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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歸根, 趙宴平帶著趙老太太的棺木回沈家溝辦喪事去了。

他出發之前,沈櫻、柳氏來祭奠了下老太太,沈櫻只是祭奠, 柳氏想隨兒子回沈家溝幫忙操持喪事,趙宴平沒讓。祖母走了, 百日熱孝一過, 趙宴平會把母親、妹妹接到自己身邊照顧,但母親只是他的母親, 不再是趙家的媳婦,不必再為趙家做什麼。

「這幾日家里都托你照看了,若有事,叫郭興回去找我。」送走了母親妹妹, 啟程之前,趙宴平一身麻衣, 低聲囑咐阿嬌道。

阿嬌亦穿著麻衣,垂眸點點頭, 她眼圈紅紅的,似乎很為老太太的過世悲傷。

她對老太太,比正經的兒媳婦都要好, 老太太卻一日都沒把她當家人,趙宴平心中有愧,轉身趕車走了。

阿嬌與郭興、翠娘兄妹站在門口, 直到趙宴平等人拐出巷子,阿嬌才對兄妹倆道︰「進去吧, 官爺不在,這幾日咱們關門謝客。」

說完,阿嬌頭也不回地去了東屋。

趙老太太病重的時候, 阿嬌還替老太太難過,還心疼面對至親受苦而無可奈何的官爺,直到阿嬌親耳听到趙老太太對她的無情,直到阿嬌親耳听到官爺對趙老太太的承諾,阿嬌才突然發現,從始至終她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旁人哪需要她的同情?

阿嬌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對趙老太太的怨恨。

自從她嫁給官爺做妾,阿嬌自認對老太太不差,老太太第一次有中風之兆,官爺不在家,是她立即讓翠娘去請郎中,甘願花三兩銀子給老太太買藥,當時阿嬌並沒有想過要官爺給她補回來。趙老太太與金氏對罵,阿嬌怕她氣壞了身子,也第一時間跑出去將人往里拉了。

誠然,阿嬌為了自己能過得舒服些,欺騙了趙老太太一些事,但阿嬌對老太太的關心沒摻過假,到頭來竟只換得趙老太太臨死也要逼著官爺打發了她?她留下來又怎麼了,以官爺的俊朗與能力,就算身邊有妾也能娶個賢妻,趙老太太為何就容不下她?她本來就夠苦了,身子又給了官爺,趙老太太可有想過被官爺打發了的她,會是什麼下場?

阿嬌心寒,以往她看到的都是趙老太太對丹蓉、對秋月的無情,到最後她才挨了趙老太太一刀。

所以趙老太太的死,阿嬌一點都不難過,她再難過,再希望趙老太太活過來,她就是傻子!

至于官爺,阿嬌也死心了。

阿嬌一直都知道官爺早晚會娶妻,想到這個她會心酸,但官爺承諾過不會冷落她,會照顧她一輩子,阿嬌相信官爺的承諾,對官爺娶妻後的生活仍然充滿了期待。

可阿嬌更知道官爺有多孝順,那可是趙老太太的臨終遺言啊,一邊是對至親祖母的承諾,一邊是對小妾的承諾,二選一的話,官爺肯定會選擇趙老太太,辜負她,沒進京的時候先睡著她,要去奔好前程了,要挑選大家閨秀做妻子了,則提前打發了她。

從趙老太太死到現在,阿嬌所有的眼淚都是為自己流的。

不過阿嬌不會再哭了。

關上東屋屋門,阿嬌將自己的銀子、首飾都拿了出來。

她盡到了趙老太太納她過來的目的,給官爺睡過了,趙家的十兩聘禮便是她的。

舅舅還她的十兩賣身錢更是阿嬌的。

做針線、胭脂生意前前後後賣了三十二兩。

太太柳氏給她的十兩銀子實際是給官爺的,不算阿嬌的財產,但那對兒見面禮翡翠鐲子算是她的。

娘還留給了她幾樣金首飾。

秋月能來趙家完全是何二爺與官爺的交情,算是趙家的丫鬟,與阿嬌無關。

算下來,阿嬌一共有五十二兩銀子,並幾樣首飾。

以前阿嬌認為自己只能倚仗官爺的庇佑,可秋月、丹蓉都讓阿嬌看見,即便是身世淒慘的女子,仍然有另一條路走。阿嬌不會像秋月那樣做奴,但丹蓉同樣進過青樓,同樣生不出孩子了,丹蓉都能去鄉下蓋大房子做正妻,阿嬌為何不可?就算不嫁人,她也可以買個小宅子,買一兩個僕人,自己做自己的針線生意,如果有那沒人要的孩子,阿嬌還可以收養一個,精心照料他長大,將來給自己養老。

那麼多條路可走,並不是非要賴著官爺的。

將完全屬于自己的銀子收進包袱,阿嬌看向窗前的那張小書桌。

等官爺出了百日熱孝,心里沒那麼難受了,她就問官爺要一張放妾書。

官爺應該會給吧,反正他早晚也要打發她的,以官爺的品行,不會因為想多睡她一段時間就扣著她。

趙老太太合棺之前,趙宴平偷偷將她從丹蓉那里得到的銀子首飾都放到了老太太手邊,算是陪葬。

這種銀子他不會花,但丹蓉利用這些得到了老太太的幫忙,老太太也不算白拿,老太太愛財,有了這些做陪葬,去那邊大概也會高興。

按照村里的習俗,亡者都在黃昏下葬,趙宴平親手替老太太埋了土,一切完畢,紅日已經沒入了天際。

老太太走了,趙二叔一家早已不是他的親人,趙宴平一個人在老宅睡了一晚,翌日便趕著馬車,回了縣城。

捕頭雖然不是正經的官員,親人去世該守的孝還是要守,趙宴平去縣衙與謝郢辦了交接手續,又與謝郢說了一些話,便直接回家了。

知道官爺難過,最活潑的翠娘也變得安靜下來,不敢多說一個字。

翠娘是什麼樣,阿嬌就是什麼樣,始終垂著眼。

趙宴平下馬後,去西屋坐了半晌,吃完午飯,趙宴平才開始清理祖母留下來的遺物。其實也沒多少東西,趙老太太生前所用的衣物鞋襪都燒了,箱籠里只有一些還沒裁剪的布料,再有就是老太太的箱底錢。

這些銀子,除了趙宴平賺的,還有老太太從阿嬌那里拿的分成。

趙宴平提著錢袋子去了東屋。

阿嬌在做針線,棚子的生意停了,還剩了一些布料,不多,阿嬌準備做點小東西,等著分別時送給太太柳氏、沈櫻姑娘,還有翠娘與秋月。

「老太太一共從你這里拿了多少分成,我還你。」趙宴平坐在她對面,看著她道。

阿嬌睫毛微抬,復又垂下,一邊繼續手里的活兒一邊輕聲道︰「不用了,我的生意全靠官爺幫忙才做成,官爺不要,孝敬老太太一份是應該的。」

趙宴平不喜歡她這種客氣,沉聲道︰「我說過會還你。」

阿嬌動作一頓,是啊,他說過,說過就一定會做到。

阿嬌不想爭執,去拿了賬本,按照每個月的分成記賬算了一遍,前前後後,她一共給了趙老太太四兩一錢銀子,還有幾十文銅錢。

趙宴平直接拿了五兩出來。

阿嬌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趙宴平將老太太的錢袋子交給她︰「這個你也一起保管吧。」老太太一走,她是家里唯一的女主人,以後翠娘、郭興買菜買東西需要用錢,這些事都得阿嬌管,趙宴平讓她直接從這個錢袋子里拿。

如果沒有發生趙老太太那件事,他這麼做,阿嬌會很高興,可她很快就要走了,何必再接這差事?

「官爺自己收著吧,你要守孝一年,這一年你都在家,翠娘直接從你這里拿錢好了,都放在我這里,多了少了的,我怕說不清楚。」阿嬌低著頭道。

趙宴平還想勸她拿著,忽然想起熱孝後他還要接母親、妹妹過來,有母親在,錢交給阿嬌確實不合適。

趙宴平便放下錢袋子,對阿嬌解釋道︰「也好,等老太太過了百日,我會接母親、小櫻過來,到時候讓母親管賬。」

阿嬌點頭,這是應該的,尋常人家也是母親管賬,母親去了,再是媳婦管,如何都輪不到一個小妾。

「還有,熱孝期間,咱們暫且分房睡,你睡這邊,我睡西屋。」趙宴平看著北面的床鋪道。這一年守孝期間他肯定什麼都不做,但與阿嬌同床,有些時候很難受控制,能分房的時候就分房睡,兩人都睡得安穩。

阿嬌都听他的,繼續做針線。

趙宴平覺得她似乎哪里不對勁兒,可轉念一想,也許祖母去了,她擔心不知該說什麼話,所以才變得沉默了吧。而且,以前他白日都不在家,阿嬌大概也不習慣如何與他白日相處。

然而過了四五日,翠娘都敢笑笑打趣了,阿嬌對他仍然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就在趙宴平想與阿嬌談談的時候,一輛青帷馬車從趙家門前經過,停在了朱家門前。

朱時裕、董碧青夫妻搬去別院住了,朱昶在私塾教書,只有金氏、朱雙雙在家。

金氏正在為女兒的婚事發愁。

本來兒子中了秀才、兒媳婦家里又有錢,女兒的行情水漲船高,媒婆隔三差五地登門,金氏一心想著忙完兒子的婚事再好好挑挑,結果她還沒開始挑,沈員外就死了,沈櫻一鬧,董家還被蓋了一頂黑心奸商的大帽,名聲一落千丈,連累她們一家去外面都抬不起頭。

她的名聲就不太好,兒媳婦一家的也變差了,來家里給女兒說親的媒婆竟也跟著少了,剩下的全都是她看不上的。可女兒都十七歲了啊,今年再嫁不出去,到了明年變成十八歲,別看只長了一歲,十八就是老姑娘,難听了!

心里煩,趙老太太的死都沒能讓金氏暗喜多久。

「這是朱昶朱老爺家嗎?」

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金氏放下針線,走出了堂屋,就見門前停了一輛馬車,車前車後圍了四個軍爺,車旁站了兩個丫鬟,問話的便是其中一個軍爺。

金氏大驚,一邊應是一邊往外趕,詢問諸位軍爺是何來歷。

既然是朱家,四位騎馬的軍爺都跳了下來,兩個丫鬟一個擺踩腳凳一個伸胳膊拉開車簾。

朱雙雙也從廂房出來了,站在金氏旁邊,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陣仗。

最先下車的是兩個孩子,男孩八.九歲的樣子,生的虎頭虎腦,眉目俊朗,女孩五六歲的模樣,杏眸雪腮,兄妹倆一個比一個漂亮,宛如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孩子們站好了,一起往朱家院子里面打量。

金氏仍然盯著車門。

終于,馬車的主人下車了,是個年輕貌美的婦人,當她抬頭朝金氏看來,露出眉心一點朱砂痣,杏眸瀲灩又帶著一分刺骨寒意,金氏身體一晃,連著倒退三步。

「十幾年不見,親家嫂子竟還認得我嗎?」

那美貌婦人盯著金氏,似笑非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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