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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遷都之議

蘇大為心中微動︰「大兄,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狄仁杰手撫著頷下黑須,目光四下看了一眼。

此時兩人正立在通往都督府官署的道中。

四下無人。

路邊的綠植剛吐新芽,帶著些許春意。

狄仁杰一雙帶著沉穩的眸子重新落回蘇大為身上︰「阿彌,難道你就不曾想過。」

「想過什麼?」

蘇大為反問。

誰知狄仁杰卻沒繼續說下去,搖了搖頭︰「算了,不談這個,還是快點去官署吧,王都督應該等得急了。」

蘇大為跟著狄仁杰向劍閣都督府公署走去,心里充滿了疑問。

狄仁杰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想問他究竟發什麼了甚麼事,但他卻閉口不談。

難道是為了遷都之事?

據蘇大為知道的那個歷史,遷都不太可能,那要到武周朝,武媚娘才會將政治中心轉到洛陽。

話雖如此,保不準因為蝴蝶效應,事情又會起什麼變化?

不過這與自己,與狄仁杰貌似關系不大。

自有朝中諸公去操心。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都督府。

首先入眼的是寬敞的大殿,擺設素淨,透著一股雅致。

特別是在對門的壁上,以飛白體龍飛鳳舞題了首詩,乃是東漢蔡邕所作。

「練余心兮浸太清。滌穢濁兮存正靈。和液暢兮神氣寧。情志泊兮心亭亭。」

都督王西岳出自晉陽王氏,也算是文人一脈。

最喜蔡邕的飛白書法,平日與友人交談,也會常提起蔡邕的詩作。

不過若以為此公只是文士便錯了。

王西岳身兼劍閣都督與州刺史,在蜀地經營七載,手腕頗為了得。

令蘇大為印象深刻的是,當年朝廷大軍征吐蕃,十余萬府兵從蜀地過,沿路被劍閣都督府安排得明明白白,後勤供應流暢無阻。

要知道這可是山高路險的蜀地。

能做到這一點,可見王西岳的能力。

而且吐蕃向著吐谷渾至蜀地一線擴張那些年,蜀中居然能保持大體平靜。

王西岳功不可沒。

若非這幾年天災頻頻,蜀地接連遇到地陷、山崩、洪災、蝗災,又發生疫毒之事。

王西岳現在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不少。

「見過都督。」狄仁杰見禮的聲音,將蘇大為的思緒拉回現實。

向著寫滿飛白詩的壁下看去,看到那張槐木桌案上,有一名中年文士,正提筆疾書。

他的臉頰削瘦,鼻梁高挺。

長眉微微低垂,雙眸神光內斂。

執筆的手特別穩。

哪怕狄仁杰出聲,依然沒有打斷他的書寫。

直到一氣寫完手里的公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將毛筆擱下,向狄仁杰點點頭,又向蘇大為看過來。

「見過王都督。」

蘇大為依樣見禮。

「黃安縣令總算來了。」

王西岳眉梢揚起,臉上瞬時露出笑意。

他的笑很有特點,先是眉梢上揚,接著是兩眼微微眯起,然後帶動鼻子,帶著嘴角一起上揚。

鼻翼兩邊隨之擠出笑紋。

讓人看了覺得特別和藹可親。

「都督客氣了。」

蘇大為見王西岳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忙上前幾步,走到桌案前︰「都督不必多禮,今天召見不知是……」

王西岳顯然也沒有真正起身的意思,往下挪了挪,拈須笑道︰「蘇縣令快人快語,實不相瞞,確實有一件事。」

在他說話的時候,蘇大為注意到,在殿中還侍立著一些人。

分別是都督府的署官。

有掌文書的,有掌緝盜的,有掌錢糧器物的,有管農事的。

看上去,在蘇大為來之前,王西岳與這些官員正在議事。

狄仁杰向蘇大為遞了個眼色,徑自走到一側站入署官行列中。

都督府有自己的一套行政機構。

可謂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而且在唐時,常將管軍的都督與管民的刺史合二為一,權力更大。

只不過還缺了「假節」這一項,所以仍是流官,做不得「土皇帝」。

「蘇縣令,你看如何?」

王西岳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令蘇大為愣了一下,他略有些尷尬的抱拳道︰「王都督剛才說的什麼,能否再說一遍?」

這話說出來,立刻惹惱了旁邊站著的一名官員。

乃是都督府中司馬,名許穆之。

此人身高七尺余,雙眉濃黑,雙眼炯炯有神,唇上生著一圈虯髯。

雙肩雄闊,神情彪悍。

他向蘇大為冷冷道︰「都督與你說話,你卻心神不定,蘇縣令未免有些失禮。」

隨著他的聲音,站在他身邊的一些官吏,錄事參軍、司功、司倉等官員,一齊向蘇大為看了過來。

殿中空氣霎時有些凝滯。

狄仁杰輕咳一聲道︰「蘇縣令近幾日在下面忙蝗災的事,頗為辛勞。」

「辛勞?這里誰不辛苦?」

許穆之一指身邊的錄事參軍牛大年道︰「牛參軍為了公務,已經兩日夜沒合眼,難道只有蘇縣令辛苦,大家都不辛苦?」

蘇大為眉頭微微一皺,心里略微有些不快。

他雖然在蜀中任黃安縣令,但那是朝廷,具體來說,是天子的緊急任命。

是為了撲滅蜀中疫毒。

單以品級和履歷而論,他也未必就比王西岳弱。

區區一個司馬,從五品上,距離蘇大為的品秩還差著老遠。

居然也敢大言不慚,當堂質問。

「大家都辛苦,但也沒必要小題大作。」狄仁杰也有點脾氣上來。

一雙眸子微微一眯,眸中透出銳利光芒︰「都督與蘇縣令議事,我等還是不要打擾得好。」

「狄法曹還真是護著蘇縣令,听說你們私交不錯,莫非……」

「穆之!」

王西岳提高聲音喝了一聲︰「不得無禮。」

「喏!」

一句話喝退許穆之,王西岳轉向蘇大為,臉上重新堆起笑容︰「下面的人不懂事,蘇縣令千萬別往心里去。」

「呵,許司馬說得不錯,大家都很辛苦,這話我听在耳里,記在心里。」蘇大為向著王西岳,微微一笑︰「王都督有事盡管吩咐。」

「哎呦,這話說的。」

王西岳忙不迭的站起來,繞過槐木桌案,主動握上蘇大為的手用力搖了搖,一臉真誠的道︰「若不是蘇縣令一肩擔下黃安縣的事,只怕我這都督都做到頭了,蘇縣令與我有恩,咱們的交情,豈可用‘吩咐’二字。」

說完,轉頭目視許穆之,厲聲道︰「還不快過來,向蘇縣令賠罪!」

許穆之臉色微變。

臉頰上的咬肌隱隱浮起。

在王西岳的目視下,硬著頭皮站出來,剛要上前賠罪,蘇大為淡淡的道︰「不必了。」

一句話,把許穆之釘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到極點。

蘇大為看也不看,轉向王西岳,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公務繁忙,王都督有事還請示下。」

「哎!」

王西岳長嘆一聲,袖手來回踱了幾步,似乎鼓足了力氣,向蘇大為道︰「听說蘇縣令與武後關系……」

這句話,立刻引起全殿中所有官吏們的注意。

哪怕正在處理公文的官吏也不自覺的停下手里的動作,向著蘇大為投來驚羨的目光。

誰不知道,如今「二聖臨朝」。

陛下龍體欠安,朝中大小事務,悉決于武後。

沒想到,這位蘇縣令居然抱有這麼根粗大腿。

難怪,難怪連王都督見了他,都有些氣短,頗有些曲意討好的味道。

這麼一想,殿中有不少官員,臉色不由微變。

想起平日里對這位蘇縣令,好像並不怎麼尊重。

如今回想起來,悔得腸子都青了。

更有一些曲意鑽營之輩,在心里不斷回憶與蘇大為有沒有能攀上交情的地方。

想起之前居然錯過與這位「貴人」結交,心中悔恨如百蟲噬心。

蘇大為目視王西岳,心中猜測著對方的意圖。

口中平靜的問︰「王都督此言何意?」

「哦,沒,沒什麼別的,就是為了蜀地的百姓。」

王西岳抖了抖衣袖,長聲嘆息。

臉上的神情,透著淒然之色。

「這幾年天災太多了,幸得去歲有蘇縣令相助,才算略定,但都督府的府庫早已空了,而現在百姓田地里才剛剛播種,距離收成,還不知要等多久,我是怕……」

「都督還請直說。」

「蘇縣令在長安人脈深厚,你看能不能,托人跟朝廷說一聲,求朝廷撥點錢糧賑濟災民?」

王西岳一直留意著蘇大為的表情。

見對方沒表情,心里微微一緊,改口道︰「若是沒有錢糧,能否減免一些租賦?」

蘇大為還是沒有回答。

王西岳的笑容漸漸僵住,感覺自己這次有些失算了。

沒想到許穆之居然會和蘇大為起了齷齪,導致出師不利。

可千萬別關系沒攀上,倒是得罪了這位「貴人」。

自己在這都督的位置上不知還能待多久,若是日後回長安,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更何況蘇大為是「簡在帝心」。

等回長安,必然會受到武後重用!

王西岳舌忝了舌忝唇,頗有些底氣不足的道︰「蘇縣令……若是我的請求太過唐突……」

「王都督一心為民,我甚是欽佩。」

蘇大為終于開口了。

听到他開口,王西岳心中一塊大石這才落地。

「我可以去信長安,托人問一聲,但是成與不成,並不能保證。」

蘇大為當然有與長安聯絡的辦法。

不是走的傳信驛站。

更直白點說,他手里至今還有屬于都察寺的最高通信權。

必要的時候,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將秘報呈于李治和武媚娘的桌案上。

當然,這些是他的秘密,自然沒必要掛在嘴上炫耀。

但他開口說向朝中去信,王西岳已是大喜過望。

暗道蘇大為果然手眼通天。

而且他的信,很有可能會左右天後的判斷。

當下不顧自己身份,主動向蘇大為行叉手禮︰「不論成與不成,西岳,都替蜀地百姓,向蘇縣令致謝。」

蘇大為側身避讓︰「王都督折煞我了。」

「應該的,應該的!」

王西岳猛一拍巴掌︰「你瞧我,蘇縣令來這麼久了,光顧著說話,居然連茶水都沒備上,來人!」

他轉頭向兩旁的署官怒道︰「人都死光了?沒見我在與蘇縣令談事情嗎?還不快備茶!」

「不用麻煩了。」

「要的要的。」

王西岳主動一伸手,雙手捧著蘇大為一只手,上下搖動道︰「蜀地百姓就缺蘇縣令這樣的官,我們盼蘇縣令如盼父母!」

「呃……」

不光蘇大為驚訝,官署中一眾官吏都是一臉懵逼。

王西岳自號當世飛白,素以文人風骨自居。

他什麼時候,這樣討好過一個人?

看他此時那副獻媚的笑容,這還是平日里大家見到那位一身傲骨的王都督?

這世界瘋了嗎!

「當世飛白」王西岳可不知自己討好蘇大為的表現,在屬下看來,有多麼驚世駭俗,他笑得兩眼眯成了月牙。

臉上笑紋揚起,每一根毛孔都似在舒張。

拉著蘇大為的手,不由分手,請他在一旁的桌案前坐下。

又催促著屬下準備茶水點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在討好朝中的「貴人」。

「王都督,你這樣……我有些不習慣。」蘇大為有些汗顏,目光頗有些無助的投向狄仁杰︰大兄,什麼情況?

狄仁杰比他還驚訝。

他任劍閣都督府法曹時間也不短了,記憶里從未見過王西岳這副模樣。

甚至就連宮中來傳旨的太監,王西岳都是一副不甩對方的清高孤傲。

這人設,現在是崩了啊……

阿彌到底有什麼魔力?難道給王西岳下降頭了嗎?

狄仁杰心中震動,面上卻不露分毫。

對著蘇大為投來的目光,只是微微搖頭。

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王西岳拉著蘇大為,一邊喝茶,一邊閑聊。

說的都是蜀地風物,還有官署中的趣事。

他口才便給,又是有心結交,拉著蘇大為聊了半晌,居然妙語如珠,絲毫不覺尷尬。

又聊了一會,王西岳感覺火候差不多,壓低聲音向蘇大為道︰「蘇縣令,你可曾听說過?」

「什麼?」

「據說,朝廷有……遷都之意。」

「哦?」

蘇大為心中一震,表面卻是不露。

又是問遷都的事,難道這消息已經傳得這麼廣了,先是狄仁杰,現在又是劍閣都督王西岳。

慢著!

蘇大為突然心中一動,腦中仿佛一道電光劃過。

王西岳今天找自己,說救濟蜀地百姓絕不是主要目地。

最主要的,是想打探遷都之事。

他是篤定自己與武後的關系……

蘇大為面色如常,心念電轉。

遷都的事,涉及這麼廣嗎?怎麼連遠在蜀地的王西岳都如此關心?

這其中,或許還有自己不清楚的緣由。

……

從劍閣都督府辭別狄仁杰,出來後騎著一頭大青驢,又花了半日功夫,才算回到黃安縣。

距離半年前,這里風貌已經大不相同。

曾經被大火燒毀的民宅已經被推倒推平。

在距離原址數里之外,又重新修起了新縣。

縣中用土木制的房子,高低起伏,看上去還略有些粗糙,但整個縣的規劃已經做好,剩下的,就是依縣中需要的功能,不斷添置新的東西。

比如蘇大為在縣中專設有公廁,還安排專人去舀糞堆肥。

開始的時候,所有被招攬的流民看到這一幕,都覺得這個新來的縣令,八成是腦子有問題。

甚至私下還有人喊他是堆糞縣令。

但是半年過去,隨著用過堆肥田地里的收成出來,所有人都感覺臉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自覺閉上了嘴。

這時看蘇大為的眼神,就變成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們看不懂,看不懂那就對了!

牛批的人能被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看懂嗎?

到現在,無論蘇大為在縣中一言一行,都被縣中百姓所關注,不少人甚至還細心推敲,蘇縣令此舉,必有深意。

生怕錯過下一次發家致富的機會。

現在看不懂,是我們太笨,沒跟上蘇縣令的思路。

若是能提前想明白,那好處大大的。

嗯,一定是這樣。

蘇大為牽著青驢走入縣中的時候,正好是午膳時間,縣里各處飄起了炊煙。

比起半年前,這里已經添了許多人氣。

想想半年前還跟鬼域一般的黃安縣,經過自己與屬下的努力,一點一點的將流民招攬回來,又安排組織生產,恢復種田。

還要解決這麼多人衣食住行問題。

蘇大為就忍不住有些感概。

他現在回頭想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這件事做成了。

此事說來簡單,在一片白地重新建縣。

但真的實行時,才知道篳路藍縷,艱辛萬分。

「蘇縣令!」

「蘇縣令回來了,到我家用膳吧,我家婆娘剛煮好飯食。」

「蘇縣令來我家吧,劉老二家里能有什麼好吃的,我剛在山里打了只兔子,來我家吧!」

「蘇縣令!」

沿路不斷有百姓從窗口、門前探出身子,殷切的向蘇大為行禮,請他上家里吃飯。

蘇大為推說家里已經煮好了飯食,向這些熱情的百姓一一回禮。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家的宅院里,伸手推開小院半掩的柴門,向里面看了一眼。

透過小院蜿蜒的小道,在一片郁郁青蔥之中,隱約見到聶蘇的身影,似在與另一人說話。

蘇大為不由一怔。

聶蘇是三個月前到蜀中黃安縣的。

也正因為她的到來,蘇大為才能安心處理政務,履行他黃安縣令的職責。

說來有些愧疚,這幾月來,蘇大為都是披星戴月,能陪聶蘇的時間極少。

而且聶蘇的性子並不喜歡與人結交,所以幾個月下來,哪怕是左右鄰舍,當地百姓有意親近,聶蘇也甚少出門。

平日在家里,最常做的是……

擼貓。

宅子里一貓是黑貓小玉,一犬乃是黑三郎。

再加上白頭。

攏共也就這三個動物陪著聶蘇。

所以今天回來,居然隱約見小蘇在與人說話,而且是引入宅中。

這種反常,讓蘇大為有些詫異。

「小蘇,家里有客人嗎?」

蘇大為喊了一聲,進門來,先把手邊的青驢兒在牲畜食槽旁栓住,讓它自己對著草料大快朵頤。

蜀地多山,比起馬,其實是這種驢兒更適合行山路,力氣也大,價格又比馬便宜。

難怪張果老出蜀,是騎著他那匹青驢。

還有昔年老子西出秦關,騎的則是黃牛。

蘇大為將馬栓上,不見聶蘇回答,心下更是奇怪。

腳步略微加快,穿過彎曲的小徑,一眼看到聶蘇正與一個男子站在門邊說著話。

聶蘇現在越發長開,身材窈窕,眉目動人。

特別是臉上的皮膚,玉靨粉女敕,吹彈得破。

簡直如少女一般。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楮,那雙眸子如青海湖的水,波光粼粼,極富神采。

顧盼之間,仿佛天上星子墜入湖底。

越長大,聶蘇身上越是散發出驚人的吸引力。

還好她深居簡出,否則只怕會引來不少登徒子。

此時站在聶蘇對面的男子,正模著自己的下巴,兩眼微微眯著,嘴角掛著似笑非笑之色。

蘇大為一見此人,立刻大步上前。

上去就是一拳,砸在此人突起的肚月復上。

「文生!你怎麼來了!」

客人,正是蘇大為的知交好友,生死兄弟,安文生。

自從上次在巴山附近與安文生辭別,蘇大為留在蜀地,對付疫毒。

而安文生替他回長安打點一切。

兩人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面。

此次再見,分外親切。

蘇大為不顧安文生一臉嫌棄的揉著肚子,大笑著上去,給他一個熊抱,又上下打量。

「老安,你最近瘦了啊。」

安文生一身風塵僕僕之色。

那張白淨圓潤的臉上,眉宇間隱隱透著一絲疲憊。

不過一雙細長的眼楮,依舊是神采奕奕。

在開合間,透出精芒。

比起半年前,安文生的肚月復小了一些,蘇大為說的倒是沒錯。

「惡賊!」

一提起此事,安文生就百感交集,甚至有一些悲憤。

他拍開蘇大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一臉咬牙切齒狀︰「還不是為你的事累的,若不是你把事情全甩給我,我在長安本來應該是鮮衣怒馬,詩詞歌賦,赴赴酒會,有遐還可以會會花魁。」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不過我也是為你好。」

蘇大為大笑著道︰「你看你瘦下來不知多精神,比以前看著順眼多了。」

「屁,原本我風流倜儻,人稱‘城北安公’,走在街上,不知多少女子從窗口給我擲花,你可知為你的事,浪費我多少時間!」

「行行我給你賠罪,來我們到里面坐,邊坐邊聊。」

蘇大為拉著安文生的手,向佇立在一旁正掩唇輕笑的聶蘇使了個眼色︰「安大兄來了,今晚多準備點菜,我與他不醉不歸。」

一旁的黑三郎搖了搖尾巴,發出「嗷」的一聲,仿佛在大聲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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