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上,藍天之下,鐘君號在海面上,孤寂的航行。
這並不是常見的海運航道,所以四周非常寂靜。
鐘君號的航行速度很慢,大概只有七八節的速度,鐘君號上,許多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檢測、調試各種設備,測試各種水聲數據。
而在鐘君號的後方,水下千米處,一艘潛艇,已經在後方靜靜跟了兩個小時了。
「沒被發現!」
「啊哈哈哈,我就說吧,我們沒被發現!」
「果然,我們的潛行是無敵的!」
已經兩個小時了,竟然都沒有被發現,我們一定是騙過了鐘君號!
艦長站在那里,淚流滿面。
我們終于成功了!
我們的實驗,圓滿完成!
就在他想要大聲宣布的時候,突然听到「咚」一聲。
被敲了!
又被主動聲吶敲了!
艦長的表情,立刻凝固了。
這什麼情況?
鐘君號上,谷小白終于忙完了自己的一個小項目,把手中的筆記本推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啊,好累。
是時候听點什麼休息一下了。
谷小白走到了旁邊的全波段換能器陣列的耳機旁邊,戴上了耳機。
他剛剛戴上耳機,就听到了,在海洋的噪音之中,有一個小小的宛若哼唱的旋律。
這旋律潛藏在海洋的噪音之下,像是一條藍鰭金槍魚不經意間的轉身帶起的水花,像是一條鯊魚左右擺動著尾巴,又像是驚慌的魚群,倏然合並又突然分開。
它的聲音是如此的和諧,就算是偶爾听到這個聲音的人,恐怕也會認為,它其實是某種不知名的海洋生物,而不會想到,它其實是一艘潛艇。
一艘能夠在海水中潛航一個月之久的龐然大物!
但是這樣的聲音,實在是瞞不過谷小白。
這一刻,谷小白真的是哭笑不得。
這大家伙,怎麼又來了?
在谷小白的耳朵之中,那龐然大物,在海洋之中無所遁形。
就像是一個大個子,在人群中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欲蓋彌彰地想要跟蹤前面的人一樣。
喂,你的大個子已經暴露了好不好!
算了,給你點面子!
過了一會兒,谷小白發現這大家伙竟然還在後面厚顏無恥的跟著。
而且,還有一種越跟越近的趨勢。
谷小白有點忍不下去了。
這是在欺負我是聾子嗎?
谷小白的手,在操作台上按下,下一秒,「咚」一聲巨響,再一次響徹潛艇的船艙。
被敲了!
又被敲了!
像是有一盆涼水,潑在了所有人的腦門上,剛才的喜悅,突然都不見了。
潛艇里,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我們怎麼又被發現了?
難道真的是我們的技術不行?
潛艇里的官兵們,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人生之中。
關鍵時刻,艦長鼓勵大家︰
「大家不要氣餒,至少我們堅持了兩個小時才被發現!比上次剛出現就被發現好多了!」
「哦!」大家有氣無力地回了一下。
「來,不要失禮,也給鐘君號打個招呼!」
「咚」一聲,主動聲吶打在了鐘君號的船底上,鐘君號上,谷小白听到後方的潛艇停了下來,然後慢慢轉向,向遠方駛去。
走了?
過了幾個小時,谷小白又戴上耳機,然後他听到,那聲音又來了!
谷小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想了想,又是一個主動聲吶敲了過去。
「咚!」
過了許久,「咚」一聲,對方也回應了他一個。
谷小白︰「????」
他完全不明白,這些家伙到底在干什麼。
有點迷……
怎麼感覺有點幼稚?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大個子,跟在前面的小個子身後,等到對方發現了,就一臉傻笑的打個招呼︰「hi!」
你到底想要干啥?
總覺得自己被痴漢尾隨了呢?
谷小白歪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潛艇里,艦長握拳︰「這次,我們堅持了兩個半小時才被發現!」
「加油!」
「我們再來一次!」
潛艇轉身,又駛遠了。
再來一次,我們就返航!
鐘君號上,谷小白思索了一會兒,又回到了筆記本上敲打了起來。
潘國祥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一點也不明白。
水聲學涉及的是流體力學、聲學,但是谷小白現在搞的電聲學,完全是代碼、碼農們干的事。
他問旁邊呆滯的陳景山道︰「小白他在干什麼?」
「他在寫一種聲吶的過濾算法……」陳景山一臉的呆滯。
過濾算法?
「干什麼用的?」
「從大海的噪音之中,找出特定模式的某種聲音,並將其分離標記出來……」陳景山道。
這下子,輪到潘國祥震驚了。
陳景山雖然搞電聲,但是他其實主要搞的是高保真壓縮、高保真回放、流媒體音樂流,以及聲音的其他電聲處理的。
他之前從沒接觸過軍事相關的東西。
但是潘國祥懂啊。
這東西,其實和現代聲吶的功能是重疊的,現代的聲吶,可以通過聲音的模式,自動識別並固定不同的馬達、船只,並自動標記。
絕大部分情況下,都可以做到非常準確。
但是這種東西對軍事潛艇幾乎就沒有什麼作用了,各大軍事大國的識別數據,都是絕對機密的東西。
但是對谷小白來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以識別出模式,尋找出特點的聲音。
而只要找到了有效的模式和特點,再想要將其識別出來,就比較容易了。
「他這個算法的精確度非常高……可以將識別的噪音控制級別提高好幾個檔次……」陳景山在後方看了半天,給潘國祥解釋道。
然後,谷小白又在後面加上了幾行代碼,把這些東西,寫入了那水聲換能器矩陣的控制代碼里。
「這又是干啥的?」潘國祥雖然不懂變成,但是明顯看出來,這後面遺傳代碼,和前面的並不一樣。
「只要目標模式從海洋噪聲里被檢測出來,就會自動發射主動聲吶……」陳景山沉吟道︰「我怎麼覺得,小白是想要打地鼠?」
打地鼠?
誰是地鼠?
小白為什麼要打地鼠?
潘國祥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方,潛行的大個子,又悄悄從遠方靠近鐘君號。
距離鐘君號還有幾十海里,艦長吸了口氣,道︰「準備好,保持靜默!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按照他們的經驗,鐘君號大概會監控附近大約三十海里的數據,只要進入鐘君號附近三十海里的範圍,被發現就是時間問題了。
問題是,這次能堅持多久。
然後,艦長就听到「咚」一聲。
「什麼情況?不是說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嗎?」艦長惱怒。
聲吶兵看著他,一臉的茫然呆滯。
「等等,我們被敲了?」
聲吶兵點頭。
「我們怎麼可能被敲了!」艦長暴怒,「再來!」
繞了一個圈子,剛剛進入鐘君號三十海里範圍內。
「咚!」又是一聲,在他們剛剛進入三十海里的瞬間,就準確的敲在了潛艇上。
艦長︰「……」
聲吶兵︰「……」
其他的官兵們︰「……」
為什麼?
「這不可能,一定是湊巧了!」
「是不是他在無差別到處亂射主動聲吶?」
聲吶兵看了半天屏幕,然後又戴上了耳機听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
「我不信,再來!」
艦長抬腕看了看表︰「我們到晚上再來,我就不信他不睡覺!」
潛艇在後方又轉悠了半天,到了晚上11點多的時候,悄悄進入了鐘君號的範圍內。
「咚!」又被敲了!
這一刻,艦長覺得自己簡直像是佛祖再世,被打得滿頭都是包!
媽媽,你看我長高了!
媽媽,我又長高了!
媽媽,我又又又長高了!
我好痛啊!
潛艇里,晝夜不分,昏暗的光芒里,艦長指揮著潛艇,不斷在鐘君號附近繞著圈子。
凌晨2點︰「咚!」
凌晨3點27︰「咚!」
凌晨5點15︰「咚!」
早上7點半︰「咚……」
「他都不睡覺的嗎?」艦長要瘋了。
我們不睡覺,你為什麼也不睡覺!
他並不知道,谷小白早就睡覺去了,此時此刻,在和他玩「打地鼠游戲」的,並不是人類,而是一段程序。
谷小白的筆記本連接在操縱台上,此時正在靜靜的運轉著。
谷小白剛剛寫出來的算法,在後台運轉著。
就像是一層細細的紗布,在一遍遍過濾海底的聲音。
一遍,兩遍,三遍……
就像是水經過了層層過濾,從泥沙俱下,變成了一片澄清。
所有的噪聲盡去,只留下了那宛若哼唱旋律的螺旋槳的聲音,出現在屏幕上。
然後「咚」。
打地鼠。
谷小白睡了,但是還有人沒睡。
陳景山坐在電腦前面,死死盯著上面的程序。
看著那聲音一層層被過濾,那種感覺,就像是看到有人,一眼就從幾百萬只橘子里,找到了一只橙子。
他已經看過這段代碼了,但是無論如何,還是無法相信,為什麼有人可以把聲音的模式識別和噪音過濾,玩到這種地步。
這不可能啊!
他覺得自己之前的世界觀都要被顛覆了。
早上八點,王貫山跑來和大副換班。
他在船上跑了一圈,出了一點汗,此時正舒服地伸著懶腰,進來之後,就發現陳景山那通紅通紅的雙眼。
「你一夜沒睡?」王貫山瞪眼。
陳景山沙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死死盯著那畫面。
王貫山搖搖頭,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谷小白也吃完早飯,運動完,跑來船艙里去了。
他看到陳景山盯著自己的筆記本,也沒在意,拿出來一本書,在旁邊認真的看了起來。
過了片刻他听到陳景山叫了起來︰「臥槽,又出現了!」
谷小白轉過身去,就看到陳景山身邊聚集了一幫人,有研究生,有其他的教授們,也有船員們。
他們正好奇的討論著。
「這是在干什麼?」
「小白在找深海怪獸嗎?」
「好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像是在和我們捉迷藏。」
「好可憐,剛進入我們30海里,就會被敲回去……」
「我覺得可能是一只鯨魚,你看這種微小的噪聲,絕對不是船只。」
「說不定是海底怪獸呢!」
「我覺得可能是海底人。」
「外星人!」
「不過好厲害啊,這麼一點點的波形,都能被找出來!」
「這種識別算法如果發表出去,嘖嘖嘖……」
王貫山在旁邊也看得津津有味,還參與了討論。
那個猜測是海底怪獸的就是他。
然後,他就听到無線電響了起來。
「船長,有人找……」那邊,工作人員神色古怪地叫他。
然後他就听到里面帶著哭腔的聲音︰「喂,你們太過分了!我們艦長都哭了,能不能當個人啊!」
王貫山︰「???」
「誰說我哭了,我就是困的!老王,你小子牛啊,是不是一夜沒睡覺就盯著我們了!太過分了!給不給一點面子啊!我們還是不是好兄弟啊!」那邊,傳來了艦長沙啞的聲音。
王貫山一下子就听出來了這個聲音,他的老同學,也是多年的好朋友,戰友孫俊良。
「老孫,你聯絡我干啥?你不是要去……等等,莫非你在我們身邊?」
王貫山下意識地左顧右盼。
往日里,他還在軍艦上的時候,可沒少被孫俊良這家伙調戲。
後方,那艘潛艇丟出了漂浮天線,就為了打個電話對王貫山發出了血淚的控訴。
此時此刻,孫俊良真的是聲淚俱下︰「我以前都不知道,老王你是這種人,這才多久不見啊,你就這麼不留情面,這麼虐待我們真的好嗎?一點點活路都不給我嗚嗚嗚嗚嗚……你把我送給你的五糧液還給我!還給我!」
王貫山︰「?????」
他回頭看看後方,圍成了一團的人,突然之間明白了……
這一夜,谷小白到底在調戲什麼。
「哦……原來那個一露頭就被敲的家伙,是你啊……」王貫山恍然大悟,「啊哈哈哈哈,你覺得哥哥我不睡覺陪你玩?我晚上睡的不知道有多香呢!敲你的那個,不是什麼人,是我老板編的一段代碼,一露頭就被敲,是不是很爽啊,啊哈哈哈哈哈……樂死我了,終于有人為我報仇了……等等!」
王貫山突然怔住了。
國內最先進的潛艇一露頭就會被抓到被敲的聲吶過濾算法……
王貫山腦袋里想到了一個可能。
我特麼,黑方塊家族又要增添新成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