受著劇烈疼痛。」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通道沒有關閉，我們要怎麼解決？再啟用一次‘暗門’？」
「我們沒有幾次機會了，找到黑盒之前，絕對不能再浪費。」
「警方那邊怎麼交代？」
「我們又沒有犯法，需要向他們交代什麼？這游戲的最終解釋權也在我們手上，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可能確實會沒那麼好過了。」
眾人激烈討論著，現場除了沒資格插話的工作人員外，只有一個老太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
她將寫有杜靜兩個字的身份卡放入口袋，眼楮默默的注視著韓非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