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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隊伍蜿蜒在荒涼的平原上, 一抬烏黑的棺槨在全副武裝的輕騎之中十分醒目。

棺槨前方,一輛低調沉穩沒有任何紋飾的馬車在護衛中漸漸前行。

「什麼人!」

幾名輕騎發現不遠處正徑直而來的一馬一人,紛紛拿——自己的武器對準不速之客。

「——乃襄陽衛所千戶李鵲, 求見參知政事大人!」李鵲放緩速度, 慢慢靠近被層層保護起來的馬車。

一個穿著輕甲的男人從輕騎後——現。

燕回打量著李鵲,從他臉上那塊招牌性的傷疤上認——了他。

「是你?」他驚訝道, 「是鎮川節度使派你來的?」

「和鎮川節度使無關,是——的自己來的。」

「你來做什麼?」燕回皺眉。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的仰慕天下第一公子已久,想要入其麾下效力。」

「胡鬧——」燕回面露不快,「你身為襄陽千戶, 你的上峰是誰早有定論,豈是你想換就換的?」

「——的已經從鎮川節度使處請辭,如今只是白衣一名。」李鵲不卑不亢道。

燕回剛要說話, 馬車里傳來傅玄邈平靜的——音︰

「讓他上來吧。」

燕回一驚, 忙道︰「喏!」

車隊漸漸停了下來。

李鵲翻身下馬,剛剛走到馬車前面, 兩個虎背熊腰的步兵就把他圍了起來, 一頓猛拍模索後, 收走了他身上的大——武器。

收繳了身上的所有武器後,李鵲終于被允許上了馬車。

傅玄邈坐在一張軟榻上, 銀魚白的深衣大袖襯——他臉色黯淡蒼白。榻幾上放著昨日挖掘——來的千字文和金瓖珍珠耳飾,一杯已經冷透的茶放在桌上,因重新行駛起來的馬車而蕩著漣漪。

「草民見過大人。」李鵲規規矩矩地跪下, 叩頭行禮。

傅玄邈倦怠的目光落在李鵲臉頰的凹陷處,緩緩道︰

「——記——你。」

「大人——記性。」李鵲跪在顫抖的車廂上,恭敬道, 「草民就是昨日僥幸找到越國公主遺物,獲萬兩白……」

「一年前的金帶閣下,你和你的兄長來尋一個叫沈幻的人。」

李鵲鎮定道︰「原來那時住在金帶閣里的貴人竟是大人?」

傅玄邈避而不答,說︰「陛下登基前後,身邊都沒有叫沈幻的人。」

「鄉野村婦,喜歡夸大其詞。」李鵲說,「說是為陛下效力,說不定中間過了十八道手——在李夫人如今已不提尋兄的事了,估計也覺——他不在人世了吧。」

「你和你大哥是怎麼認識的?」傅玄邈問。

「——的和李大人——識于微末,是李大人東拼西湊——一筆錢救下犯事的——人,自——之後,——的就一直跟在李大人身邊,為他鞍前馬後。」

「既然有救命之恩,為何還要改換門庭?」

「——的身上有十——刀,都是為李大人挨的。即便是再大的恩情,也該還清了。接下來的路,——的要為自己走。」李鵲平靜道,「李主宗——氣有余,心計不足,可為兄弟,卻不是良主,跟著他,——的永遠也實現不了自己的抱負。」

「你有什麼抱負?」傅玄邈問。

「大丈夫快活一世,理——拜將封侯,晝錦榮歸。」

傅玄邈輕輕笑了。

「——曾听過你的傳言,有勇有謀,機靈多變。只是沒想到李主宗不通經——,你作為他的——弟,倒是學識頗多。」

「——的——身青樓,身份卑賤,原本沒有讀——的機會。」李鵲低下頭道,「幸而獲人點撥,看過幾本——,識——幾個字。」

「——身青樓依然——識文斷字,確實幸運非凡。」傅玄邈說。

他看著跪在面前的李鵲,目光落在他缺失的那邊臉頰上,緩緩說道︰

「——有兩個問題想要問你,你願如實回答嗎?」

「大人盡管發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前日你在何處?」

傅玄邈的——音落下後,車廂里流過片刻寂靜。

「……前日——的在李府用飯。」李鵲回答。

「可——怎麼听說,」傅玄邈狀若無意道,「前日襄陽幾大衛所都臨時戒嚴?」

李鵲抬頭迎向傅玄邈的視線,不慌不忙道︰

「前日白天,——的和千戶李受邀來到李府用膳,後來封賞的人上門,李大人听說參知大人來了襄陽上香,唯恐錯過機會,騎了匹馬就急著上山迎接。臨走時,他要——的和李回衛所加強巡邏,隨時準備為大人的——行護衛。」

「原是如。」傅玄邈說,「李主宗愛妻名——在外,私下是否真的如——?」

「……李大人和夫人的確感情深厚,只是男子——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李大人看在李夫人的面上,才沒有往家里納妾。」李鵲抬眸,「大人緣何有——一問?」

「人對名不符實的東西,總會有些——奇。」傅玄邈不辨喜怒,神色淡淡道,「隨口一問罷了。」

李鵲恭謹地低著頭,等著他發言示下。

「你來投效,李主宗怎麼說?」

「……李大人大怒,直到——的以命——逼,他才同意——的離開。」

「多年兄弟情誼——」傅玄邈說,「你就舍——?」

「人活一世,自然有舍有。」

「口說無憑,你要如何證明你的‘舍——’?」

李鵲看向傅玄邈冷淡的面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像是正在透過皮囊,一寸不落地掃視探究他的內心。

無——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李鵲說︰「——知道李主宗的真實身份。」

……

「你這麼走來走去有什麼用?你坐下來歇一會吧!」沈珠曦說。

李鶩背著雙手,在臥室里著火一樣不斷打轉,听到沈珠曦的勸告後,他總算坐了下來。但凳子還沒坐熱,他又張開了那張李鵲走後就沒停過的嘴,罵道︰

「他娘的!」

李鶩砰地一拳錘在桌上,震——旁邊的茶具都發——了響動。

「——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現在——息了!一——不吭跑了!要跟天下第一狗混江湖去了!」

李鶩氣急敗壞地拍著桌子。

沈珠曦心疼不已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手上還有傷呢!」

「他要是投效別人,——還——想一點——偏偏是那姓傅的!那天下第一狗連炸堰堤這種事都做——來,還有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做不——來?他去跟那姓傅的混,就不怕日後接個什麼炸都江堰、岷江堰的活兒?」

李鶩一臉怒容,拿起沈珠曦面前的茶盞就仰頭牛飲,嘴唇剛一踫著剛煮的茶水,嘴角氣——來的泡就讓他鬼叫起來。

他狼狽放下茶盞,齜牙咧嘴地模著嘴角的泡,咬牙切齒道︰

「等他灰溜溜地回來——你看——子不打折他的腿!」

話雖如——,但李鶩和沈珠曦二人都知道,至今仍沒回來的李鵲在短時間內回心轉意的機會已經渺然。

李鶩罵罵咧咧一天,如今是泡也起了,口也干了,精力也用——差不多了。

他連著兩夜沒睡的臉色難看,眉頭緊皺,視線緊緊盯著面前搖動的茶水。

許久後,他半懊悔半惱怒地說︰

「他娘的,有什麼事是不——說——來的,非要一個人扛……究竟有沒有把——這個大哥!」

沈珠曦只——握緊他的另一只手,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道︰「雀兒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他一向有主意,既然他決定要一個人做這件事,——不如——信他,暫且安靜等待結果。」

「——就怕他這條路走遠了,走不回來了——」

「要真那樣,」沈珠曦說,「不是還有——嗎?」

李鶩一怔,抬頭朝她看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會放任不管,」她神色堅定,認真道,「——也不會。」

李鶩眉頭緊皺著沉默不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信雀兒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顧慮到——的安危,他是不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沈珠曦緊了緊他的手,說,「——陪你等他回來。」

還——有什麼辦法?——

弟叛逆,傷透鴨心。

李鶩嘆了口氣,說︰「……。」

……

燕回關上了車廂的門,恭敬道︰

「已經按公子的吩咐派人盯著他了,如果有什麼異動,——立即就——知道——人袖里藏刀,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公子真要留下他?」

「先磋磨一陣,看他——留多久。若是真心投效,再另做打算。」傅玄邈淡淡道,「忘恩負——之人,也有忘恩負——的用法。他身上的確有幾分才。」

燕回頓了頓,說︰「公子打算拿李主宗怎麼辦?」

先前,李鵲已經坦白李主宗為化名,並將他——人——罪武英節度使淳于安及其左膀右臂韓逢年的事一並交——了。

李主宗這人,無父無母,孤兒——身,化名無數,沒有真名。大約是乞丐——身的緣故,眼界不高,見錢眼開,先後——罪了襄州知府範為和淳于安、韓逢年、徐州知府王文中,要不是範為和王文中死于叛軍之手,——刻通緝追殺李主宗的,就不止是武英軍了。

「一旦淳于安知道李主宗就是搶劫他——武英軍的人……」燕回欲言又止。

「在合適的時機,知道了又如何?」傅玄邈輕——說,「——留著李主宗,難道是圖他聒噪?」

燕回猛然醒悟︰主子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留下李主宗的!

扶持李主宗壯大,再讓他和淳于安發生沖突,兩人魚死網破的時候,就是公子漁翁——利時!

「公子高見,燕回全听公子指示。」

「還有一件事——」傅玄邈說。

「請公子吩咐。」

「——要你親自去盯一個人。」

「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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