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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們之中有一個叛徒

外層的石壁果然如蘇大為預料的一樣,很薄。

瞬間崩塌。

就像是一層雞蛋殼。

強光與狂風一齊沖撞進來,令蘇大為猝不及防下,不由眯起眼楮,伸手擋在前面。

稍適應了一會,這才看清外面的情況。

聶蘇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阿兄,外面是……是外面啊。」

外面是外面,听起來好像是一句廢話。

但蘇大為卻明白了聶蘇的意思。

外面,是萬丈懸崖!

就像聶蘇無數個日夜,站在懸崖邊上,期盼著阿娘歸來找自己一樣。

這外面,依舊是神女峰的懸崖。

巴顏喀拉石窟,看起來四通八達,但這條道最後通往的,是近乎九十度垂直的一百懸崖。

腳下是萬丈深淵,雪舞龍蛇。

寒風凜冽,兼雲海翻涌。

蘇大為臉色微變,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如何月兌困?

只怕最後還是得活活餓死在這里。

自己龍形九變,擅長身法騰挪,可也不能從這海拔數千米的高峰爬下去。

不是凍死,就是精疲力竭,摔個粉身碎骨。

「阿兄,那有個石台。」

聶蘇拍著蘇大為的肩膀,在他耳邊呵氣如蘭的道。

溫熱的氣息吹在耳廓上,卻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在破開石壁,腳下繼續往前延伸,有一片突出懸崖的石台,不長,就兩尺來寬。

就像是突出去的一個陽台。

身後傳來安文生和李博的聲音︰「什麼狀況?外面是什麼地方?」

「是懸崖。」

蘇大為說了一聲,向聶蘇交待道︰「你和安大兄他們待在洞里,別出去,我看看石台能通到哪里。」

見聶蘇點頭應下,他向安文生又交代一句,一腳踢開腳旁的碎石,先試探著在外面的石台踩了踩。

入腳感覺比較穩固,這才放心的將兩腳全邁出去。

好家伙!

站在這片「開放式的陽台」上,與在洞中感覺大不相同。

凜冽的山風卷過來,差點把他吹起來。

蘇大為忙壓低重心,穩定身形。

這可比後世的陽台跑酷帶勁多了。

海拔四千余米的高度,全開放,全景觀。

眼前無盡的莽莽雪山,在大地狂亂起舞,視覺沖擊滿滿。

而腳下……

只低頭看一眼,就有強烈的眩暈感。

蘇大為不敢多看。

盡管他是異人,但是對這種高度的恐懼,乃是生物本能,只能克制,卻無法避免。

稍微定了定神,他終于看清了石頭的狀況。

從石洞延伸出來二尺見寬。左右長有三十余尺。

範圍倒是寬廣,足以肩並肩站上十幾人。

但是隨即又有一個疑問浮上蘇大為的心頭。

這處石台,看起來太過規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風化岩石,倒像是人工開黹出來的一樣。

不過現在腳下俱被冰雪覆蓋,蘇大為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形狀。

只是感覺這個長寬比,太過規整了。

「阿彌,我們能出來了嗎?」

身後洞窟里,傳來安文生的聲音。

顯然,安大傻以後很可能要改綽號為安大胖。

他吸著胸月復在狹窄的夾壁間十分難受。

「出來吧,外面空間還挺大的,不過落腳要小心,也不知這石台能承受多少重量。」

蘇大為叮囑著,向側邊讓開。

聶蘇從里面一躍而出,接著是憋紅了臉的安文生。

他出來後大大喘了幾口氣,雙手搓了搓自己凍紅的臉。

然後是小心翼翼的李博。

「剛才那個本教小僧人呢?」

「沒看到,大概在後面吧?是不是還在念經?」李博隨口道。

就听後面傳來聲音︰「小僧在,你們先……我超度完師父,就來。」

蘇大為不去理會那僧人。

以石台為界走了一圈,確定了。

除了身後的石洞,左右都是垂直萬仞的懸崖,上面冰稜堅挺,是不知凍了幾千幾萬年的寒冰。

別說想爬下去,就算是掛在上面,只怕也抓不住那些滑溜溜的堅冰。

「阿兄,你看上面。」

聶蘇跟在蘇大為身後,邀功似的道。

這次的事可以說全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為了她想見自己阿娘,完成心中執念,也就不會不遠千里,跑到這雪域高原來。

阿兄他們也就不會陷入險境。

這一點,聶蘇心中十分愧疚。

蘇大為卻不知她心中想了那麼多,抬頭看去,頓時一怔。

頭頂上方,居然還有一個石頭,只是這石台極長,向前伸出十余米遠,猶如一根手指從懸崖邊伸出。

「小蘇,這不是你站的那片石崖嗎?」

蘇大為認出來了。

這頭頂的石台,正是昨天見到聶蘇時,聶蘇站立的那片。

絕不會錯。

這種形狀只有這一處。

聶蘇眼珠轉了轉,點點頭,肯定道︰「是那個石台。」

「那我們不用死了。」

蘇大為哈哈大笑。

聶蘇和安文生他們一時不知蘇大為在笑些什麼。

「阿彌,你說什麼?」

「我們現在的地方,離山下太遠,肯定沒法爬下去,但我們可以沿著上方石台爬上峰頂啊。

你們看我們這個位置,如此隱蔽,想必那些吐蕃人就算上山,也找不到我們。

不如就在這里耐心等待,等吐蕃人退兵了,我們再爬上去,再順著山道安然返回。」

「果然好計。」

安文生贊嘆著。

蘇大為笑起來,心里也頗有幾分自得。

能這樣借用形勢,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把眼前的危機化去,自己這腦子,還是挺聰明的麼。

就听安文生接著道︰「如果吐蕃兵在山上駐扎個三五日,我們怎麼辦?」

呃。

蘇大為抬頭,看到安文生臉上掛著一抹嘲笑之意。

「我是沒招了。」

蘇大為兩手一攤︰「你若有好辦法就拿出來。」

這一下,換到安文生啞口無言。

若不想被吐蕃兵給纏上,活活磨死,累死,便只有藏身在此處,靜待吐蕃人退兵。

至于吐蕃人是當天退兵,還是等個三五日,十天半月,這誰也說不準。

除了等待,還能有什麼辦法。

此時,天色漸明。

帶著刺骨寒意的陽光,從東方破曉。

穿透冰寒的雲靄,將陽光投照在神女峰上。

整個峰頂,金光閃爍,如一座盛大的水晶宮。

而蘇大為、聶蘇、安文生與李博四人,便站在距離峰頂十余丈的懸崖上,站在一片冰雪堆積的石台上,如茫然不知未來的螻蟻。

半山腰的吐蕃兵已經開始收起營帳。

比起蘇大為他們,這些吐蕃人更像是緲小的螞蟻。

從蘇大為他們的視角向下俯視,無數細小的黑點,沿著唯一上山的道路,緩緩爬升著。

每一個人的聲音十分微小,但數萬人聲聚集起來,便顯得頗為嘈雜。

安文生在一旁看著,喃喃道︰「不用一會,這些吐蕃人便會上峰頂了,到那時就會發現不對。」

「是啊,我們要不還是退回洞里吧,免得被那些爬山的吐蕃兵看見。」

「我不!」

安文生低頭看看自己突出的肚月復,老臉一紅。

「你要站在外面其實我也沒什麼意見,只是你這身衣服,有點太出位了一點。」

蘇大為苦笑著指了指安文生︰「大家都是青衣白衣,你這一身黑,不覺得在這冰雪里格外顯眼嗎。」

安文生︰「……」

安文生是極有經驗的。

他說在雪域上和西域沙漠有些類似,陽光頗毒,如果穿白衣,會晃瞎眼楮,穿黑衣可以隔絕陽光,也不會晃眼,挺好。

所以一路上,他穿的都是這種黑紅相間的衣服。

蘇大為其實想告訴他,其實……黑色更吸熱。

不過看他現在的身材,轉念一想,就當給安文生蒸桑拿減肥了。

只不過,此刻這黑色,在冰雪背景下,確實有些顯眼了。

要是被吐蕃人看到,那之前說的都白費。

吐蕃兵只用站在合適的角度,拋灑箭雨,都夠蘇大為他們喝一壺的。

甚至就圍在這里就夠了,可以等蘇大為他們餓死。

到那時,蘇大為只怕哭都哭不出來。

「幾位,外面是什麼情況?」

身後的洞口傳出一個人聲。

接著,那位本教的小僧人灰頭土臉的鑽出來。

也不知他剛才做了什麼,身上除了沾了血漬,還有各種灰漬。

當然,也可能方才在洞里光線太昏暗,直到出來才看清他的樣子。

蘇大為向他看去,眉頭一挑︰「還不知法師如何稱呼?」

「在下?」

小僧雙手合起道︰「叫我緊那羅即可。」

「緊那羅?」蘇大為臉上露出玩味之色︰「我看小法師,不像是吐蕃人,也不是象雄人吧?」

之前在洞里沒看清,出來可看明白了。

這個小僧人年紀在二十左右,身材瘦削,兩頰微陷,一雙眼楮如透明的琥珀,極有神彩。

但是他的膚色,既不像是吐蕃和象雄的那種小麥色,又不是唐人的那種淺黃,而是黑。

不是昆侖奴的黑,而是天竺三哥的那種黑。

這位緊那羅,看著更像是蘇大為在長安曾見過的天竺妖僧那羅。

巧了,這兩人的名字,也有些相似。

那羅,緊那羅。

緊那羅貌似天龍八部之一。

「你是本教僧人?你的名字,怎麼听著那麼像是天竺的釋者?」

「我原本是天竺人,在大唐使者王玄策出使天竺時,來到吐蕃。」

蘇大為上下打量著他,疑心漸起。

「你說的是王玄策滅中天竺那次?」

緊那羅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面容不改。

但是眼中卻光芒一閃,像是被說中了心事。

「你袖中鼓囊囊的,裝了什麼?」

在安文生面露思索,李文博詫異,聶蘇好奇的目光下,蘇大為指著緊那羅的僧袖,再次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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