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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埃麗諾•達什伍德輕輕推開臥室門, 看到妹妹瑪麗安蜷縮在搖椅上沉睡著,宛如一幅靜美古雅的油畫。

搭在腰間的鵝黃色薄毯已經垂落到地毯上,一本翻開的書被壓在年輕姑娘的月復部, 畫著精美圖案的書簽則掉落在主人的小腿邊,被壓折了一角。

房間內安靜極了,晨光透過半拉開的窗簾照耀在女孩兒白皙清透的皮膚上,既讓她的美貌清晰可見, 也讓她的疲憊無所遁形。

埃麗諾無聲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幾日得找個時間和瑪麗安談一談了。如果妹妹再這樣熬夜閱讀或者作畫寫作, 肯定會對她的健康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的。

——不能再讓瑪麗安這樣任性地安排作息時間了。

但是現在, 心軟的長姐看到妹妹睡得如此甜美,不施脂粉的小臉兒上還帶著淺淺的紅暈,可憐又可愛, 怎麼會舍得把她拽起來說教?

——可也不能一直窩在椅子上睡呀。

埃麗諾輕手輕腳地走到瑪麗安的身旁, 溫柔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瑪麗安,到床上去休息……」

「瑪麗安, 這樣睡覺不舒服……」

隨著埃麗諾的幾聲低喚,在搖椅上入睡的年輕姑娘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楮。

她有些呆呆的,還挺听話,即便滿臉困頓, 依舊順從著埃麗諾的建議從搖椅上爬了起來。瑪麗安搖搖晃晃半閉著雙眼模索到了自己床鋪旁, 動作熟練地往前一撲, 就陷在了松軟的被褥中。

不一會兒的功夫,瑪麗安的呼吸再次變得清淺和緩, 顯然,她又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埃麗諾望著幾乎秒睡的妹妹,眼底浮現出縱容與擔憂。

幫著妹妹拉嚴窗簾, 埃麗諾離開了瑪麗安的臥室。

客廳里,達什伍德太太一邊指導瑪格麗特做女紅,一邊詢問從樓上下來的長女︰

「瑪麗安又賴床了?」

「是的,媽媽,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她在窗邊的搖椅上睡著了,昨晚肯定又熬夜看書了。」

達什伍德太太有些擔憂。

「熬夜看書這個習慣,對眼楮和皮膚都不好。等瑪麗安醒了,我得和她好好說一說。」

埃麗諾在達什伍德太太的斜對面坐下,語氣親昵地抱怨道︰

「自從來倫敦之後,瑪麗安的作息時間就有些混亂,我早就想說她了,可媽媽你卻攔著我。說什麼年輕人痴迷文學藝術的時候,總是一腔激情徹夜難眠,偶爾熬熬夜也沒什麼。」

達什伍德太太的眼神兒飄忽了一下,略顯心虛,她為自己也為二女兒辯解道︰

「瑪麗安之前只是偶爾晚起一會兒,白天再補個眠,不是多大的事情。雖然,嗯,那個……最近這個月熬夜的次數稍稍、只是稍稍多了一些,但是,年輕姑娘沉迷在藝術和文學的殿堂中、沉迷在創作激情當中,也是情有可原的。等年紀大了,說不定就沒有這份難得的飽滿情緒了。」

埃麗諾扶額嘆道︰「媽媽,你到底被瑪麗安那個鬼丫頭灌了多少迷魂湯?誒,你這樣的偏袒態度,怎麼去勸說阻止瑪麗安呀,不繼續縱容她、鼓勵她就不錯了。」

被長女這樣一埋怨,達什伍德太太干脆擺了擺手,好脾氣地說道︰

「哎呀,親愛的埃麗諾,這樣一想,說服瑪麗安的事情還是交給你吧。說實在話,我這個當母親的總是免不了要溺愛孩子,特別是最愛撒嬌的那個。我根本沒法假裝做出嚴厲的樣子。」

一旁的瑪格麗特立刻丟掉手中的女紅繡品,乖巧地抱住達什伍德太太的胳膊,甜甜地撒嬌道︰

「媽媽,我的好媽媽,你也縱容縱容我吧!我不想坐在這里學繡花啦,我想去看看我養的小魚,還要給我的向日葵換個更大的花盆。」

達什伍德太太立刻板起臉,拒絕了小女兒的「逃學」請求,要求她一定要在午餐前繡出一片葉子來。

瑪格麗特扭頭哼了哼,對著埃麗諾做了個鬼臉︰

「看看吧,咱們的媽媽多偏心,就瑪麗安是她的心肝寶貝,我和你都是小可憐兒。」

埃麗諾莞爾一笑,達什伍德太太輕輕捏了捏小女兒的軟軟臉頰,故作嚴肅道︰

「既然是小可憐兒,那今天就多練習半個小時的鋼琴好了,不然就取消你正餐後的甜點。」

「哦,不,媽媽,你的心都偏到大西洋的對面去了,到底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呀?埃麗諾,我最愛的姐姐,你得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我們一起討伐媽媽和瑪麗安。」

埃麗諾挑眉拒絕︰「我可不會加入你陣營,等瑪麗安醒了,和你玩一會兒,你最愛的姐姐就變成她了……」

「媽媽!」

「哦,瑪格麗特,我覺得埃麗諾說了實話……」

母女三人說說笑笑地度過了上午時光,到了午餐的時候,裴湘裹著睡衣走出了臥室。

她一邊喝湯一邊蔫噠噠地听著埃麗諾語重心長的勸告。

最後,她不得不再三保證,今後肯定會約束控制好天性中的各種沖動任性,盡量成為一名作息正常規律、生活習慣健康良好的優雅淑女。

于是,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中,裴湘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中。

她把主要精力花在了「布朗•帕丁頓」的下一幅作品創作上,偶爾也會和鄰居約翰爵士以及朋友們聚會聊天,听听家長里短,談談八卦新聞,悠悠閑閑地度過每一天。

期間,因為紅眉毛洛克的意外死亡和街區幫派勢力的重新分割,裴湘暫時沒有再聯系那名流浪兒吉姆。在這個敏感混亂的紛爭時刻,她不想讓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注意到達什伍德家。

于是,威洛比的假面沒有被立刻揭穿。他此時依舊是達什伍德太太最器重喜愛的年輕人之一,他的每次拜訪,都得到了最熱情的招待。

一個星期之後,裴湘再次在夜幕中翻牆離開了康迪特街16號宅邸。

巴特萊紙牌俱樂部中,萊斯特正湊在奧德里奇身旁說笑,偶然抬頭瞥見裴湘走過來的身影,立刻精神一振。

「晚上好,親愛的帕丁頓,我听說你和奧德里奇聯手做了一件大事,正好奇各種細節呢。可惜呀,咱們的上校朋友十分吝嗇言辭,也缺少繪聲繪色講故事的才能,完全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

「哦,那我大概也要辜負你的深厚期許了。」

裴湘在兩人對面坐下,笑吟吟地說道︰

「畢竟整件事都涉及到德維爾先生的家事,我也不方便過多談論其中的細節。再有就是,這次又牽扯到了那位長袖善舞的貝蒂夫人,迪福男爵如今肯定在心里埋怨我呢。我若是給你興高采烈地講故事,一會兒到牌桌上,他就要報復回來啦。」

裴湘說這番話的時候,迪福男爵已經從對面走了過來,正好听到她和萊斯特•西塞爾的交談,便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我為什麼要埋怨你,精明的帕丁頓?」

「自然是因為貝蒂夫人,她現在成為窩藏殺人犯的罪人啦,男爵閣下難道不心疼那位夫人的遭遇?」

「我自然替貝蒂感到遺憾和惋惜,不過,在公正的法律面前,我不會阻攔什麼,也不會埋怨一位勇敢機智的紳士。」

裴湘慧黠一笑,仿佛就等著男爵這句保證呢,她立刻順著這話問道︰

「如此說來,男爵閣下果然是深明大義的高貴紳士,所以,你在牌桌上也不會為難我嘍?」

迪福男爵揚起眉毛反問︰「帕丁頓,你和我說說,怎麼才能證明我不為難你呢?」

「這我可說不準,」畫家先生做出深思熟慮的模樣,而後才慢吞吞地建議道,「無論如何,打牌的時候不贏我的錢,就等于是不為難我唄。嗯,思來想去,這確實是最有力的證明方式。」

萊斯特在一旁起哄道︰「對,咱們用結果說話,只要迪福男爵在牌桌上不贏帕丁頓的錢,那肯定就是不計較了。」

迪福男爵斜覷著湊熱鬧的萊斯特,笑問他︰

「我再添一個條件,就是務必讓會贏錢的帕丁頓先生邀請西塞爾先生做搭檔,好不好?」

「這可是再好不過的條件了,不愧是男爵閣下。」萊斯特頓時眉開眼笑。

面對這樣無賴的回答,迪福男爵佯裝生氣地吹了吹胡子,然後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幾句閑聊,就營造出了熟悉自在的氛圍。

迪福男爵望著沉默不語的奧德里奇嘆道︰

「德維爾伯爵也算是了了一份心事了,到底抓到了那兩個心思惡毒的家伙。你兄長威廉他……唉,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年輕人,什麼都很好,就是運氣差了一些。」

奧德里奇微微頷首,作為回應。

雖然德維爾伯爵府一直對外宣稱,上一位繼承人威廉•德維爾是病逝的,但是走得近的人家都清楚,那其實是一場不太體面的凶殺事故。

如今凶手已經被逮捕,相關的審判也在進行當中,所以,圈子內的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有太過避諱。

迪福男爵關切地詢問奧德里奇︰

「我听說,當初那個叫做弗洛拉的女人逃跑時,卷走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其中就有你母親留下來的一些珠寶首飾,那可都是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現在都尋回來了嗎?」

奧德里奇淡聲答道︰

「前幾年就陸陸續續找回了幾件。弗洛拉和羅德在逃亡途中需要金錢,就慢慢變賣了我母親生前的首飾,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家這些年才能一直獲取那兩人的隱約蹤跡。這次抓住羅德後,又從他那里找到了兩件,目前為止,還有一條紫羅蘭水晶項鏈流落在外。」

听聞還未找齊先伯爵夫人的首飾,迪福男爵皺了皺眉頭︰

「那個羅德沒有完全交代清楚?」

「問不出什麼了。」奧德里奇搖了搖頭,「羅德交代說,是弗洛拉一直在保管那些珠寶首飾,而他本人只負責去黑市換錢,他連總共有幾樣首飾都不清楚。」

「那這就難辦了。」

奧德里奇倒是不太在意︰「盡力而為吧,遇到了就想辦法弄回來,遇不到也沒什麼。家母生前的珠寶不少,有些根本就沒有佩戴過,少一件也沒有什麼。」

「這倒也是,那些年,伯爵夫人隨手送人的珠寶首飾就有不少。」

迪福男爵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他喝了幾口酒之後,又詢問了兩句德維爾伯爵的心情和身體狀況,說打算過幾天去拜訪一下那位德高望重的閣下。

奧德里奇替父親感謝了迪福男爵的關切之情,態度始終客客氣氣,不失禮也不熱情。

過了一會兒,迪福男爵注意到一位老朋友走進了俱樂部大廳,就想去打個招呼。于是他起身告辭,暫時離開了裴湘等人所在的位置。

等到這位男爵閣下走遠了,萊斯特•西塞爾的表情迅速發生了轉變,笑容瞬間真切了不少︰

「行啦,帕丁頓,看來迪福男爵沒有因為貝蒂夫人的事遷怒你,你就不要瞎擔心了。」

裴湘笑著舉杯,謝過萊斯特的好意和維護。

奧德里奇看了一眼迪福男爵的背影,簡單地說道︰

「不管他有沒有意識到,你那天去包廂找他和貝蒂夫人的真實目的,他都不會遷怒你的。迪福男爵應該清楚,這是德維爾家的事,那個貝蒂的所作所為是在同德維爾家族作對。如果他因此而遷怒你,就等于在輕慢遷怒德維爾家族,他沒有那麼不理智。」

萊斯特連連點頭︰「對,你看他,剛剛一直想從奧德里奇這里打探到德維爾伯爵的態度。這就說明,在你擔心他記仇的同時,他也擔心伯爵府因為貝蒂夫人的關系對他不滿呢。」

「多謝二位的安慰與提醒。」裴湘舉杯致意,目光明亮誠摯。

萊斯特很有自知之明地擺了擺手︰

「其實我給你分析的那些,我猜你早就想明白了。哎,你們兩個是不是偷偷嫌棄我來著,所以有事都不叫我幫忙?」

裴湘前一秒還在感謝奧德里奇,下一秒立刻禍水東引︰

「做決定的都是德維爾先生,我只是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幫助而已。萊斯特,我的朋友,你心中有任何疑惑和委屈,都可以好好詢問一下德維爾先生。」

奧德里奇冷淡地瞥了一眼甩鍋動作很順溜的裴湘,然後才對上萊斯特充滿期盼的目光,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

「是有點嫌棄。」

這個答案讓萊斯特整個人都黯淡了。

然而,他身邊的這兩個朋友都缺少一點兒安慰人的憐憫心,沒怎麼搭理內心戲十足的萊斯特•西塞爾。

但很快的,這位自認為豁達厚道的年輕人就在內心里原諒了朋友們的「冷漠」。因為迪福男爵今晚約好的打牌搭檔到了。

他讓侍者過來請三人過去。萊斯特左看看又看看,發現今晚不管和身邊的哪一個做搭檔,他都能穩贏不輸,笑傲牌局。

——得友如此,何必計較細枝末節,做人就得大度!

裴湘在俱樂部里消磨了幾個小時,在午夜時分平安返回了家中。她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臥室,用提前準備好的水簡單洗漱後,就直接撲到了床上。

很快,晚歸的年輕姑娘就陷入到了沉沉的深眠當中。

三天後,應約翰爵士的邀請,達什伍德太太帶著兩個大女兒去倫敦郊區觀看賽馬比試。

在抵達目的地之後,裴湘遇到了幾位新朋友,就在她和眾人寒暄的時候,威洛比又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她。

「瑪麗安小姐,原來你也來觀看今天的賽馬比賽。早知道的話,我就和你們一起出發了,還能搭乘約翰爵士的漂亮馬車。」

「威洛比先生,日安。」

裴湘和熱情英俊的威洛比打了聲招呼後,便發現在他走過來的方向,站著一位打扮時髦的小姐。那姑娘正在時不時地朝著這個方向偷瞧。

裴湘暗忖,那位時髦小姐應該是威洛比的新桃花之一吧。

這時,屬于萊斯特的驚訝聲從裴湘的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就見萊斯特•西塞爾和兩位年輕漂亮的小姐一起走過來。

——為什麼感覺萊斯特面上帶笑,其實是在強壓怒氣呢?

——哦,他在瞪視左側的那個圓臉姑娘。

——咦?萊斯特厭煩右側的那個?可是,既然厭煩,為什麼還要帶出來呢?

等她看清楚萊斯特身旁的兩位小姐的容貌後,心中更是訝然。

因為其中一個姑娘,正是她之前在貝蒂夫人身邊看到的呂蓓卡。而另一位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就是萊斯特的現任女伴麗莎。

——這兩個人怎麼攪合到一起了?還跟著萊斯特一起露面?

「西塞爾先生,好久不見了。」

「瑪麗安小姐,我正想著呢,最近一定要去拜訪達什伍德太太,在你們家吃一頓鮮女敕的烤羊排,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你。」

裴湘嫣然一笑,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萊斯特身後的美女身上,但萊斯特卻沒有給裴湘介紹的意思,反而看向了威洛比。

裴湘給雙方做了介紹之後,萊斯特和威洛比短短地交談了幾句,氣氛就變得有些冷淡。或者說,是萊斯特單方面表現出了冷淡疏離的矜持態度。

這是裴湘以瑪麗安的身份第一次見到萊斯特擺出貴族架勢,頗覺新奇。

萊斯特面對裴湘的時候,又變得彬彬有禮起來。

他央求她帶他去找達什伍德太太和埃麗諾,說有段時間沒有見到她們了,一定要去說上兩句俏皮話,看看那兩位女士的氣色好不好。還有約翰爵士,他們有好多關于打獵的話題要聊。

裴湘自然不想和威洛比多待,她立刻就答應了萊斯特的請求,毫不猶豫地朝著威洛比道別。

兩人並排走了一小段距離後,裴湘又回頭看了一眼被萊斯特獨自留下的兩位女士,眼中全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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