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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節 神跡

這天晚上,全世界的人們都沉浸于節日的歡樂,三岔河城外的雷光團營地也不例外。

營房里張燈結彩,佣兵們坐在長桌的兩側,大口喝酒,高聲喧嘩,好不熱鬧。

整只整只的山羊和牛犢架在火上燒烤,既溫暖又香氣四溢。

然而,相比營房里的熱鬧,正中間大營帳里卻冰冷漆黑,一片孤寂。

「呃,呃啊!」

皎潔的月光透過天窗灑下來,依稀可見一團模糊的影子在地上掙扎,不時發出低沉嘶吼。

「滋滋滋!」

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一個圓形的印記,仿佛燒紅的木炭,忽明忽暗,並伴隨著一股皮肉燒焦的氣味。

「啊啊啊!」

每當印記通體橙紅,痛苦的聲音就會疊加數倍,變得撕心裂肺。

「大哥,今天過節,怎麼不去喝兩杯?」

「兄弟們都在等你呢。」

一個壯實的身影走入軍帳,四下張望,隨即發現地上的團長,急忙跑了過去。

火咀打開桌上的夜光燈,就看見鐵諾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頭發和後背都被汗濕了。

「那個印記又發作了?」火咀瞪圓著眼楮,關切無比。

「我沒事兒。」鐵諾艱難地坐起來,朝他擺了擺手。

「狗日的!」看著快要虛月兌的大哥,火咀怒從心起,拳頭猛砸地面,咬牙大罵,「真他媽的陰魂不散!」

「過去就好了。」鐵諾拍了拍火咀的肩膀,安慰道。

火咀將鐵諾扶起來,做到椅子上,又問道,「最近是不是發作越來越頻繁了?」

鐵諾點了點頭。他身上印記,正是那天暴食君主留下的。只要他還活著,就會糾纏至死,決不罷休。

每次發作,印記就會高溫發燙,灼燒皮肉。而他的意識則陷入無邊黑暗,冰冷徹骨,仿佛有一雙眼楮在黑暗深處凝望著他。恐怖的氣息如若淵海,深不見底。

即使堅韌如他,也難以抗拒。龐大的壓力之下,精神仿佛繃緊的絲線,隨時都會崩潰、發狂。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是活著一天,他就會頑抗到底,直到生命之火熄滅的那一刻。

也正因為這個印記,已經進階聖域的他不敢溝通時空暗流。一旦溝通,他就會被盯上。對方會通過吞噬他而獲得進入這個世界的通道。他寧肯放棄變強,也不能讓那邪惡的存在得逞。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火咀緊握拳頭,悲憤異常,「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大活人被被活生生地耗死!」

他心中悲戚,面對著時空暗流中的存在,他們何其的渺小。

「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鐵諾用力地抓著火咀的肩膀,目光堅定地看著這位老伙伴。

「要不,我們去白塔學院,去找拉姆斯登,他是人類的守護者,他一定會有辦法的。」火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鐵諾溫溫一笑,搖頭道,「我們跟他非親非故的,沒有道理去麻煩人家。」

「而且,大賢者是世界的大賢者,是全人類的守護者,不是我們一個小小佣兵團的守護者。他的時間,遠比我們的生命寶貴。」

「可是……」火咀欲言又止。

「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就不要麻煩別人。」鐵諾起身說道,「走吧,去喝酒,今年還沒跟你好好喝過呢。」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向營帳外走出。

看著消失在門簾的寬厚肩膀,火咀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爬起來,搖頭晃腦地追出去。

「今天我要把你喝趴下!」

「哈哈哈,就憑你?下輩子吧!」

正當兩條漢子勾肩搭背,互相挑釁,在龍石山脈北的一處,曾經的戰場上,火把燃燒著,將寸草不生的焦土照亮。

地上畫著巨大的六芒星,一名黑袍男性站在中間,口中念念有詞。

「黑暗中強大的、驕傲的、無可匹敵的君王,請

聆听您忠實僕人的呼喚。」

「我們已經為您備好盛大的宴席,頭顱為杯,鮮血為酒,白骨為盤,血肉為肴,期待您的光臨……」

念叨之中,一輛卡車緩緩退後,升起後部支架,車廂中的尸體傾倒而出,在六芒星的中間堆積成小山。

全是新鮮的尸體,鮮血還溫熱著,四處流淌。

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睜大著眼楮,死不瞑目。一個流民部落的人,全都在這里了。

「秦少爺,不可啊,秦少爺!」

一個老者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撲倒在尸體堆前,拼命地磕頭膜拜,「造孽啊,造孽啊!」

「老師,這是必要犧牲。」黑色的頭罩中傳出年輕的聲音。語氣溫和,可听在耳朵里,卻讓人毛骨悚然。

老者悲慟欲絕,顫抖著手,指著年輕人,哭喊著,「秦武啊,秦武,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老師,你已經跟不上時代了。」頭罩中的聲音平靜淡漠,仿佛沒有感情,「想要成就大業,就要有所犧牲。」

「你犧牲的是什麼?」老者愴然道,「你犧牲的都是別人的性命!」

「那又怎麼樣?只要能獲得力量,有何不可?」

「他們活在這個世上,本就是遭罪。」年輕人背負雙手,傲然對月,「他們應該感謝我,是我讓他們腐爛的生命變得有價值。」

他聲音清冷,仿佛高高在上的施舍。

「秦武,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老者張開雙手,仰望蒼天,嚎啕大哭,「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我怎麼就教了這麼個人面獸心的學生啊,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你要如此對我!」

說著說著,老者面露猙獰,掙扎著爬起來,已然失去理智,雙手胡亂抓向年輕人的脖頸。

「噗!」

明晃晃的刀尖從老者背後透出,月光下愈發地慘白。老者瞪大著眼楮,緩緩倒下去,死不瞑目。

「老師,您安息吧。」年輕人跪下來,撫平老者的雙眼,嘆息道,「老師啊,您是不知道我的犧牲啊……」

「我犧牲了過節的時間,犧牲了和一家人吃團圓飯。大年夜的,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難道還不夠嗎?」

「老師,我沒有瘋,瘋的是這個世界。」

「你總對我說,想要做大人物,就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

「可這天下如果不是我的,那還有什麼意義?」

「我憑什麼要管別人的閑事兒?又憑什麼要理會別人的死活?」

「這天下若果不是我的,毀了也罷,與我何干!」

年輕人拔出尖刀,在衣服上擦了擦,收回刀鞘。隨便一腳,將老者的尸體踢到尸體堆邊上,口中重新念叨起來。

「黑暗中強大的、驕傲的、無可匹敵的君王啊,請聆听您忠實僕人的呼喚……」

鮮血流入地面畫出的凹槽,一個血淋淋的六芒星圖案逐漸形成。

陰風四起,星光黯淡,月光被烏雲遮蔽。漆黑的世界仿佛披上了更深的一層,變得幽暗深邃。

耳邊響起晦澀的低語,密密麻麻,忽遠忽近,仿佛深處煉獄,到處都是不懷好意的目光。

與此同時,正在和弟兄們喝酒的鐵諾感到印記逐漸發燙。幾個呼吸之間,就變得灼熱異常。

他借口解手,起身離席,走出營房,到了沒人看見的地方,立即加速,朝著營地外大步奔去。

「滋滋滋!」

印記之處冒出大量白煙,皮肉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

「呃,呃啊!」

這一次,發作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印記之處劇痛無比,仿佛快要被燒融了。

他猛地一咬牙,身形急速變大,化身鋼鐵巨人,在田野間大步狂奔。

一口氣跑出了數公里,鐵諾一頭扎倒在雜草上,氣喘如牛。

回頭望去,雷光

團營地的火光只剩下一點星火。

印記的灼燒不斷加劇,仿佛就要透體而出,意識卻如墮冰窟,冷得牙齒發顫,一冷一熱,讓人快要發瘋崩潰。

「呃,呃!」

鐵諾強忍著焚燒的劇痛,站了起來,拔出腰間的戰斗匕首。

雪亮的刀刃映著一張胡子拉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

唯有那雙眼楮,依然深邃明亮,剛毅決然!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之中,一雙猩紅的眼楮猛然睜開。

恐怖的氣息如淵似海,如洪荒巨浪拍岩碎石,識海昏黑黯淡,意識的晶壁爬滿蛛網裂痕,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不怕你。」

「從前不怕,如今不怕,將來也不會怕!」

鐵諾沉聲說著,反握匕首,緩緩抬起。

「沈光明,我盡力了。」

猩紅的雙眼逐漸放大,身後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吼!」

虛無中傳來震天咆哮,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地面的黑影面積越來越大,渺小的人類如同巨石之下的螻蟻,看著整塊天空壓下來。

只是這只螻蟻的腰板是直的,仰著頭,頂天立地。

月光之下,巨獸的虛影濃稠漆黑,逐漸向實體轉化。四周狂風驟起,草木橫飛,龐大的威壓彌天蓋地。

鐵諾渾身肌肉憤張,仰天嘶吼,心中決然,一刀扎向自己的胸口。

他就是通道,切斷通道,對方就得滾回去。

卻在這時,一聲脆亮的啼鳴響徹蒼穹。

金玉之聲穿雲裂石,仿佛一把刺破天穹的寶劍,長虹貫日,所向披靡。

黑暗之中,一點綠芒飛出,細小如螢蟲之火,快似流星飛電。剎那間劃破長空,朝著巨大的眼瞳狠狠啄去。

「嗷!」

眼瞳濺出鮮血,暴食君主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傷害,發出痛苦的嚎叫。

它暴怒無比,六條手臂瘋狂拍打。那點熒光卻靈活無比,畫著弧線上下翻飛,靈巧地躲開了所有的攻擊,再次啄向眼瞳。

定眼看去,竟然是一只通體碧綠的小鳥。

幾次成功的襲擊後,巨獸六掌連續拍打,小鳥接連避開,可巨獸的巴掌實在太大,終究勢單力薄,飛不出掌心。

「啪!」

雙掌合擊,螢火熄滅,世界重歸黑暗。

巨獸大吼一聲,地面的陰影急速擴大。

鐵諾心有所感,望向上方的巨獸虛影。

霎時間,清脆的啼鳴響徹世界。

印記之處飛出無數鳥兒,聲浪奔騰,鳥群化作颶風,朝著巨獸席卷而去。

神鳥青鸞。

黑暗之處必有光明。

傳說之中,它是神的使者,鳳凰的前身,理想的寄托,真愛的見證。有青鳥飛過之地就是希望的樂土,看見青鳥的人會獲得幸福。

時空暗流中潛藏著數之不盡的危險,卻也有溫暖善良的角落。

它們流浪于冰冷漆黑之中,尋找著昔日的光明,英雄的暮歌如同暗夜明燈,吸引著它們前來相助。

頃刻間,數以萬計的青鳥啄向巨獸,血花翻飛,密如星辰。巨獸發出痛苦的嚎叫,發狂地拍打,卻無濟于事,就像一只被蜂群追著叮咬的黑熊,慘叫連連,聲音越來越遠。

同一時間里,距離這里數千公里的山林中,巨大的魔法陣浮現青芒,無數鳥兒飛出,圍著黑袍人拼命叼啄。

「啊啊啊!」

黑袍人被啄得布塊稀爛,渾身是血,連滾帶爬,落荒而逃。

當一切都結束時,青鳥飛回了印記之中,原本血紅的紋理上覆蓋了一層青色的碎花。

最後一只青鳥停在了寬厚的肩膀上,迎接著黎明破曉,光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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