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很喜歡這個地方。
這里一片潔白，干干淨淨，有花有草，時不時還會有一個個身穿白色道袍的老神仙跟著幾個同樣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輕神仙，在雲層里走過。
這些神仙會經常來看他，走的時候還會特意留下一些仙藥。
甚至，這些神仙還會時不時帶他們去雲層上方，玩耍嬉戲，感受一下當仙人的妙處。
他們都很喜歡這些神仙，也喜歡將這里喚作，「天宮」。
只是，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神仙很少出現了，仙藥也沒了，去雲層上體驗的機會也變少了。
平地的底端盡頭，慢慢沒有了光，也沒有了聲音。
那些啞巴變少了，也不見了。
他還記得，有一些身穿黑衣的鬼差，會經常來到「天宮」里，他們沒有臉，卻好像凶神惡煞的，一個個都持著抓鬼的法器。
不知道是不是鬼差的原因，還是什麼。
他就知道，自打那以後，底端的盡頭總有淒慘的聲音傳出，鬼魂哭嚎的聲音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特別是，每到深夜里，听著那仿佛像是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他仿佛能看見，鐵鏈的那頭是鬼差在握著，另一頭則是拖著一只可憐的鬼魂。
有一次，他實在好奇這種聲音，便偷偷跑了出去。
卻始終，也尋不到那聲音到底從哪里傳出來的。
他慢慢回頭，走廊仿佛傳來了細碎的聲音。
那又是什麼聲音？
像是腳步聲，又像是高跟鞋在一前一後，一前一後，不可名狀的，令人心悸的聲音。
但是他們都好像听不到，什麼也听不到……
他也很希望自己听不到。
這樣，它們或許就不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了。
後來，他不喜歡「天宮」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再成為仙人，沒指望了。
早就見不到那些神仙，也吃不到仙藥，更無法上去雲層體驗，就別做夢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去過了「地獄」。
沒有想象中，鬼差來尋他，也沒有鐵鏈綁著他，拖著他。
是它們，那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侵佔了「天宮」的惡魔。
是惡魔將他帶到了「地獄」，施法術折磨他，打他，吃他的血肉。
他後來才知道，原來底端的盡頭，不是「地獄」，是「地獄」和「天宮」的中心點。
他以為自己從「地獄」出來後，也會是惡魔，但還好，可能是當初神仙給的仙藥起了作用，他沒有變成自己討厭和害怕的惡魔。
他還是他。
「天宮」還是「天宮」。
但卻什麼都不一樣了。
大家都還是修仙者，但神仙沒了，全是惡魔，各種各樣的惡魔。
除卻「地獄」里，被關押著的那些飛仙者。
到處都是惡魔。
他和另外三個同樣從「地獄」里放出來的修仙者，被惡魔要求守著一扇門。
一扇通往底端的盡頭的門。
不用惡魔說，他也覺得自己要好好守護，畢竟那里太可怕了。
他不想其他的修仙者，重蹈自己的覆轍。
可是，他還是想多了。
那個臉上長滿眼珠子，長手長腳的怪物實在是太可怕了，四個修仙者都打不過他一個怪物，那能怎麼辦。
他決定假裝服軟，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將怪物殺死。
對，他決定服軟，決定裝瘋。
直到，怪物送來了一頭奇怪的野豬。
為什麼奇怪？
因為那野豬很白，很香，卻奇丑無比，特別是那無比骯髒的大嘴，上邊布滿了細尖的獠牙。
而且這野豬，香噴噴的四個豬蹄上，竟然綁著紅色的電話。
怪物說，野豬是送給他們的禮物。
因為他們很听話。
他本來不想跟其他三位修仙者一樣去吃那野豬的，只可惜那野豬實在是太香了，丑歸丑，但好吃不就行了嗎？
後來，野豬死了，怪物將他們都放了出來。
他本來想繼續守著那扇門，但他又覺得那扇門被隱藏得很好，不會那麼容易被別人發現。
並且，他實在是太久沒有去「天宮」瞧瞧了。
那高高在上的雲層，那花與草，那些凡人，他也太久沒見到了。
不過「天宮」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不單單有惡魔，有長手長腳的怪物，竟然還有一個火人，一團黑影，一個有著千張面孔的人。
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或許「天宮」再也無法變成原先那個，充滿祥和，開心的地方了。
神仙們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里，看著那一個個歡喜的平凡人與修仙者，面露微笑。
直到，地震了，爆炸了。
好像下了一場血雨。
他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看著手指頭上沾著的猩紅血跡，也跟著其他幸存下來的修仙者逃跑起來。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他不想修仙了，他想回家。
當初家里人告訴他，來「天宮」就能修仙，他來了，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跑啊跑啊，他看到了那個長著千張面孔的人倒在了地上，還看到了一個長著骷髏腦袋，身體卻全是肥肉的和尚。
那應該是個和尚，因為他隱約听到了什麼「阿彌陀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沒有跟著那群修仙者往同一個方向跑去，因為他知道，那里是惡魔最多的地方。
惡魔一般都會集中在那個方向，其他地方都由修仙者打理，惡魔很少會過去。
他不傻，他才不會主動過去讓惡魔傷害自己。
于是，他繼續跑啊跑啊。
他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所在什麼地方，仿佛「天宮」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就連位置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很不湊巧，他發現了那個長滿眼珠子，長手長腳的怪物。
更不湊巧的是，他還發現了，那個正舉著仙劍不斷刺著怪物身體的飛仙者。
這里竟然會有飛仙者！
他眨了眨眼，很是好奇，也很是驚喜。
神仙曾經說過，平凡人修仙，就會成為修仙者，修仙者成仙，就會成為飛仙者。
成為了飛仙者，那就代表著可以離開「天宮」，想去哪就去哪。
只是，這飛仙者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覺，那股香味，很像是那頭野豬的香味，而且，這飛仙者滿嘴沾滿了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他看著飛仙者，飛仙者停下了刺怪物的劍，也看向了他……
吳芃芃緩緩朝那病人走去，手起，手落。
一顆瞪大眼珠子的人頭，緩緩滾落在地，留下一片血跡。
他的臉上，還帶著對某種未來的憧憬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