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疾馳在寬敞的街道。
彭禹環顧四周，以太陽能為動力的交通工具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航行。
時而能看到一家老小從他旁邊歡笑而過。
顯然，雖然金吾城封鎖，斷絕各層區域的大規模交流，但對居民影響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該吃吃，該喝喝，昆吾天宮發生的動靜，距離金吾城國民還是有點遠。
當然，這也跟彭禹迅速穩定局勢有關。
昆吾天宮的晨禮照常，百官入朝一切如常，神皇也沒宣布死訊。那跟原先，有什麼區別？
「不過也該將空間壁壘關上，不然上下交流很麻煩。」
大型廣廈高有百層，內部運行光梯，可以聯絡上下。但彭禹疾馳時，看到許多規模矮小的懸空樓廈。
並非從地面打造基地，而是依托縱橫交錯的街道光帶為根基，僅在本層空域存在的建築。
「中層多是居民區和商業區，工廠和原材料區都在地面層。這里想要補充貨源，會有一些困難。」
彭禹身邊，堆積的貨物中傳出沉悶的聲音。
顓雲一邊說，一邊將埋住自己的商品歸類整理，放在後座上。
當年巡游洞天時，他倆經常微服游歷，顓雲倒也明白彭禹的做法。
這些購買的東西拿回去商檢，要不合格，直接派人處罰。當然，買東西的錢是顓雲付賬。
「我有分寸。」
彭禹瞥了一眼顓雲身下。
經過自己的反復試探，他的影子沒有任何異常。所以，眼下他連影子刺客都斷聯了？這麼看，他跟雲陽侯府確實鬧翻了。
飛艇最後停在千幻樓門口。
千幻樓高有百重，對接各個階層的人士。縱然「絕地天通」，對千幻樓的經營沒多少妨礙。
二人這次扮作平民，去三十五層吃東西，順帶听一听民聲。
大廳亂哄哄的，二人挑選一處靠窗邊的位置。一邊眺望窗外的車水馬龍，一邊听隔壁幾桌的斗酒說笑。
他們身後那桌十分能調侃，各郡風情，朝政大事，就連前幾天的中秋驚變也大大咧咧在酒桌上說。
「老張，你佷兒還打算去神劍宮學劍嗎？」
「有這個打算，等下個月就送去，怎麼了？」
「別去了。前幾天中秋斗劍，神劍宮出大事了。」
「哦？老哥哥說來听听。」
「听說神劍老人原本是個賊，偷了乾坤宗的東西，結果被當代乾坤傳人，也就是昭王殿下給打死。眼下神劍宮上下都被昭王拿下，還不知怎麼發落呢。」
彭禹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後面那桌。
「神劍宮出事？老哥哥，你這是哪里來的消息？」
「我大哥的姨媽的三表舅爺，恰好在東門家當管事。東門家據說和神劍宮有大仇，打算趁機報復。」
神劍宮啊……
說起來，自己都忘了怎麼處置這群人。
顓雲給他夾了一塊桃仁鴨方，低聲道︰「殿下，那群人你想怎麼處置？」
神劍老人已死，總不能把整個神劍宮人都砍了吧？
畢竟，這可是大昆近乎一半的劍修精銳。
「我想收歸官方管控，弄一個和羅天六宮類似的劍修機構。」
這件事如果做好了，也能視作昭王的功績，還能把天下劍修納入掌控。
「那麼，誰來當新的神劍宮主？哦，明白了。」
「自然是父——」
顓雲打斷後，彭禹也不繼續說，只是幽幽一嘆。
如果昆烈無礙，親自接管神劍宮，諒旁人也說不出反對之言。可眼下神皇昏迷，他的劍道修為太差，根本壓不住神劍宮。所以，只能擱置在一旁。
「一直擱著，也不是事。殿下有沒有考慮過，讓莫雲天出面？」
「墨麟劍主？」
「他和神皇是八拜之交，也和貴妃娘娘交好。只要殿下開口，他應該不會拒絕。」
彭禹若有所思，暫時記下這個建議。
忽然，他余光瞥見遠處的一列軍隊。
金吾城封鎖後，金吾衛每日巡邏各層。
顓雲看到領頭的那人，不禁搖頭︰「這小子倒是勤快。」
只是瞥見顓陽身邊的某人，顓雲目光一凝。
那人和顓陽勾肩搭背，時不時跑去路邊的某件商店檢查。
顓雲心中一驚，連忙去看彭禹。
彭禹神情平靜，盯著那邊看了一會兒，沒多言什麼。
「殿下？」顓雲試探問，「老三身邊那人，你可認識？」
「應該是他的朋友吧？我這些年在道界閉關，哪里知道他的近況？說來，我連他和靈鏡之女有交情都不知道。」
「這事我也不知，許是哪天有過照面？」
顓雲輕描淡寫將這件事遮掩過去。
他還指望靈鏡之女給自家效力，當然不想多言。
至于顓陽旁邊的趙離，他也只能幫忙遮掩。
暗里，顓雲動了念頭︰要是顓陽真跟趙離那丫頭有點什麼，我這當大哥的，或許要幫一幫他。
只是他對趙離的感觀並不好。
你也是趙氏正經的嫡系，難道不知神皇暗里放出話，要把你留給你表哥當側妃？眼下跟顓陽勾勾搭搭，這不是明擺著給昭王難看？
也幸虧彭禹從來沒見過趙離，眼下並未發生尷尬。
「听說……嗝！這幾日封城，是某個隱世大佬殺入天宮刺殺神皇。據說……據說神皇暴斃，昭王正跟幾個兄長奪位。所以搶先封城——」
後面那桌的話，吸引彭禹注意。
「等過幾天，說不得咱們就能見到新皇登基了。到時候，咱們儲存的那些財神像都要升值。老弟，听哥哥我的，趕緊多買點財神像備著。未來這東西，可都是稀缺貨。」
嚓——
彭禹捏碎酒杯，面上帶著煞氣。
顓雲趕緊壓著他，草草結賬後離開。
只是走之前，彭禹默默記下那一桌的兩人。
「些許流言蜚語，殿下何必認真。」
「禍從口出的道理，總要有人教給他們。」
往顓陽那邊瞧了瞧，他已經帶金吾衛離開，往下一層巡邏。
找不到金吾衛教訓，彭禹不願暴露身份，只得暫時作罷。
顓雲拉著他，為了轉移注意，直接往地面層去了。
大昆本土國民居住在中層懸空區域。地面層多是工廠、碼頭以及下界飛升而來的隸民。
從中層瞬移下來。
直接被下層彌漫的煙塵嗆了好幾口。
「這邊空氣怎麼這麼髒？」
從昆吾天宮下來，空氣清新度簡直是層層遞減。
上層空域頂部綠意盈然，空氣最佳。中層普通住宅區的綠化達到四成，空氣還可以。但到了下層，這里的空氣太令人難受了！
「金吾城的生產區都在這里，且靠近地下，當然難受。」
顓雲遞給他一個口罩。
不僅是工業吞吐的濃煙，還有地下噴涌的硫磺氣息，這邊的環境遠比上頭惡劣。
口罩自帶空氣過濾的仙術，彭禹臉色好看點。
但望著遠處那一座座古老遺跡表面的灰塵，他滿臉的不樂意︰
「回頭，讓人先把這里處理了。這里是金吾城，怎麼能有這種地界！」
金吾城是一座建立在火山口的城市。
昔年祖皇鎮壓熔岩魔神，聖後以九天息壤化作土石添堵火山口，並在其上建立城市。
隨著時間流逝，這座城市一點點向地下擴張，周圍的峭壁也被打造為城牆。
到靈皇時期，金吾城整體建築沉入地下。于是，他重新規劃，又在原本的金吾城之上重新建設中層和上層空域。
實質上，真正屬于祖皇時期的建築。恰好是地面三十層這污染嚴重的地帶。
「三千年的古跡就這樣干放著？」
突然，他看到顓雲有些古怪的表情。
「怎麼，有問題？」
「殿下可知，這些工廠是神皇下令，從直隸專門挪過來的。」
「直隸？」
彭禹愣了一下，慢了幾拍才明白，顓雲指的是金吾城周邊的地域。
大昆設立三十六洞天，除卻三大上天和四方三十二洞天外，最後一個洞天郡府，指的是金吾城周邊地帶。
但因為這個地方處于神皇腳下，存在感極低。遠不如第一圍的四大郡府，作為四方八郡的經濟中心、政治中心有存在感。
「從直隸挪過來……」
彭禹心中一突，回憶起歷史老師的教導。
「明白了，當我沒說過。」
顓雲笑而不語，隨他一起繼續視察。
當年昆烈登基之初，也曾辛勤視察帝都。發現金吾城地面層的環境污染嚴重，對周圍人抱怨一番。
于是，下面人馬上展開行動。將許多污染嚴重的工廠挪到直隸，維護古建築。直隸府的官員更斬釘截鐵表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全金吾城的古老遺跡。
其後果十分慘烈，曾經和四大郡平分秋色的「金天郡」徹底崩潰。原本直隸持有的先天洞天降格為福地，十大勝景之一的「金天銀月」成為絕響。
百年後，神皇游巡周邊直隸，看到那邊的環境後，默默派人將一些工廠搬回來。當然，更多工廠扔到八門附近的邊關地帶。甚至專門打造一些附屬福地用來進行軍工業。
當初歷史老師告誡彭禹︰「殿下，為上者，一言一行俱要謹慎。一個念頭，一個眼神，就有可能對下面造成巨大影響。」
忍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彭禹觀察地面層的隸民。
隸，即隸屬之意。
曾經隸屬于八百諸天，現如今各洞天福地的居民。因為許多福地洞天屬于世家封地，所以這些人天然打上世家們的烙印。
縱然在金吾城居住，也因賣身各大世家為僕從，比正經的國民低了一等。
這種等級歧視，彭禹老早之前就在江陵身上見過。
王簡和江陵都是共患難過的交情。但是時不時地，王簡依然會流露大昆土著的優越感。
隨著彌羅神王、獨孤女聖為首的諸天界王徹底臣服。諸天之民流入金吾城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同時，歧視也在擴大。
在金吾城進行環境治理時，普通國民統統挪到中層。而把受到嚴重污染的下層留給下界之人。
草草看了一點，彭禹頓時沒有巡視的念頭。
回到蒙天大廈，看到這邊也有商業區。但同時，蒙天大廈內還有許多住宅區域。
「你手下那些殘疾人都住在這里？」
「不然呢？」
望著那些進進出出，在周邊地帶采購貨物的下屬，顓雲眼神帶著幾分彭禹看不懂的情緒。
「為何不讓他們住在中層？普通國民，應該可以住在那里吧？」
彭禹小心翼翼發問，盡可能不觸及隸民和國民的階級差異。
「金吾城的老住戶自然可以住在那里。但四天三十二郡的殘疾人，可沒資格與戶籍住在那里。」
從先帝開始，大昆的地域歧視就十分嚴重。
金吾城作為神皇治下之民，理所當然享受最高規格的待遇。
至于其他郡縣來到金吾城打工、修行的人，根本別想一開始就住在中層或者上層。
「殿下覺得，地面層的環境已經很差？那是你沒去過地底的貧民窟。」
顓雲指著下方黑霧滾滾的幽黑空間。
「如果有興趣，殿下不妨去地下看看。不要去金烏爐，就在靠近地面的幾層活動。你會驚訝的發現，地面層這些人的生活簡直太美好了。
「知道嗎，那里有另一個稱呼——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