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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重任

這是蘇大為第二次進入大理寺。

跟在李思文身後,沿著路經行進,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大理寺正堂。

「金法敏是誰?」

蘇大為忍不住,詢問身邊的人。

那是李思文的隨行扈從,他偷偷看了李思文一眼,然後低聲道︰「新羅使團的正使。」

蘇大為頓時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名字听上去有點耳熟,安文生曾和他提過。

不過,在蘇大為看來,他不太可能和那個層次的人接觸,所以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待會兒進去之後,不要亂說話,听我吩咐。」

大理寺大堂外,李思文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蘇大為一眼,低聲叮囑了一句,也不管蘇大為是否听懂了,就邁步往里走。

蘇大為三人,忙跟隨其後,走進大理寺大堂。

大堂里,已經來了不少人。

大理寺卿段寶玄也出現在大堂之上,在他上首,端坐一個身穿華服,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的壯年男子。

而段寶玄下首,依次坐著兩人。

李思文走進大堂之後,與段寶玄和那壯年男子行禮,而後又朝另外兩人一揖。

「見過侯寺正,袁寺丞。」

兩人忙起身來,朝李思文欠身還禮。

李思文是大理寺主簿,論品秩,在寺正和寺丞之下。

這兩人之所以還禮,怕更多還是因為李思文的老子,李。

「思文,你來的正好,剛才金正使言,殺害金德秀的凶手已經抓到,故前來銷案。」

「什麼?」

李思文一愣,立刻看向那壯年男子。

那男子站起身來,操著一口听上去略顯別扭的官話道︰「小使已經查明,金德秀之死,是因為與使團成員崔玄義吃醉酒後發生了口角,雙方在爭執之中不慎被害。」

「那崔玄義呢?」

「崔玄義失手殺死金德秀之後,一直心存愧疚。

昨日,他找到小使,說明了情況。回屋之後,就自盡身亡,還留下了一封認罪書。」

「思文,認罪書在這里。」

侯寺正起身,遞給李思文一封書信。

李思文打開了,一目十行掃了兩眼之後,扭頭看向段寶玄道︰「段公以為當如何?」

「本以為金德秀是被宵小所害,不想卻是使團內部糾紛。

本官以為,既然已經找到了凶手,且凶手也已經伏誅,那麼此案就到此為止,如何?」

段寶玄說著話,看向了侯寺正兩人。

侯寺正顯得很隨意,點頭道︰「段公所言極是。」

段寶玄點點頭,又看向了金法敏。

「使者之意,是撤銷此案?」

「正是。」金法敏正色道︰「為下邦小國之事,令上邦費心許多,小使心存愧疚。此小使御下不利,方發生了這種事情,實在是慚愧之至。小使回去後,會上表天子,懇請原諒。這個案子,就此結束,小使回去之後,一定會對屬下嚴加約束。」

「慢著!」

就在段寶玄準備開口說話之際,忽听李思文開口。

他上前一步,沉聲道︰「這信中言辭含糊,甚至沒有說明,他是在何處殺害了金德秀。

段公,下官以為,此案還有諸多疑點,不宜草草結案。」

「李主簿,此我使團內部之事,實不敢再煩勞上邦貴人。」

「金正使此言差矣,金德秀是死于長安,死于我大唐治下。若不將此案追查清楚,傳揚出去,諸邦定以為我大唐敷衍了事。段公,下官懇請,繼續追查金德秀被殺一案。」

李思文才沒有理會金法敏的反對,大聲說道。

段寶玄眉心一蹙,有些不快道︰「思文,既然金正使不願再追究,此案還是到此為止吧。」

「那怎可以?」

李思文立刻懟了回去,「律法森嚴,若不查清楚,豈不是愧對朝廷?」

「放肆!」

段寶玄有點怒了,他啪啪啪拍擊桌案,厲聲道︰「李思文,你也忒張狂了。

是不是本官結案,就是愧對朝廷?是不是本官不追究,那就是玩忽職守?這大理寺,只你一個李思文公正廉明?金德秀非我大唐子民,雖死于長安,但其上官已通報鴻臚寺,懇請結案。如今,凶手,動機都已清楚,又有哪里不清楚,不明白?」

「是啊李主簿,段公所言甚是。」

侯寺正和袁寺丞兩人見狀,忙上前勸說。

李思文也來了倔脾氣,他上前一步想要爭辯。哪知道,段寶玄卻站起身,沉聲道︰「好了,就這樣吧。此案到此結束,侯寺正寫好案情,然後轉交鴻臚寺即可。

金正使,本官有些疲乏,就不奉陪了。」

說完,段寶玄甩袖,負手離去。

金法敏則連連向其他人道歉,態度顯得極為謙卑。

李思文站在大堂上,突然一跺腳,轉身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蘇大為還有點懵,不過見李思文走了,連忙跟著那兩個扈從,匆匆走出了大堂。

「李主簿……」

「先別說話。」

李思文沉聲道,在前面走著。

走到拐角處,他突然停下來,示意蘇大為幾人跟在他的身後,鑽進了旁邊一個院子。

「李……」

「噓!」

李思文忙做手勢,示意蘇大為不要出聲。

他站在院牆下,片刻後,就听腳步聲響起。

侯寺正和袁寺丞陪著金法敏從小院門口走過去,沿著小徑直奔大理寺的正門。

李思文探頭出來,看了一眼三人背影,然後一擺手,從小院里出來,直奔大堂而去。他們沒有進大堂,而是繞過大堂,從側門進了後衙,然後順著回廊一路下來。

在一間屋外,他停下了腳步。

「段公,下官求見。」

「進來吧。」

李思文拉開門,邁步走進。

他對兩個扈從道︰「去盯著,有人來了,趕緊通知我。

蘇大為,你隨我進來。」

蘇大為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跟著李思文進了房間。

段寶玄正端坐書案後,翻看卷宗。

見李思文進來,他旋即露出了笑容,絲毫沒有剛才在大堂上那般憤怒的模樣。

「看出來了?」

「嗯!」李思文道︰「那封認罪書,顯然是倉促寫成,里面對案情的描述,也顛三倒四,不成邏輯。下官認為,這案子里一定存有蹊蹺。金法敏之前氣勢洶洶,如今態度又突然轉變,怕是另有隱情。所以下官認為,這個案子不能結,一定要追查下去。」

「嗯,本官也這麼認為。

侯善業和袁公瑜顯然不想繼續追查,估計是害怕擔了干系。

所以,我讓你過來,想要听听你的想法。你調查此案已十余日,可有什麼頭緒嗎?」

「下官確有些發現,不過下官更想听一下,蘇大為的調查。」

「蘇大為?」

段寶玄的目光越過李思文,落在了站在門口的蘇大為身上。

「就是他?」

「正是。」

段寶玄點點頭,道︰「裴行儉與本官說過,你頗有才干。

這些日子來,本官沒有管你,而是要你自由行動。現在,本官想知道,你可有收獲?」

原來,裴行儉說過啊。

怪不得這段寶玄看到自己時,卻沒有絲毫見怪。

听段寶玄詢問,蘇大為連忙上前道︰「啟稟段公,小人這些日子,確在市井中調查,也得了一些線索。本打算多打听一些消息後,再與李主簿匯報,不想李主簿今日把小人找來。」

「好了,別說發話,談談你的發現吧。」

李思文打斷了蘇大為的話,沉聲道。

蘇大為忙躬身行禮,他想了想之後,把他這段日子來打探到的情報,一一講述了一遍。

「金德秀來到長安之後,行蹤一直都很詭秘。

特別是大加耶肆的昔秀芳,尤為可疑。他曾多次和昔秀芳接觸,顯然並非為了尋花問柳。所以,綜上所述,小人以為,金德秀,亦或者說這個新羅使團此次前來長安,別有用心。他們應該是為了某件事而來,金德秀所負責的,是和外界聯絡。

他頻繁與昔秀芳接觸,怕就是為了通過昔秀芳打探消息。但也許是他行動暴露,以至于遭遇殺身之禍。金法敏最初報案,想必是有別的想法。後來發現這案子一旦告破,他,還有他身後的新羅,都很有可能會被牽連進來,于是才會前來結案。」

段寶玄沉默不語,直到蘇大為說完,他才點點頭,看向了李思文。

「段公,可要繼續追查?」

「嗯!」段寶玄起身問道︰「思文,你以為呢?」

「當然要追查,不把此事查清楚,終究安不得心。」

「只是,金法敏會通過鴻臚寺向陛下懇請結案。以本官之見,陛下也未必真想追究。

你的身份,太明顯了,一舉一動,都會被關注。」

「是的,所以下官才把蘇大為帶過來。」

「你的意思是……」

「守約對蘇大為頗有推崇,且蘇大為是長安縣不良人,沒有多少人認識。

他在長安縣查案,是情理之中,不會被人覺察。所以,下官以為,此事就交由蘇大為來負責。下官會暗地里與他聯絡,這樣一來,金法敏那邊,一定會露出破綻。」

蘇大為一旁听的真切,瞪大眼楮看看段寶玄和李思文,一時間有些發懵。

段寶玄則露出了笑容,輕輕點頭。

他看向了蘇大為,柔聲道︰「怎樣,蘇大為,你可願意接手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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