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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看不見的客人

熄燈之前, 當大部分人都坐到鋪好的地鋪上時,鄭輝才領著趙安和另外兩個男生在一樓大廳的地面灑上面粉,由外朝內, 不用擔心會印上任務者自己的腳印。

閑乘月盤腿坐在鋪好的床上, 宿硯已經躺好了。

任務者們情緒低落,最開始的恐懼之後,就是快要習以為常的麻木。

新手跟老手越來越像, 不再迫切, 不再一驚一乍,更多的時間都在發呆,或是跟老手學,拿出手機開始玩單機游戲,妄圖用這種辦法轉移注意力。

好像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熄燈的那一刻, 宿硯才听見低低的啜泣聲, 那聲音太小,分不清男女。

有了黑暗做掩護,恐懼才有了宣泄口。

這一夜除了閑乘月和宿硯,幾乎沒有人能睡得安穩,就連馮瑞那樣沒心沒肺的人也緊張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低低的啜泣聲慢慢消失了。

馮瑞只覺得耳畔很安靜,安靜的像是處在一個無法傳聲的環境中。

偌大的大廳,像是只睡了他一個人。

無邊的驚惶如同海水,無孔不入的將他包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好像他一直醒著,只是眼楮一睜一閉的功夫,又好像他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醒來的時候,馮瑞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但又很快清醒過來,他連忙坐起來,目光掃向附近的地面。

灑好的面粉被人踩踏的一塌糊涂,只能看出一些不算明顯的腳印。

「一樣的花紋。」閑乘月正虛虛的用手比著腳印的大小。

還有些人沒有起來,現在只有閑乘月和宿硯蹲在腳印前。

宿硯︰「應該是同一個人,鞋碼大概是四十七碼?」

閑乘月︰「差不多,就這一個人。」

馮瑞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他聲音有些顫抖︰「那邊睡著的人是已經起來了嗎?」

他明明在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出聲。

這個時候不可能有人一起床就亂跑。

唯一的可能就是……

但他不願意往那方面想,更不願意承認楊慧說的是對的。

二倍數……二倍數……那今晚就要死八個!

八個人!太多了,他也沒有自己能活下來的信心。

就算躲過了今天,那明天呢?

明天就要死十六個,是全滅吧?

馮瑞雙眼睜大,僵硬的轉動脖子,轉頭看向不遠處已經沒人躺著的地鋪上,地鋪旁邊是四道明顯的拖痕,把面粉拖至兩旁。

閑乘月︰「別看了,在花園里。」

馮瑞咽了口唾沫,他緊張地問︰「他們……」

閑乘月︰「死了,死狀跟之前的三個一樣。」

那四具尸體被扔在了花壇里,被鮮花包圍著,也依舊被開膛破肚,肚子上的皮肉被魚鉤魚線拉開,內髒散落在身體周圍,有一種血腥詭異的美。

是用活人的生命堆砌出的美。

馮瑞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走到閑乘月和宿硯身邊,然後再慢慢蹲下——他不敢去看,也不想去看。

任務者們陸陸續續地醒過來,他們也都看到了那四個空了的床位,但卻沒有一個人像馮瑞一樣問這四個人去了哪兒。

閑乘月拿出手機,把幾個比較清晰的腳印照下來,其他人有樣學樣也跟著一起照。

照下來有沒有用不知道,但總得找點事做,似乎只要有事做就不用那麼慌,就還有渡過危機的可能。

當女佣們再次出現,開始整理桌椅的時候,地上的面粉在她們出來的瞬間消失,地面再次變得整潔如新。

面粉懸浮到空中,然後變成一縷白色煙霧,從門縫中鑽了出去。

就像是玄幻故事里的場景。

早餐的時候管家沒有出現,今天依舊跟之前的每一天沒有區別。

莉莉她們還是跟他們在同一時間待在一樓用餐。

之前新來的那一批任務者還在,但已經沒人在意了,閑乘月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六個看不見的客人身上。

宿硯在吃飯時低著頭問︰「閑哥,你為什麼會說這次任務可能很簡單?」

他不是很懂閑乘月的思考方式——每晚成二倍數的死人,二十八個人,第五天就會死光。

這樣的人物還能簡單?

「里世界沒有真正完不成的任務。」閑乘月知道這是經驗問題,倒也有心情回答,「真正難過的任務,死人不會有這麼快,越是看起來難過的任務,代價過大的,反而簡單。」

閑乘月嘴角勾起一個輕微的幅度︰「里世界不是沖著殺人來的。」

宿硯想了想,如果不是沖著殺人來的,這個里世界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輕聲細語地說︰「你心里有數就行,閑哥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閑乘月用一種欣慰的眼神看了宿硯一眼——他在里世界里第二討厭的是蠢人,第一討厭的是听不懂人話的聰明人。

蠢人做錯了事,比如孫昊,最多害死自己。

而聰明人做錯人,比如趙峰,卻能害死更多人。

吃過早飯,閑乘月直接上了四樓,莉莉早就在玻璃房的門口等著他了,她換了一身衣服,淡藍色的長裙,領口和袖口都有蕾絲花邊,扣子則是藍寶石扣,她笑盈盈的看著朝玻璃門走來的閑乘月,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你來了。」她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偷偷打量自己的「心上人」。

閑乘月有近乎完美的皮相,不一定符合所有人的審美,但絕不會有人覺得他丑。

莉莉期期艾艾地問︰「你真的願意跟我去花園嗎?」

閑乘月學著管家的樣子微微彎腰,矜持而優雅,他嘴角含笑︰「當然。」

莉莉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唇,眼楮卻彎了︰「那我們走吧。」

她拉開了玻璃門。

一陣陰風吹過,饒是閑乘月也打了個寒顫——氣溫驟降,不打不行。

但那風很快消失,莉莉也不見身影,只有閑乘月知道莉莉就走在自己身邊。

他們慢慢走下旋轉樓梯,宿硯就站在一樓的樓梯口等著他們。

就在宿硯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閑乘月若有所查的轉過頭,大約是不想讓宿硯驚擾到莉莉,閑乘月沒有說話,而是微微眯眼,抬起一只手,把食指抵在了嘴唇上。

這是「噓聲」的手勢。

宿硯卻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身體里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閑乘月走出小門,迎面有風裹挾著花瓣吹來,吹起了閑乘月的發絲。

——他的眼皮跳了跳,如果陪在他身邊的不是莉莉,那這一幕還能稱得上唯美浪漫。

可惜此刻在他身邊的是離開了玻璃房,就再沒人能看見的npc。

閑乘月沒有直接去莉莉的「秘密基地」,而是走向了玻璃花房。

他站在玻璃花房的門外等了接近一分鐘,才緩緩關上花房的門,門剛剛合攏,他就看到了里面站著的莉莉。

莉莉直愣愣地盯著他,她姣好的面容變得異常猙獰,臉上皮肉緊皺在一起,她的嘴唇因憤怒而向兩邊扯開,露出嘴里鯊魚一樣的細密尖牙,她聲音尖銳刺耳地喊道︰「你騙我!」

「你騙我!」

「你這個騙子!」莉莉像一只上了發條的猴子,瘋狂的張嘴大喊著。

她凶狠地看著閑乘月,眼里布滿血絲,額頭的青筋像一根根蠕動的蟲子一樣暴起。

閑乘月卻很平靜,等莉莉不再叫了之後,他才看著莉莉的眼楮說︰「你還沒發現嗎?」

莉莉還在憤怒當中,她怒問道︰「發現什麼?!」

閑乘月︰「離開玻璃房以後,我看不見你。」

莉莉暴怒的脾氣忽然平息下來,她眨眨眼,又是那副天真無邪的少女模樣,她奇怪地問︰「怎麼會呢?我都能看見你!」

果然,離開了玻璃房,npc是能看到任務者的。

閑乘月︰「只有隔著玻璃,我才能看到你。」

莉莉微微低下了頭。

閑乘月繼續說︰「我不是不想跟你去你的秘密基地,而是就算我們一起過去了,我也看不見你。」

莉莉的嘴巴微張,甚至忘記了遮住自己的嘴,她忽然轉過身,噘著嘴說︰「我不管!你要想辦法!」

閑乘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敢離你太近,萊特時時刻刻都看著你。」

莉莉連忙左右看了看,苦惱又驕傲地說︰「他一直這樣,他總覺得我會成為他的妻子。」

「我才不想那麼早結婚呢!」莉莉說起這個更不高興了,「而且我還沒有答應他!」

莉莉翻了個可愛的白眼,嬌聲說︰「你不要理他,他討厭比他長得好看的男人。」

閑乘月忽然被夸,倒也接受的很平靜——如果只論臉,他確實是從小被夸到大。

唯獨身世,總是有一盆接一盆的髒水。

只是單身生育而已,他媽就成了人們嘴里的「蕩|婦」。

他就成了某個大老板的私生子。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從未見過的父親是媽媽的初戀,兩人偷食禁果,那一年他媽媽才十六歲,他的父親知道後退學,出去打工,再也沒有回去。

而他媽媽不敢告訴大人,就這麼瞞著,瞞到最後,直到要生了才被送去衛生院。

他就這麼降生了。

他媽媽因為一直跟著外公,加上本身就瘦,總是穿著寬大的衣服,竟然瞞到了臨產。

他媽媽似乎在他童年時給他爸打過電話,希望他爸能回來看看兒子。

只是電話最後總是以爭吵做結局。

明明是兩個人共同造就了他,卻只有母親一個人擔起責任。

他從出生起,沒有吃過親生父親給的一頓飯,沒有穿過親生父親給的一件衣。

對他來說,與其說是他的父親,不如說是他單方面怨恨的仇人。

他對父親的恨,隨著母親的倒下上升到了極致。

即便過去這麼多年,閑乘月依舊沒能和這股仇恨和解。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萊特不再糾纏你。」閑乘月沖莉莉微笑道。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就像魔鬼的呢喃,蠱惑著人听從他的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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