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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扳倒

天色漸斬浮現魚肚白。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當鐘鼓樓的報時鐘聲,敲響數下時,整個大唐長安,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紫宸殿中。

大唐的皇帝李治,揉著疲倦的眼楮,在王伏勝的攙扶下,坐在自己的暖座上。

今天不是朝會日,但依舊有看不完的奏折,處理不完的國事。

除了國事,更讓他心焦的是太子的身體。

太子李弘是他屬意的下一任國君,這些年一直悉心培養。

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太子,就是大唐未來的希望。

可現在,太子的身體卻出了狀況。

若太子有事,則國本動搖。

這江山,如何能安穩。

想起昨日見到太子那副病懨懨的模樣,咳得喘不過氣來,李治心中不由一痛。

連眼前的奏折都無心去看。

武媚娘這些天,也因為太子的事,除了朝會,例行與李治一起參與,平日都守在太子李弘身邊。

李弘揉了揉眉心,暗自嘆了口氣。

「陛下~」

殿外,有太監進來行禮道︰「大理寺少卿,長安縣不良帥,蘇大為求見。」

「嗯?」

李治略微有些詫異︰「這麼早,他怎麼來了。」

轉念一想,昨天好像蘇大為是有事找自己,不過還沒來得及說。

想到這里,他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也是怪事一樁。

平日里蘇大為都像是躲著一般,等閑不願入宮。

若是旁人有與武媚的這層關系,不得把宮禁的門檻踏破才怪。

偏偏蘇大為與旁人不同。

不是李治或武媚娘傳召,他幾乎很少主動入宮。

這次一反常態,看來是真有事了。

心里想著,李治集中精神翻開眼前的第一份奏折。

這是他的習慣,多年的帝王生涯,翻看奏折,就是最好的沉靜心神之方法。

剛看了數行字,就听前方有太監通傳聲,然後是蘇大為的聲音傳來。

「臣,蘇大為,見過陛下,願陛下龍體安康,福壽綿長。」

李治這才抬頭,把視線從奏折拉到蘇大為的身上。

一眼看過去,李治略有些詫異。

蘇大為好像,有些憔悴啊。

頭發有些蓬亂,不像是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苟。

下頷的胡渣清晰可見。

面色也有些差。

「阿彌,朕雖責令你查案? 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是朕倚重的股肱之臣,未來太子如果登基,朕還需要你替大唐守衛邊疆? 安撫四夷。」

這也算是李治少有的肺腑之言了。

但? 蘇大為也同時從中听出另一種意味。

都察寺,只字未提。

李治是否在用這樣一番看似勉勵? 又像是吊根胡蘿卜在前方的方式? 提醒蘇大為? 要將都察寺的權柄交出來呢?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蘇大為叉手行禮道︰「陛下春秋鼎盛,大唐需要陛下? 而臣……是大唐的一塊磚,陛下需要臣做什麼,臣便做什麼。」

態度? 態度是第一位的。

都察寺的權柄暫且不說,若是態度有問題? 以李治如今的殺伐果斷。

長孫無忌都不能保全。

何況他蘇大為。

以退為進? 方是上策。

蘇大為的話? 明顯是令李治十分滿意。

這位大唐皇帝? 手撫著桌案,哈哈笑了兩聲,又咳嗽氣喘了片刻,指著蘇大為道︰「阿彌,你如今越來越會說話了,猾頭。」

「阿彌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鑒。」

蘇大為再奉承了一句,話鋒一轉道︰「臣今日求見陛下,正因為遇上一樁難事,求陛下為臣做主。」

「哦?」

李治還有些詫異,在他印象里,蘇大為可從來是不會提什麼要求的。

屬于低頭做事的那種人。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不但態度放得極低,而且還說要求他做主?

李治眸光閃動,收起了笑容點點頭︰「你且說給朕听听,朕自有決斷。」

「是。」

蘇大為抱了抱拳。

「此事,與高陽公主的案子有關。」

「與高陽有關?」

李治的眼楮微微一眯︰「是查到幕後之人的線索了?還是有人阻撓辦案?」

「是,也不是。」

蘇大為放慢語速,好像是逐字逐句的道︰「臣的確又有了新線索,而這個人,是臣不敢動的,所以只能求到陛下這里。」

「哈,還有什麼人是你蘇大為不敢動的,這朝堂上,除了朕和媚娘,你……」

李治的聲音突然收住。

他反應過來,目光落在蘇大為的身上,沉聲道︰「你說的,是宰相?」

「正是。」

蘇大為叉手繼續道︰「是中書令李義府。」

這話說完,整個紫宸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伺候著李治的王伏勝等太監、宮女,一個個暗自心驚。

雖然站著不動,但眼神都不自覺的投向蘇大為。

而坐在上座上的李治,也一時安靜。

他的目光,帶著冷冽和審視,盯在蘇大為的身上,久久不發一言。

似乎李治在判斷,在思考,蘇大為所說的,究竟是真有此事,還是因為嗅到關于都察寺自己的打算,所以提前對付李義府。

如果是後者,那蘇大為比自己想像的威脅更大。

必須除去。

李治眼中浮起一絲血紅。

良久,他的手輕輕撫模著大椅的扶手。

這扶手被他習慣性的撫模,早已包漿,光滑 亮。

李治開口道︰「中書令,的確位高權重,你詳細講一下,他與此案,到底有何關系?」

這句話,隱隱帶著一絲懷疑。

不是說李治就那麼相信李義府。

而是正常人,都會懷疑蘇大為的用心和動機。

李義府身為中書令,與高陽無冤無仇,有何必要自毀前程,卷到高陽的案子里?

不合常理。

蘇大為整理了一下思路,緩慢且凝重道︰「這件事,要從先帝的寶枕說起。」

「先帝寶枕?」

李治微微一愣,沒想到此事會牽扯到太宗李世民身上。

這讓他產生一種追求真相的興致,提高一些音量道︰「說下去。」

「是。」

蘇大為側頭思索著道︰「那還是永徽年間的事,臣受武後所托,查房遺愛與高陽公主謀反案……金寶神枕,據玄奘法師說,有詛咒的氣息。

臣後來將寶枕放于法師處。

但法師說時間久遠,已經無法追索。

後來寶枕我也一直忘了向法師討要。

本來都快忘記此事了。

直到昨日,大慈恩寺的一位法師來找臣……」

蘇大為將此事前因後果,向李治細細說了一遍。

直到說到昨晚,潛入相府,在李義府的府中,見李義府枕著金寶神枕。

李治的臉色,終于起了微妙的變化。

蘇大為一眼看到,心知自己賭對了。

當著李治的面,毫無遮掩的說自己潛入相府,這是十分危險的事。

很可能令李治提前結束蘇大為都察寺寺卿的職權。

但,從李治的反應看,證實了蘇大為的猜測。

李治並不知道寶枕在李義府手上,更不知道,李義府居然如此大逆不道,不但私自收藏金寶神枕,居然還自己枕用。

此枕,是太宗賜給高陽公主的。

乃皇家寶物。

你一個做臣子的,哪怕位置再高,豈能用此寶物?

還是說,李義府的野心,已經不甘心做區區宰相?所以才如此簪越!

李治還在思考。

就寶枕這件事,李義府死定了。

但究竟要不要治罪,或者治多重的罪,全在李治一念之間。

具體還是要看李義府對李治有沒有用。

此人還是頗有能力手腕的,有他在,許多髒活,可以由他之手去做。

若武媚娘是李治在內朝的白手套。

那麼像李義府、許敬宗這種臣子,便是李治對付外朝的白手套。

都有其作用。

李治倒不懷疑蘇大為所說的寶枕之事。

這事很容易查證。

以蘇大為的智力,沒有理由在此事上撒謊。

站在殿中的蘇大為,一直在悄然觀察著李治的反應。

見他沒有立刻開口,心里知道,李治心中在猶豫權衡。

歸根到底,寶枕是前朝太宗之物。

這並非李治的逆鱗,也不能直接扯到高陽公主的案子上。

所以蘇大為,決定再進一步。

他清了清嗓子,引起殿上李治的注意後,開口道︰「陛下,臣昨夜還有一個發現。」

「什麼發現?」

「中書令府中藏甲。」

藏甲二字一出,整個紫宸殿的空氣瞬間凝結。

仿佛一剎那,空氣進入極寒的地獄一般。

李治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冰冷的傳來︰「當真?」

蘇大為感到從李治身上,散發出強烈的,如巨浪般得殺意。

他一個激靈,忙單膝跪下,低頭道︰「臣不敢妄言,若有任何虛假,願領死罪。」

這話說完,整個大殿又是長久的沉默。

殿上如王伏勝等人,已經心膽俱裂。

藏甲,其意指藏有鐵甲,甲冑。

大唐的制度,可以擁有橫刀等利器,但有兩件事物,絕對不可以踫。

一種是軍中用的弩。

第二,便是鐵甲。

鐵甲,等同後世的防彈衣,是禁物。

這一點,後世的美利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可以玩槍,但不可以擁有防彈衣。

當然,大唐更嚴重,私自藏甲,等同于謀逆。

你一個正常的臣子,私藏兵甲,除了造反,還能是做什麼?

普通護院,準備橫刀和盾,已經是夠夠的了。

早在大唐武德年間,太子建成與秦王李世民為太子位爭奪時,就曾出了一記昏招,派東宮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送一批盔甲給在慶州都督楊文干,讓他好好武裝軍隊,以備緊急之需。

結果這事被李世民一竿子捅到李淵那里去了。

掀起巨大的政治震蕩。

直接催生「玄武門」之事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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