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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洞里的人更忙了。

他們不斷把光斑里的壁畫提取出來,制成拓片,做好標記,根據光柱的指向把它們聯系起來。

果然,地名的後面都是數字,是出入帳的標準格式。

山洞里熱火朝天,許問走到山壁旁邊,伸手去模。

果然,牆面上有一些不太起眼的瓖嵌物,一些暗黃色的薄片,其實是跟石像眼楮一樣的材料,在暗處不怎麼顯眼,遇到光就會反射出來。

這些薄片也是人工的,類似琉璃和玻璃一樣的 制品,但又好像加入了其他一些輔料,有些不太一樣。

但不管它是什麼,這種東西形成成品都需要高溫燒制,需要的技術和條件都不是棲鳳那個圓窯可以完成的。

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是什麼人做的?

不光是制作,還有這精準瓖嵌的手藝與完美折射光線的設計,頂級大師水準,都是棲鳳完成的嗎?

還是說……

令人深思。

他思考了一會兒,又去看壁畫暗處的部分。

就現在看起來,這些是無意義的,是用來混淆外人判斷的圖案,但真的是這樣的嗎?

許問看到一個圖形,產生疑惑,向前湊了過去。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齊如山清了清嗓子,叫道︰「言大人。」

——許問用的還是之前的化名。

「那個神舞洞,我們清理出來了,您要去看看嗎?」齊如山問。

神舞洞,就是先前他們提煉忘憂花,制作麻神片的那個山洞,許問曾經去過一次,對里面的石像印象非常深刻。

他轉頭看齊如山,發現對方的表情微微有些異樣,不動聲色地給他使了個眼色。

「走,去看看。」許問心中一動,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走出山洞,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到了一個比較空曠又四下無人的地方,齊如山低聲道︰「棲鳳不是從我們這里知道消息的。」

齊如山這支隊伍來歷比較特殊,他們屬皇帝直轄,不听任何人命令,只受金牌調動。

當時岳雲羅把金牌交給許問,實際上也就是把這支隊伍交給了他。

他們當然是接到左騰的聯絡才來的,行進過程中非常小心,盡量不去驚動谷里的人,達到偷襲的效果。

所以按理來說,這里的人應該是不知道他們進攻的信息的,棲鳳等有光村的人能提前得到消息,安排離開——甚至就銀錢的轉移來看,他們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這很不正常,齊如山正在內部追查這件事,但還沒有得到結果。

說這些話的時候齊如山表情非常嚴肅,甚至還有一絲陰冷。

這很正常。

機密行動被人提前知道,很難讓人不聯想到他們內部有泄露。

他手下這些人全是帶了很多年的老部下,少有的幾個新人,師爺小廝之類,這樣的人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去做什麼的。

這種情況,能讓棲鳳他們提前听到風聲,從而離開,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這件事,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情其實非常沉重,已經在背地里做了很多工作。

但是,令人吃驚的是,他查來查去,完全沒發現任何端倪!

他們這樣一支隊伍,內部當然是非常嚴明

的,齊如山面粗心細,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查得滴水不漏。

但他用盡各種手段,結果都是一樣,麾下所有人都是清白的,絕無泄露消息的可能!

而且他查的方式比較特殊,查的不是人,而是渠道。

人可能說假話,但去向分明,不可能有問題。

你沒有渠道,消息怎麼傳出去?

不知不覺中,齊如山停下了腳步,表情嚴肅地看著許問,問道︰「這就奇怪了,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要來了的?」

許問安靜地听著,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問道︰「有光村的人是走了,但谷里還留了很多人。這些人查的結果怎麼樣?」

「還在一個個問,分開來問,沒給他們對口供的機會。」齊如山又走了起來,輕聲對許問說,「這些人種類非常繁雜,什麼人都有,大部分都是奔著忘憂花來的。他們自稱是血曼教信徒,信的是血曼神,但平時沒見他們怎麼敬神,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他們就是來干一些活,換一些麻神片的。人很麻木,不關心外面的事情。」

「他們對有光村的那些人怎麼看?」許問問道。

「說他們是血曼神的奴僕,可以支使,但不可傷其性命。」齊如山說。

「對棲鳳呢?」許問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侍神巫女,擅使巫毒,需敬而遠之。」齊如山調查得非常仔細,對答如流。

「他們知道棲鳳等人信仰的其實不是血曼神,而是青諾女神嗎?他們怎麼看?」

齊如山甚至連這點也問到了。

「他們說,青諾女神就是血曼神,是她在成婚前的稱呼。」

「成婚?」

前者許問其實是有猜測的,但後者他真的完全沒有听說過。

「青諾女神遇到大明王,心生戀慕,披上紅衣與之成親,更名為血曼神。大明王真神現身于世,降于此谷,所以這里名叫降神谷。大明王能預知未來,統管一切,但在約一年之前離開,預言此世將滅。他人走了,規矩還留著,後面的人只照著他留下來的規矩辦事而已。」

齊如山的聲音很輕,但非常清晰,「但是人走了,多少還是有點亂,降神谷早就已經有了亂象,只是還沒來得及完全爆發出來。」

許問想起來之後看到的一些事情,同意地點頭。

然後他一邊走,一邊陷入了深思。

大明王……嗎。

大明王現身于世,證明他不是神,而是假托于神的真人。

如果把這些神的事情全部具象化,青諾女神是棲鳳,而大明王,青諾女神的「戀人」,應該就是她口中的那個「朋友」,對應到真人,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明弗如。

明弗如來到降神谷,帶來了忘憂花和許多外人,同時帶來的,還有出自明家典籍里的一些關于這個世界隱晦預言之類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這些東西跟青諾神信仰里原有的一些東西相互對應,也可能是來自繁華之地的外鄉人給棲鳳帶來了神秘感,兩人交情不錯,棲鳳說是朋友,這扭曲了的傳說里直接變成了婚姻關系,具體怎麼樣,現在也很難知道。

從谷外而來,帶來新鮮的世界與從未有過的感情,卻也帶來了忘憂花這樣一個禍根,以及對同鄉村民的危機,現在的棲鳳,對

明弗如是怎樣的一個想法?

她知道明弗如死了嗎?

說到這個,左騰當初為了連林林,突然對明弗如下了殺手,明弗如肯定沒有預料到,沒有準備。這是不是也打亂了他的很多計劃?

降神谷進入他們的視野,是不是跟這個也有關系?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你的人在調查的時候,有沒有听說過血曼經?」許問突然問道。

「沒有,那是什麼?」齊如山疑惑地問。

「我到這里來之後隱約听人提起過,跟我正在調查的一件事情有關系。」許問說。

「報告里沒有提起,不知道是沒有問到,還是查詢的人沒把這個當回事,一會兒我再去確認一下。」齊如山說得很嚴謹。

「那就多謝了。」

「太客氣了。」

齊如山嘴上這樣說,但對許問的尊重,心里肯定還是非常受用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神舞洞。

神舞洞算是里外兩間,外面有一個很大的洞室,之前堆著很多箱子,但還是顯得很空。

現在這間洞室已經全部被塞滿了,內間的大量工具被搬了出來,分門別類地堆積,一些師爺在中間穿行,拿著帳篷,進行清點。

查抄這種事情,齊如山的手下們一點也不陌生,都是熟手。

許問跟著查看了一下那些工具,跟他上次來的時候看見的差不多,基本上都是用來提煉忘憂花、制作麻神片的,跟現代當然沒法比,但先進程度跟有光村也絕不匹配。

——不用說也是誰帶來的。

不過許問還是忘不了當初進入神舞洞時的那些震撼,只在外面逗留了一會兒就走進了內洞。

這里沒有上次來的時候熱鬧,火把熄了一些,大概只保留了三分之一的亮度。

所以這里比上次更暗,地上的石像被張牙舞爪的火光投射到周圍,鬼影幢幢,見之生寒。

「不怕你笑,我膽子挺大一人了,進到這里面來,心里還是毛毛的,有點嚇人。你沒感覺的嗎?」齊如山環視四周,額頭上有一滴汗珠。

「確實有點嚇人,但這是有原因的。」許問心里也感覺到了一些壓力,定了定神,給齊如山解釋。

「山洞里的環境本來就比較幽閉,再加上這些影子和石像的設計,經常位于你視線的死角,以及一些不合常規的地方。譬如這里。」

他倆剛好轉過一個彎,遇上了一座半人高的石像,蹲踞在一塊石頭上。它看上去是個怪物老頭,嘴巴咧到了耳根,正看著他倆在笑。

一轉彎就陡然遇見,非常突然,真的有點嚇人。

「這是利用了人心里上的錯位,轉彎前完全看不見石像,轉過來突然看見,還是這種形象,就像有個人站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突然嚇唬了你一下一樣。」

「就是說,這個山洞就是在有意嚇唬我?」齊如山問。

「是這個意思。」

「什麼人啊?做這種事!」

「這很常見,建築上經常應用,方式不同而已。」

許問一邊解釋,一邊觀察那些石像——用的是欣賞的目光。

異樣的美也是美,這些石像的水平之高,毋庸置疑。

但漸漸的,他看清了這些石像具體雕刻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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