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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光之鳥

在凱恩離去之後,前八道沉重的門扉並未完全閉合,而是分別都還留有一線空隙。

一條條不同朝向的門縫分別投射出了干淨純粹的光輝,將這個非存在的空間分割成了幾大塊規則的幾何體。仿佛擁有體積的潔白光柱讓整片空間顯得堅固而穩定,只是遠遠地看了,也會讓人心里生出力量。

那是屬于樹冠聖靈的光輝。正如遍布整座城市的鴿群不顧一切地啄食害蟲一樣,無論祂淪落到何種處境,總會試圖讓周圍恢復應有的秩序,淨化和梳理目睹的一切混亂。

可是,隨著薄德艾維斯的進入,這里的所有東西開始都不再穩定了。

柯林不知道她此時所呈現的是什麼樣的形象,因為此時,他只能從蒼白大地的心底淺淺地窺視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但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沉重而堅固的,如同古代城門的前八道門扉,在祂的面前幾乎一觸即潰。

薄德艾維斯拖曳著薄紗般的陰影,徐步向前。狂暴的怒意此時已經冷卻下來,卻也如同堅冰一樣變得更加致命,更加不可動搖。祂凝視著重重門扉之間聖靈的光輝,結果原本正在緩緩閉合的雌雄門,生死門,智愚門,老叟與孩童之門就幾乎同時碎裂,速度之快,柯林甚至分不清哪扇在前,哪扇在後。

四百年前秘術總大師嘔心瀝血的的造物,在祂面前竟如同街頭雜耍一般可笑。

與此同時柯林也看見,滿地的鮮血中,自己在物質界重傷的身體緩慢地,幾乎爬行般地挪動到了鐵籠之前。籠中蒼老的巨嬰從十幾分鐘前就已經呆滯,他的確陷入了極端的恐懼,但懼怕的卻不是凱恩或者薄德艾維斯要對他做什麼,他還理解不了這些。

但僅僅是短時間內太多的聲音,震動和閃光,就讓他精神一時過載過敏。所以在薄德艾維斯真的用柯林的手分別抓住兩根鐵桿,向兩側拉開時,他反而只能嘴角流著涎液,沒有任何反應。

十余根兩指粗的鋼 發出「   」的變形聲,在柯林的眼前被緩緩拉扯開。但他完全無法阻止這一切,意識就像是陷到了泥地里,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只余下薄德艾維斯那饑餓的憎惡。

很快,鋼 之間的間隙已經足夠大了。柯林將自己的頭和右臂擠了進去,就像感覺不到籠子地板上的穢物,繼續向著那個蒼老的巨嬰挪動。

而與巨嬰的呆滯不同的是,棲居在他意識中的光之鳥已經有了警覺。

前八道門已經破碎消失,真實之門和幻像之門卻終究沒有要打開的跡象。但是,此時僅僅是薄德艾維斯在這里的存在本身,就讓樹冠聖靈感到了強烈的異樣和不安。

光之鳥揚起縴長的脖頸,發出一道清透細長的啼叫聲,試圖驅逐入侵到這里的令人不安的源頭。但是,薄德艾維斯顯然不會這樣就退卻。

隨著她的步步接近,光之鳥開始躁動地扇起翅膀,因為濃霧般的恐懼正在祂的心底里本能地彌漫開,而且哪怕到了這種時候,祂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這片蒼白的大地。

因為薄德艾維斯給祂的感覺極其矛盾——一方面祂感到極其熟悉,另一方面,卻又無比的陌生。

畢竟在祂出現的年代,薄德艾維斯早就已經隱沒不知多少年月了。

光之鳥的信仰,萌發于舊歷二世紀,成熟于舊歷四世紀,但那已經是一個距離大斷代只剩下一千兩百年的近古時代。蓋盧林海中的諸多新部族方興未艾,古老的薄德艾維斯卻早已被人遺忘,蒼鷹之主克羅索斯吸收了來自拿勒和辛西里的文明,將光之鳥改進為了一個更強有力的象征。

那是祂第一次到達這個物質界,古老的林地信仰第二次煥發新生,並很快在部分林海領地中被立為國教,而在那之前,樹冠聖靈還僅僅只是一個孱弱不堪的初生新神罷了。

數十年後,當蒼鷹之主的子孫開拔大軍離開烈風谷地時,光之鳥的象征才成長為一座真正的王冠,也是直到舊歷四世紀,蓋盧人才在廣袤的林海中建立起第一個王國。在那之後,他們終于幾度走出天塹般的幽暮群山,走上那個與中大陸諸國爭雄六百余年的鐵血時代。

所以也就不奇怪,為何光之鳥會對薄德艾維斯的出現感到陌生,感到不知所措了。

因為那片百花盛開,生與死永恆相交織的蒼白大地,即使對身為林地王冠的祂來說,也同樣太過古老了。

像樹根也像血管的黑色枝干虯結著纏上了真實之門,如同某種植物落根一樣,緩慢卻堅定地從門縫中扎了進去。

隨著纏繞的枝干越來越多,真實之門巨大的軸樞也開始發出令人不安的變形聲。

而在物質界中,柯林伸向巨嬰代理者的手也頓住了,仿佛觸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但是,他的手仍然在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著。

柯林的眼角開始出現微微的抽搐,只有這點微小的反應,才是真實屬于他的反應。

是靈魂本身的痛苦傳遞到了失控的上。

因為與前八道門扉不同的是,就連薄德艾維斯,也沒有能力解開大公留下的真實之門和幻象之門。

但是解不開,卻不代表無法通過。

那些黑色枝干的出現,就意味著她已經打算用蠻力強行通過真實之門。

所以門扉上即死的詛咒,自然也就緩緩地降臨到了柯林的身上。

緩慢的即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也許已經遠遠超出了「痛苦」這個詞本身的範圍。

柯林甚至不能稍微轉移注意力。但也是多虧了有這一份靈魂層面的痛楚,他才能讓自己看著眼前的一切並維持一線清醒,而不是永遠地睡去。

真實之門上逐漸出現深深的凹痕,門扉開始彎曲,卻始終沒有打開。但是薄德艾維斯並不在乎,黑色的枝干早已經覆滿了整扇門扉,很難想象她的魯莽已經讓自己耗費了多麼巨大的力量,但是薄德艾維斯並不在乎。

就像她也不在乎柯林或是自己其中之一,在強行穿過這道門時一定會死去一樣。

洶涌的黑暗如墨汁般肆意橫流,緩緩地淹沒了真實之門。

在光之鳥的凝視下,一根枝干終于如同初春的第一抹新芽,從門縫中探出了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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