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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那麼多次任務, 進了那麼多次里世界,閑乘月不是沒有在現實中踫到過里世界里的人,但他從來不願意跟他們有任何牽扯。

他把現實和里世界分的很清楚。

在現實里, 他有穩定的工作, 固定的工資,有需要照顧的人。

在里世界,他有的只有一個腦子, 一具身體, 和活下去的堅定信念。

做任務的時候他可以六親不認,放下所有道德觀,為了達成目標不折手段。

但在現實中,他更願意當個不好不壞的普通人。

閑乘月抿唇看著朝他走來的宿硯,目光很冷。

「閑哥。」宿硯的語氣十分親昵, 「沒想到剛出來又踫到你, 我們真有緣分。」

閑乘月沒覺得自己和宿硯有緣分,但他還是冷淡的回應道︰「我還有事,先進去了。」

宿硯︰「我也有事要進去,正好同一段路,閑哥住這里面?」

閑乘月搖了搖頭。

這個小區剛交房沒兩年,二環最好的地段,出了小區門就是商業區,一平賣價在十多萬,最小也有九十多平,這里的房子閑乘月買不起,他去年才在三環邊上買了一套八十多平的小三室,現在每個月還要還接近七千的房貸。

「不住這兒最好。」宿硯笑眯眯地說,「這里太吵了, 像閑哥這樣的就該住郊區的小區。」

閑乘月︰「……」

郊區現在基本都是高檔住宅,配備學校和醫院,還有電影院跟公園,基本上足不出戶就能滿足一切生存和娛樂需求,而且大多都是別墅——把閑乘月賣了都買不起。

宿硯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閑乘月,閑乘月只穿著一件襯衣,他距離閑乘月近一點就能感受到閑乘月身上散發的熱氣,以及一點屬于閑乘月的,肉|體的香味。

其中還混著點發膠的工業香味。

「勞駕,8-3204。」閑乘月站在小區門口,沖門衛說。

門衛撥了號,確定住戶有人拜訪之後才放人進去,畢竟是高檔小區,門衛從頭到尾臉上都帶著笑,對比閑乘月小區的大爺門衛,簡直是天壤之別。

閑乘月沒管宿硯,門衛以為宿硯是和閑乘月一起的也沒管,宿硯就這麼神態自然的跟著閑乘月混了進去。

「閑哥,我記得頻率好像是一個月進兩次里世界。」宿硯也不在乎閑乘月的冷臉,依舊熱絡。

閑乘月︰「剛開始是兩次,過十次之後是三次,過二十次就是五次。」

宿硯看著閑乘月的側臉︰「閑哥進過多少次了?」

閑乘月沒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腳步,嫌棄之情躍然于表。

宿硯倒不氣餒︰「難道進了一次里世界,每個月都必須進去嗎?就沒有結束的時候?」

已經走到八棟樓下的閑乘月發現宿硯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眉頭微皺,在心里嘆了口氣︰「宿硯。」

宿硯忽然一怔,這似乎是閑乘月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

閑乘月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羽毛,輕輕的搔過他的耳朵,他就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酥麻的感覺從耳朵蔓延至他的全身。

換一句話說——他硬了。

宿硯臉上的笑容斂去,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陰沉,眸光深沉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地面。

他听見閑乘月說︰「我不希望和里世界里認識的人扯上關系。」

「里世界跟現實是兩個世界。」閑乘月看著正低著頭的宿硯,「明白我的意思嗎?」

宿硯扯了扯嘴角,當他抬起頭時,表情又變得溫柔正直︰「閑哥,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在里世界受了你的照顧,在里面我沒法報答你,出來了我希望能幫你做點什麼。」

「不然我總覺得我欠了你,良心不安,晚上睡不好覺。」宿硯說的真心實意,好像比珍珠還真,目光中寫滿了真誠。

閑乘月︰「不用了,我不缺什麼。」

他現在每個月固定收入有一萬多,自己還接私活,每個月保底收入在兩萬左右,醫院那邊每個季度交一次錢,剩下的錢夠他生活,本身他就沒什麼物欲,花在自己身上的錢不多。

哪怕宿硯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繼承了家產,閑乘月都沒有任何羨慕之情。

他自己有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錢夠花就行,其它的都那麼重要。

宿硯卻不信這世上有人不喜歡錢——他不愛錢,卻愛看別人為錢彎腰。

就像他的親戚,為了錢打得頭破血流,親兄弟反目成仇,比連續劇都有意思。

「該說的我都說了。」閑乘月撥通了樓下的可視電話,讓這次的委托人開門。

等他撥完,發現宿硯還沒走,閑乘月的聲音里都帶上了無奈︰「你怎麼還不走?」

宿硯笑了笑︰「閑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宿陽?」

閑乘月沉默的看著宿硯。

宿硯眉眼微彎︰「巧了,宿陽是我小叔,今天我本來是來找他算賬的。」

「他偷了我家的一串珠子,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不過不該他拿的東西,他拿了就總得有個說法。」

閑乘月站定,眉頭緊皺的看著宿硯︰「清末的朝珠?」

宿硯︰「你也是為這個來的?」

閑乘月點點頭,畢竟是工作上的事︰「他找了我們公司,想把那串朝珠拍賣出去,報的八百萬底價,階梯價十萬。」

宿硯眨眨眼︰「那玩意值八百萬?」

閑乘月已經走進了電梯︰「不值,今晚我就是過來談價格的。」

宿硯︰「我記得那就是普通朝珠,五品官的吧?現在在市場上值多少?」

閑乘月按下樓層,宿硯走進去,站在閑乘月身邊,兩人的距離極近,閑乘月面無表情的向後退了兩步。

「之前我只看過視頻和照片,起拍價最好定在六十萬,階梯價定在五萬,最後成交價應該在兩百萬左右。」閑乘月,「這還是因為保存完好,如果保存的差一點,應該上不了百萬。」

「他們缺錢缺瘋了。」宿硯聳聳肩,「兩百萬的東西起拍價就想要八百萬。」

閑乘月看了眼宿硯,兩百萬的東西在宿硯嘴里就是不值錢的玩意。

宿硯好奇道︰「如果拍出去的話,你能拿到多少?應該有提成吧?」

閑乘月再次拒絕回答宿硯的問題。

「我好像听人說今天有專場拍賣會?」宿硯模了模下巴,「是閑哥你主持的嗎?你是拍賣師?」

閑乘月點點頭,正好電梯已經到了,他邁出電梯,宿硯緊隨其後。

「我家倒是有不少古董。」宿硯笑著說,「如果提成高,閑哥你能掙到錢的話,我倒是都願意交給閑哥你拿去拍。」

閑乘月︰「我很忙。」

宿硯︰「忙到沒時間掙錢?」

閑乘月像看智障一樣看了眼宿硯。

宿硯這才想起閑乘月應該是為了工作忙,賣誰的古董都是賣,有公司在那,他拿到的錢應該不多。

宿硯︰「閑哥,你考慮一下,你要是自己成立公司,佣金就是你自己拿。」

閑乘月敲響了宿陽家的門,沒有再給宿硯一個眼神。

宿硯自討沒趣,但也不生氣,依舊笑吟吟的看著閑乘月。

「來了。」里面的人喊了一聲。

門開的那一瞬間,開門的男人呆在了原地,表情跟被雷劈了差不了多少。

「宿、小硯,你怎麼來了?」宿陽人瘦,臉上也沒什麼肉,總有種說不出的猥瑣感,三白眼鷹鉤鼻,唯一跟宿硯相似的地方,大約就是臉型了,他甚至不敢直視宿硯的眼楮,微低著頭說,「有什麼事咱們換個時間再聊,我今晚還有事……」

宿硯挑眉笑道︰「我不來怎麼知道你已經準備好把那串珠子拿去賣了?」

宿陽站在門口,他沒讓宿硯進去,抿著唇縮著脖子,小聲說︰「小硯,你也知道我家現在的情況,當年分家……」

宿硯︰「分家?我父母的錢,不是你爸媽的錢,分?」

宿陽看了眼閑乘月,連忙轉移話題︰「閑先生,不好意思,今晚可能不能聊了,要不我們換個時間?」

閑乘月也對別人的家事不敢興趣,他點點頭,露出一個標準化的微笑︰「那就之後再約時間吧,我先走了。」

「等等。」宿硯忽然抓住了閑乘月的手腕。

閑乘月的眸光一冷,正要甩開的時候,宿硯卻自己松開了手。

「朝珠的事我也晚點再跟您說吧。」宿硯沖宿陽微笑,看在宿陽眼里是說不出的陰險狠辣,宿陽咽了口唾沫,之前說的大話瞬間煙消雲散。

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這個佷子。

他大哥還活著的時候,宿硯都從沒听話過。

宿硯似乎生來就是個怪胎,他脾氣很古怪,這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能陰沉著臉發脾氣。

而且無比記仇,十年前的仇他能記到現在。

大哥大嫂死後,宿硯沒有分給他們這些親戚一點遺產,還把他們全部趕出了公司。

偏偏他自己並不珍惜,只是請了職業經理人打理公司的產業,自己游戲人間。

宿陽恨宿硯,恨不得宿硯去死,卻又不敢動宿硯。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沒法一擊斃命,一次整死宿硯,留宿硯一口氣在那,宿硯總有一天會讓他死得無比淒慘。

「閑哥,我請你吃宵夜。」宿硯追著閑乘月進電梯。

似乎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今晚為什麼會來這。

進了電梯之後,宿硯一反剛剛強硬的態度,低著頭,情緒低落地說︰「他是我小叔,沒比我大多少,我爸是大哥,初中畢業就出來闖蕩,正好當時互聯網才發展起來,他就成立了公司,剛開始是代理硬件,後來搞研發,掙了不少錢。」

「八年前,我父母出了事,親戚們就像忽然換了一張臉。」宿硯嘆了口氣,「我那時候想不到,我父母出事,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傷心,而是我父母的股權和遺產。」

宿硯的聲音越來越小︰「閑哥,我沒騙你,我除了錢,真的一無所有。」

閑乘月同情的看了宿硯一眼。

宿硯眼楮一亮,立馬再接再厲︰「這話我也只能跟閑哥你說,跟別人說,別人都覺得我在裝相,有錢不好嗎?他們恨不得死父母的是自己,覺得我無病申吟。」

然而閑乘月的同情心在現實中也很有限,他走出大樓後對宿硯說︰「我希望我們在現實中不要再踫面了。」

「那串朝珠現在既然無法確認持有人,我回去之後會取消宿陽先生的委托。」

宿硯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他就笑道︰「好。」

「既然今晚是最後一次見面,閑哥賞臉,我請你去吃宵夜,就當謝謝你在里世界里幫我。」

閑乘月有瞬間疑惑——他幫宿硯了嗎?

宿硯看了眼自己的腿。

哦,幫了。

閑乘月︰「好。」

兩清之後,宿硯應該也不會再纏著自己了。

宿硯開來的是輛邁巴赫,一千多萬。

奈何閑乘月對車沒有研究,知道值錢,但具體值多少他不了解,他自己的代步車是一輛二手北京現代,買的時候只花了八萬,也夠用了。

晚上九點多的城市燈火璀璨,路邊行人腳步輕松,情侶湊在一起逛街,父母帶著孩子散步,年輕人正要開始夜生活,閑乘月看著車窗外,目光難得有了溫度,變得無比柔和。

「我朋友新開了一家私房菜館,就去那兒吃吧。」宿硯看著前方的路,余光瞟向閑乘月。

不說話不動作的時候,閑乘月就像一幅畫,一旦動起來,閑乘月就成了食人花。

閑乘月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像剝去他的外殼,一層層往里深入。

私房菜館在一條小巷里,十分隱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搞地下|黨接頭。

宿硯點了幾份小菜,然後就是酒。

老板不在店里,宿硯也不必去打招呼,一邊給閑乘月斟酒一邊說︰「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跟閑哥你進同一個里世界就好了。」

閑乘月很少來這種私房菜館,他吃飯基本都是去小店,一份蓋飯或者一碗面,方便快捷,味道還不錯。

「閑哥,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就不會坐在這兒了。」宿硯舉起酒杯。

閑乘月跟他踫了踫,然後一飲而盡。

閑乘月的酒量是練出來的,他喝再多都不會上臉,就連喝醉了吹吹風就能很快清醒。

宿硯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越說越起勁。

閑乘月沉默的听著,覺得宿硯就差把他今天穿的內褲是什麼顏色說出來了。

宿硯的人生被他自己三言兩語說出來。

父母活著的時候,他是有父有母的「孤兒」。

死了以後,他是無父無母的大齡「孤兒」。

身邊群狼環伺,他是一只可憐無辜的小羊,隨時可能被惡狼分食。

錢就是催命符。

「閑哥……有時候我覺得活著挺沒勁的……」宿硯看著閑乘月,眼里似乎有水光。

閑乘月平靜的看著宿硯。

宿硯繼續說︰「從沒有人保護過我,只有在里世界里,站在閑哥你身後的時候,我才有安全感。」

宿硯︰「我窮的只剩下錢,但閑哥你連錢都不願意收……」

宿硯喝醉了。

但也不算很醉,腦子在清醒和不清醒中間搖擺,閑乘月給他叫了個代駕,扶著他站在路邊。

被街邊的晚風一吹,些微醉意瞬間離閑乘月遠去。

反而是宿硯似乎醉的更厲害了,他似乎不滿足于只被閑乘月扶著,雙手像有自己意識一樣抱住了閑乘月的腰。

光是抱著也無所謂,閑乘月在這方面並不敏感。

然而宿硯的手掌滾燙,就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衣,他的手微微移動,就像在撫模。

閑乘月︰「……」

幸好過了今晚就不必再見了。

閑乘月覺得長時間跟宿硯相處,自己一定會折壽。

代駕趕來的時候,宿硯已經趴在閑乘月的肩膀上「睡」了接近半個小時。

「不好意思啊,離得稍微有點遠。」代駕是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出頭,帶著一臉歉意的笑,在結果車鑰匙之後也不磨蹭,連忙去停車位開車。

閑乘月毫不客氣的拉開車門,一把將宿硯塞了進去。

宿硯倒在後座上,等閑乘月關上車門,坐上網約車,宿硯才忽然坐直了身體,眼楮精光乍現。

代駕習慣性的在開車前向後看了一眼,被宿硯嚇了一跳︰「哥,你沒醉啊。」

宿硯靠在椅背上,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月兌了外套,里面只穿著一件黑色短袖,他笑著說︰「快開吧。」

代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汗毛倒豎,連忙發動車子。

宿硯閉著眼楮,腦海中滿是閑乘月的身影。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麼感興趣過。

在他眼里灰白的世界,忽然有了一抹顏色,濃墨重彩。

要麼得到他,要麼毀了他。

閑乘月坐在車上,司機盡職盡責的把他載到了目的地。

這個點的醫院已經沒多少人了。

他輕車熟路的坐上電梯,走向病房。

這是專門的護理醫院,在這兒住院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和植物人,植物人居多,收費並不便宜,每個月收費八千,但好處是護士和醫生都很盡責,二十四小時值班。

值班護士看到閑乘月的時候難掩激動地打招呼︰「閑先生,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

閑乘月沖護士微笑︰「今天公司事情有點多。」

護士善解人意道︰「現在社畜都不容易,阿姨今天很穩定,我每隔半個時候都會去給阿姨翻一次身。」

從來對人都是一張冷臉的閑乘月在面對護士的時候卻能露出溫柔的微笑,他輕聲說︰「謝謝,剛剛在路上買的,餓了你就吃一點。」

閑乘月遞了個紙袋過去,里面是一些不怎麼膩的甜品。

護士嗔怪道︰「不用每次來都給我帶,我拿了工資的,照顧阿姨是我的本職工作。」

閑乘月點點頭︰「那我先去病房。」

等閑乘月走了,護士才撐著下巴看閑乘月的背影。

長得帥,身材好,還有教養,掙錢也不少,除了有個植物人媽幾乎完美。

可惜了。

可能是老天爺見不得有人是完美的吧?

閑乘月走進雙人病房,另一張床位上躺著的是個年輕小伙子,蹦極的時候出了意外,剛開始父母兄弟還常常來看他,後來一周一次,現在一個月一次。

他媽沒有出意外,只是忽然有一天倒下去,就再也沒能起來。

她勞累了一輩子,還沒享到兒子的福就倒了,而他能做的,只是每天不管工作到多晚都來醫院看她。

她為他做的太多,而他能做的卻太少。

閑乘月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輕輕的拉住了她的手。

「媽,這次的任務還算簡單。」閑乘月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疲倦,「下次的任務應該會比較難。」

「但這次任務比之前的麻煩,有個人很煩。」

閑乘月輕聲的說著里世界的事——都是被他美化過的,說出來更像是在說一個有趣的游戲。

他在病房里待了兩個小時,中途給她翻了兩次身,還讓護士進來吸了痰,在確實她身體健康之後才離開醫院,又坐車回「家」。

一開始他是住在醫院的,不過因為總是睡不著精神不好,差點在拍賣時落早了槌,才搬回家住。

小區很小,十年前的小區,他買的二手房。

但是出門就有超市菜市場,房子他自己裝修過,八十多平的小三室,一間書房兩間臥室。

雖然裝修的很溫馨,可對于閑乘月來說,這房子依舊沒有一點家的味道。

依舊冰冷。

閑乘月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只有月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在他臉上。

他太忙了,以前忙著讀書,後來忙著掙錢,他忙得腳不沾地,忙得沒有自我。

有時候他坐下來,發現這世上唯一跟他有聯系的只有他媽。

他在沙發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點去浴室洗了個澡,然後開車趕去公司。

作為拍賣師,閑乘月的工作並不少,除了主持拍賣落槌,在那之前他還要負責聯系委托人,簽訂合同了解拍品,還要負責招商,買家並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對路越好。

對拍品的興趣沒那麼大的買家,就算招到了,成交價格也不會有多好。

閑乘月剛到公司,正準備去倒杯咖啡,就被提早到公司的老板叫到了辦公室。

「小閑,你坐。」老板和藹道,「昨晚我接了個電話,有個委托人大手筆,準備把御制琺瑯彩交給我們拍,康熙年間的,之前有個差不多的,拍了兩千多萬,這個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高度也差不多,我想把這單交給你。」

閑乘月皺了皺眉︰「我這個月還有……」

老板︰「交給別人就行,這是單大生意,委托人指名要你接手,小閑,你也不要讓我難做嘛,現在拍賣這一行不景氣,上千萬的拍品越來越少,你要是做成了,獎金我給你提成。」

「好。」閑乘月知道沒有自己拒絕的余地。

老板笑了笑,正要繼續說話,手機忽然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立馬眉開眼笑的接起來。

「宿總,到了啊?來這麼早,我讓小閑下去接你。」

宿總?

閑乘月面無表情的站起來。

他已經知道委托人是誰了。

既然甩不掉,那能怎麼辦?

只能工作了。

閑乘月剛下樓,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宿硯。

今天宿硯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但他其實更適合夾克外套那樣的休閑裝,更符合他的氣質,他穿著西裝的不像社會精英,反而像黑|手黨,有一種西裝暴|徒的凶惡感。

他站在那,路過的上班族們都不由地朝他看去。

閑乘月走向宿硯,果然,他還沒有走近,剛剛還在緊皺眉頭的宿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就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閑哥!」宿硯熱情的打著招呼。

閑乘月並不感動,只覺得煩躁。

「閑哥,你怎麼下來接我了?」宿硯走到閑乘月身邊,熟稔親昵,他湊近閑乘月,不動聲色的微微低頭,目光掃過閑乘月的脖頸和喉結。

他覺得閑乘月的這里最性|感。

閑乘月︰「康熙年間的御制琺瑯彩不用急著出手,這種拍品有價無市。」

宿硯笑了笑︰「我不缺錢,就是想讓閑哥你多掙點。」

閑乘月看了眼宿硯︰「如果是為了謝我,昨晚那頓宵夜就夠了。」

宿硯的胳膊繞過閑乘月的腰,按下了電梯按鈕,這是個虛虛環抱的姿勢,卻又不會讓人覺得故意。

「閑哥,我知道你覺得我煩。」宿硯站在閑乘月身後,存在感不容忽視,但他的聲音卻很溫柔,「你就當做好事吧,我想為你做點什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電梯卻忽然一頓。

閑乘月看了眼樓層。

公司在二十四樓,現在他們停在了八樓,電梯門沒有開,電梯內的燈光閃了兩下,然後又重歸平靜。

「電梯故障了。」宿硯忽然說。

不知道為什麼,閑乘月沒從他的語氣里听出恐懼和急切,反而听出了興奮和戲謔。

宿硯靠在電梯牆上,笑著說︰「這下好了,閑哥得跟我共患難了。」

「患難之交,難道不值得交個朋友嗎?」

閑乘月實在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平靜又冷淡地說︰「我寧願跟電梯共患難。」

宿硯被逗笑了︰「閑哥竟然會開玩笑。」

閑乘月很想翻個白眼,奈何從沒做過這個表情,業務不熟練,也就不勉強自己了。

「閑哥,不用防我跟防賊一樣。」宿硯嘆了口氣,「交個朋友就這麼難嗎?」

閑乘月久違的愣了愣,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曾經也是有過正常的人際交往關系的,上學的時候,他媽還沒成植物人的時候。

他媽有正式工作,掙得不多,但供他讀書,母子過日子是夠了,他寒暑假去打工就能掙一學期的生活費。

他們過的不富裕,但也不貧窮。

那時候他也有幾個好朋友。

後來他媽出了事,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掙錢上,一邊掙錢一邊讀書,下課就去上夜班,一天只能睡不到五個小時。

他已經沒有精力去維持友情了。

朋友聚會總是推月兌,學校組織的拉練春游總是缺席,下課時間要抓緊補眠。

久而久之,再好的朋友都會疏遠,畢業之後再沒有什麼來往。

閑乘月審視著宿硯。

宿硯的姿態很放松,手卻慢慢握緊。

他等了很久,終于等到閑乘月開口。

可惜內容並不是他想听到的內容。

「你是公司的客戶,我要接洽的委托人。」閑乘月的音調依舊沒有起伏,「宿先生。」

宿硯無聲的咧嘴笑了笑,一副「我怕了你了」的樣子,投降道︰「好吧,閑哥,我都听你的。」

這句話一出口,宿硯敏銳的發現閑乘月的嘴角似乎往上勾了勾,但幅度太小,消失的太快,差點讓他以為這是自己臆想癥犯了的錯覺。

電梯緊急電話里忽然傳來人聲︰「電梯里的帥哥,別怕,別擔心,電梯出了點小故障,馬上就有師傅來維修,不會有危險的!」

「你們要是害怕就玩手機,玩會兒消消樂電梯就好了。」

閑乘月︰「……」

這還挺會安慰人。

宿硯笑著回復︰「好,我們玩。」

緊急電話里的人松了口氣︰「你們不緊張就好,別強開電梯門,在里面安心等著就行。」

「閑哥,你說下次做任務,我們還能在一起嗎?」宿硯用詞很曖昧,但表情卻十分正經。

閑乘月︰「不會。」

宿硯不掩飾遺憾︰「為什麼?」

閑乘月︰「你是新手,上次能踫到我應該是里世界出了問題,可能是bug。」

宿硯︰「說不定是緣分呢?緣分讓我們相遇。」

閑乘月被這句話肉麻到了,復雜的看了宿硯一眼。

宿硯︰「要是可以選,我希望每個任務都能跟閑哥你一起,有你在我就有安全感。」

閑乘月沒有回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維修的人還沒來。

閑乘月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暈眩感,周圍的空間又開始扭曲,電梯里像是有看不見的火焰在燃燒——

「這什麼鬼地方?」有人高聲喊道,「老子剛剛在拉屎!」

「這是什麼整蠱節目嗎?還是我瘋了?!」

「我tm又沒有精神病!」

一群人站在一棟城堡一樣的別墅前,哆哆嗦嗦的打著噴嚏,閑乘月正準備拿出硬幣看,耳邊忽然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閑哥。」

閑乘月偏頭,宿硯就站在他身後。

閑乘月︰「……」

這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了是不是?

「大家安靜一下!」有人在前方拍手。

男人很高大,肌肉也很結實,像一頭熊,他板著臉,站姿十分板正,似乎是當過兵的人。

「我姓鄭,鄭輝。」鄭輝聲如洪鐘,粗著嗓子一吼,剛剛還亂成一團的任務者們瞬間安靜成了小雞崽子。

鄭輝接著說︰「這里是里世界,我們因為某種原因被選中,來這里做任務。」

「你們模模自己的口袋,里面會有一枚硬幣,等人到齊之後會出現編號數字,還會有一行小字。」鄭輝眉頭微皺,「你們有什麼需要的發泄就現在發泄出來,任務一旦開始,希望你們都能嚴肅冷靜的對待任務,不要有僥幸心理,多分析利弊。」

「有什麼問題都能來問我。」鄭輝說完之後目光掃過所有人。

新人和老手的區別很大。

新人們現在還處于「興奮」狀態。

老手們興致缺缺地站在另一邊,有些在玩手機,有些在跟其他老手交流經驗,拉關系。

他的目光落在了閑乘月身上。

閑乘月穿著一身西裝,有點像他听說過的那個人,並且確實俊美。

外貌出色的有些過分。

最後一個人出來,閑乘月看了眼硬幣,編號依舊是「1」,從他第一次進里世界開始,他的編號就沒有變過,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但又總是捉不住那一閃而逝的念頭。

他翻過硬幣,這次硬幣上的小字是——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

閑乘月把硬幣重新揣了回去。

宿硯卻還看著自己的硬幣︰

「唯有貧窮可以不勞而獲。」

他嘴角抽了抽。

新人們已經發泄的差不多了,該哭的哭過了,該罵也罵過了,全都沒了力氣,反而安靜了下來。

宿硯看著眼前的「別墅」,贊嘆道︰「閑哥,這不是別墅,這是城堡吧?」

離他們最近的鐵門高聳華麗,鐵門上雕刻著無數繁復花紋,藤蔓糾纏著每一處縫隙,白色小花依附藤蔓而生,鐵門旁邊的牆壁上有浮雕的紋路,像一幅畫。

最後一個人把硬幣收起來,鐵門忽然無風自動,朝著他們緩緩打開。

穿著燕尾服的男人憑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有一頭花白的中長發,打著一絲不苟的漂亮領結,歐洲人的長相,深邃的眼眶和高鼻梁,胸前別著寶石胸針,燕尾服平整妥帖,姿態優雅。

雖然是個老人,但是個老帥哥。

宿硯小聲在閑乘月耳邊說︰「閑哥,怎麼辦,我英語很爛。」

老管家開口了。

「歡迎各位應邀前來參加舞會。」老管家微微彎腰,「我的主人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人群中,有老手沒有憋住笑。

「竟然是譯制片的腔調。」

宿硯也把手握成拳頭,湊在了自己嘴邊……

老管家微眯著眼楮。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他再次微笑︰「請跟我進來,主人已經準備好了午宴,請客人們盡情享受。」

「我的主人們一直在思念你們。」

「每時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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