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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神”儀式

朱利歐就像是那個指出皇帝其實沒有穿衣服的小孩。

阿雷西歐一邊向朱利歐解釋她的看法為什麼是錯的,一邊卻在心里越發感到荒謬。

守燈人沒有自我,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把戲。

無論再怎麼用理論和技術進行遮掩,強調著那些痛苦,只是「虛假自我感受到的幻覺」。

但事實永遠是簡潔而單純的。

阿雷西歐向還是幼童的朱利歐解釋,也是在努力地向自己辯解。

但是這一純粹的感受,一直都在那里。

至少在單純的朱利歐眼中,它先于任何邏輯和意義。

過去的阿雷西歐只是努力不讓自己去思考︰自己每天都在遵守的,究竟是多麼泯滅人性的生存方式。

因為如果事實真的像希爾佩特所說那樣。

守燈人信條到最後,根本沒法讓研習者進入無我的「永恆寧靜」。

那麼剛被稚童揭開皇帝新衣的阿雷西歐,又怎麼接受自己的過去?

他已經為這件事獻出了一切,失去了一切。

四十年光陰虛度,才忽然發現自己曾奉為至理的信條,只是一種無意義的折磨。

這甚至稱不上是悲劇,而是一幕荒誕又無趣的滑稽。

是朱利歐在無意中喚醒了他。

可惜對他而言,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因為信念動搖,在那之後,阿雷西歐就漸漸地開始被燈火拋棄。但老家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然後在這之後,阿雷西歐才察覺到一個毛骨悚然的事實︰

自己在不久前,親手將朱利歐推入了這個陷阱。

朱利歐和瓦萊麗亞之間的鏡像已經成立,燈火和老家都在關切著這件事。

因為隨著計劃進展,效果比預想中還要好很多。

這種人神之間的鏡像共鳴,同樣是基于「相似律」。

所以也能將它視為一種貫徹一生的儀式。

同類相生,果必同因。效仿形式就可以達成實質。

一般的燈女最多只能通過刻意的模仿,鏡像到瓦萊麗亞的表象。

可是朱利歐和初代燈女之間出現的共鳴,早已經超出了言行細節的層面。

相似律的良性循環下,朱利歐正在變得與瓦萊麗亞越來越接近。

接下來,她只需要模仿初代燈女一生中的幾個關鍵節點,也許就可以達成所謂的「入神」。

燈塔大圖書館的記載中,老家已經近百年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一定程度上可以將這件事理解為,朱利歐將會成為瓦萊麗亞。

但也可以說瓦萊麗亞將會通過朱利歐降臨。

因為屆時,這兩件事已經沒有區別。

在世俗傳說中,持燈貞女最終死于拿勒元老院的迫害。

但這已經被證偽,這個結局只是黑暗時代以後才流行的文學虛構。

最大的破綻在于,故事中瓦萊麗亞所受的指控,即所謂的「異端罪」,在舊歷紀元的拿勒帝國根本不存在。

這種虛假的故事之所以會出現,可能是當時辛西里人想要發泄對拿勒帝國的不滿。

但也可能是,有誰想要掩飾些什麼。

為世人所不知的是,持燈貞女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歲月,出于某種理由,開始不再使用自己原來的名字。

大多數管理員至今認為她是為了守候燈火長明,但也有說她只是為了達到寧靜,更有說,她其實為了躲避什麼。

但無論這個理由是什麼,事實是持燈貞女在後半生才拋卻自我,成為了世間的第一個守燈人。

而當她剝奪掉自己原有身份時,後世人們所供奉的「瓦萊麗亞」就已經在那時死去。

所以她成為守燈人後所做的事,也沒有在任何一個傳說中提及。

因為那已經是一個既沒有主角,又無事可記的故事。

但可以猜測,她就是守燈人信條最初的撰寫者。

如果朱利歐想要鏡像到「無名」的瓦萊麗亞,就必須要經歷這個「失名」的過程。

而在圖書館的隱秘記載中,瓦萊麗亞的失名,是以一種極為殘酷的方式完成的。

這是阿雷西歐作為計劃的參與者,才能接觸到的信息。

而朱利歐那小小的吊墜,就是一份經過改良的杰出作品。

朱利歐能夠空前地「接近」瓦萊麗亞,必然有這吊墜的因素。

吊墜中至少蘊含著兩層象征。

第一,是隨著時間一個個月翻過,朱利歐也在同步地經歷著瓦萊麗亞的故事。

這點已經由那些陰刻的畫像來表達。當然,更關鍵的一些節點還是要朱利歐親自效仿。

其二,則是裝置中的分化菌群。

它們經過篩選,已經確保沒有普通的卡氏弧菌混入,全是可以感應靈素的分化個體。

在老家那邊,最近這些年已經開始將這些提純後的菌群稱為「蜂後群體」。

這一層所表達的象征,就是瓦萊麗亞在失名時,故意讓自己感染「蜂後群體」的事件。

因為在「海岸燈火」接受瓦萊麗亞的妄為之前。

最初的守燈人信條之所以能夠成立,是對蜂群性卡氏弧菌這一形式進行鏡像的結果。

……

……

阿雷西歐已經完了。

柯林面無表情地下了判斷,他的眼神逐漸空無。戰場上的無數個細節正如流水般在他心底經過。

「阿雷西歐已經完了」,這個判斷與列車車速,空氣密度,光線明暗等事實排列在一起,只是單純的陳述,沒有給柯林帶來任何多余情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經歷過這一步。

阿雷西歐的意志比預料中要脆弱,因為信念動搖而滿是困惑,破綻百出,所以在掀開心之殼的剎那就已經陷入紊亂。

他從來沒有找到新的支柱,贖罪這樣的執念演化為了另一種貪婪,早已將他侵蝕得太深。

此刻虛界中不知多少寄生靈,正垂涎著他心中醞釀已久的痛苦。破殼的雛鳥尚未展翅就已經夭折,更為不堪入目的存在正在它的尸體上蔓生。

柯林掃了喬凡尼一眼,因為傷勢的刺激他呼吸逐漸急促,卻依然沒有為自己注射抑制劑。

距離身體崩潰還剩十幾秒,化身為怪物,也許那就是他的目的。

當啷的一聲脆響,柯林的匕首掉落在了朱利歐的身邊。

「撿起來。」

柯林沒有轉頭,淡漠地對朱利歐說道。

「?」

朱利歐驚異地睜大眼楮。︰

「你答應過我……」

盡可能讓阿雷西歐活著離開施塔德。

「他已經完了。」

紊亂一旦開始,就無法再停下。有序的平衡,永遠是一種稀有而脆弱的狀態。

「如果你殺了他。」

柯林平穩的話語就像是在記敘一個事實,卻讓朱利歐忽然慌亂起來,她掙扎著站起來說道︰

「如果你殺了他,那以後就別再想談什麼合作了!」

朱利歐一直以為自己早就開始憎恨阿雷西歐,也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識得大體的人。

但是當這個世上最熟悉自己,也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將要離開的時候。她依然忍不住方寸大亂。

她徒勞地爭取著,卻也知道柯林連保全自身都已經很困難。

而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也許你應該向阿雷西歐說一聲謝謝。」

喬凡尼含混不清地說道,就像胸膛里正有什麼東西在翻涌。

「但已經該到道別的時候了。」

「堂•朱利歐。」

在這以前,還沒有哪個女人的名字前被冠以過「堂」。

越來越多的黑色草葉從阿雷西歐胸前的傷口處簇擁著涌出,他紊亂的意圖已經將儀式導向失控。

本人能主導的意圖只是它冰山一角,但隨著心之殼的破裂,現在海面下的存在也已經出來了。

這一部分的沖動永遠處于動態平衡之中,絕對不會停止。

在看見車廂內所有地方都在悉悉簌簌地冒出漆黑草葉的時候,阿雷西歐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新綠的盛放」這條法術弦,已經被被聚焦的意圖引導成了一種更扭曲的存在。

而他自己,也變成了這個失控儀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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