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言非凡完成了兩台上周推遲的椎管內腫瘤穿刺注射手術。
隨後,他又馬不停蹄的趕去創傷外科,接手已經開始一個多小時的丁丁再造手術。
這台手術,預計總用時近十個小時。
但因為是陳瑜、言非凡和余蘇葉三人協作,交替輪換主刀,每個人承擔的工作量其實是不大的。
尤其是言非凡,他今天只負責手術中難度最大的三處植接和縫合的關鍵部分,總手術時長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所以,這對今天連續工作的言非凡,不會造成多大的身體和精神壓力。
余佑汶,還有主治醫師趙東升,作為手術助手,也參與了手術。
他們當前的主要工作,還是近距離的觀摩和學習。
中午過兩點,完成了自己份內工作的言非凡,匆匆的離開了手術室。
今天下午,他還有一個與學報主編唐駿的專訪之約。
本來這個專訪,在前幾天就該完成的。
奈何言非凡身體意外有恙,又接著狂補工作,就耽擱了幾天。
這期學報,本月的六號就需要定稿,唐駿催的緊,言非凡就安排在今下午了。
「言……醫生……」
剛走出創傷外科的言非凡,隱約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他停下腳步,循著聲音轉頭看去。
幾米之外的階梯之上,站著一個瘦高,戴著眼鏡的青年。
只一眼,言非凡就認了出來,這不就是那個令人痛恨的徐放?!
但又一瞅,言非凡又有些不確定了。
眼前這個家伙,與兩個多月前的徐放相比,變化太大了一些。
主要是太瘦了。
臉上兩個眼窩深陷,兩邊的顴骨也十分突出,尖下巴都出來了。
在秋風吹拂下,有些肥大的衣服緊貼在他身體的一側,顯露出的身體輪廓,竟然給了言非凡一種形銷骨立之感。
言非凡曾經想過,再次見到徐放,是直接上手打呢,還是先痛罵幾句再動手?
但是看到眼前這個鬼樣子的徐放,言非凡忽然心中不氣了。
做了虧心事,受到良心譴責,看來他這段日子,是十分的不好過啊。
再有一點,在次聲波喚醒深度昏迷患者研究的競爭中,掌握著相當大的勝利優勢,這也讓言非凡的心態,超月兌了許多。
徐放有些不敢和言非凡投射過來的目光對視,明顯的踟躕和掙扎幾下,不過最後他還是抬步走了過來。
見狀,陪在言非凡身邊的段羽,上前一步,準備讓對方止在兩步之外。
「不需要,他沒有危險性!」
說完這一句後,言非凡主動的迎上去兩步,拉近了與對方的距離。
徐放在言非凡近前約一米處停住腳步,嘴唇先是動了動,後面才有聲音傳出。
「對不起!」
距離這麼近了,言非凡才觀察到徐放的臉色灰黃暗淡,眼楮里也滿是血絲。
這家伙的狀況,很不好啊。
言非凡讓自己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問︰「怎麼想起,這個時候來道歉了?」
徐放臉上擠出一個苦澀的表情,說︰「遲到的道歉,也是道歉。」
「我知道,言醫生你,還有邱醫生不會原諒我的所作所為。」
「但這也算是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至少,我還有直面錯誤,道歉的勇氣,不至于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言非凡輕哦了一聲,說︰「你的道歉,我親耳听到了。」
「其他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徐放搖搖頭,說︰「沒了,我就是想親自和言醫生你,和邱醫生說聲對不起。」
停頓一下,他臉上又擠出一些笑意,說︰「我听說,你和邱醫生用次聲波成功喚醒了一位深度昏迷患者,且沒有負面效果。」
「祝賀你們,我是真心的。」
言非凡淡淡的說︰「我听的出來。」
他又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你和患者一家的官司?」
徐放露出了一個釋然的表情,說︰「我把能賠的都賠給他們一家了,上午已經和他們簽署了諒解協議。」
「余下的,就看法院怎麼判了。」
「無論法院怎麼判,我都接受,都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
說到這,徐放就彎腰朝言非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言醫生,再向您說一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給您帶來了太多的麻煩。」
說完這句,徐放也不等言非凡有所回應,直起身體就轉身走人了。
對方如此的干脆,讓言非凡也有些懵。
他還以為,這家伙是來通過道歉,外加賣慘,來有所求的。
所以,言非凡一直保持著冷淡的態度。
沒想到,他道完歉就走人了。
這家伙不按劇本走啊。
言非凡看著徐放在秋風中有些蕭瑟的孤單離去背影,嘀咕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覺得,他更像是來告別的?」
「你說呢,段羽?」
段羽迎著言非凡的目光,說︰「我也說不上來,是有種不太好的怪怪感覺。」
听到這話,言非凡拔腿就朝徐放追去。
「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問清楚了再說……」
沒一會兒,言非凡就追上徐放,一把就拉住了他。
「徐放,你是不是要想不開,要自殺?」
這話問得,讓段羽都有翻眼皮的沖動,耳邊繼續響起言非凡的聲音。
「你剛才說,把能賠的都賠給患者一家?你是不是指,把自己的財產全給了他們?」
「有傳言說,你父親要去島國?」
「你有官司在身,你肯定是走不了的。」
「也就是說,你被父親放棄了?」
言非凡見徐放用力咬著嘴唇,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繼續道︰「你父親如今沒有了評選院士的希望,次聲波喚醒的臨床試驗又被禁止,在京城醫學界又倍受指責……」
「他是不是全部過錯,都推給了你?」
言非凡注意到徐放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長嘆了一聲。
「徐放,你是有錯,但是最大的錯,還是你父母犯下的。」
「你不用想不開。」
言非凡又勸說道︰「以後不能做醫生了,你還可以做相關的醫學研究,做老師也是可以的。」
「你看不得別人可憐,不惜違背規則也要幫他們,說明你是一個心善之人。」
「徐放,你是一個好人,只是選錯了職業,你還有大好的人生,可別想……」
說到這,言非凡忽然被徐放抱住了。
他的耳邊傳來徐放帶著哭音的聲音。
「一邊父母,一邊是良心,我昧著良心選擇了父母。」
「什麼都搞砸了,就全成了我的問題。」
「他們說,我做什麼搞砸什麼,他們就光給我收拾爛攤子。」
「如今更是被我連累的他們名聲和事業盡毀,在國內都待不下去了了。」
「他們說,我一事無成,只會連累他們,怎麼不去死,我死了,就所有人都解月兌了。」
「言醫生,我……我……嗚嗚……」
徐放趴在言非凡肩頭,嗚嗚哭出了聲。
一開始,他還竭力壓制,不讓自己哭的太大聲,但是沒一會兒,這哭聲就變得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了號啕大哭。
眼淚在徐放的臉上,肆意的流,很快就浸濕了言非凡的肩頭。
幾十秒後,徐放哭聲也未見降低。
他似乎要把這段時間的痛苦,通過這不受束縛的哭聲,全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