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怎麼難挨,日子總是要一天天過下去的。
轉眼間,就到了冬天。
冬天人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秋天的時候,甭管是挖啥吃,總歸是能有一口吃的,到了冬天,地里啥都不長了,想找吃的都沒地兒找去。
安寧這個時候的肚子已經老大了,她輕易不願意動彈,入了冬,幾乎沒回過村子里,也就是金三娘和董喚娣來了幾回,每回來的時候,這二位都悄悄的捎些東西,捎了東西也不敢讓人看著,就讓安寧偷偷吃。
安寧的日子過的也並不算多好。
她有吃的也不敢怎麼做,就是煮一些清淡沒什麼味道的東西吃。
要是炒菜炖肉什麼的,那是萬萬不敢的。
畢竟縣城里住的人家多,她家東西都人鄰居,要是炒菜炖肉,味道肯定散出去,讓人聞著傳揚出去,到時候街里街坊的住著,有的人臉皮厚上門討東西,你是給還是不給?
因著這個,安寧懷了孕之後不但沒胖,反倒又瘦了一些。
金三娘和董喚娣來看她的時候,見她的臉越來越小,真是愁的不行。
可也沒辦法啊。
不是蕭原不管安寧,蕭原也想著辦法的弄吃的,可現在不是缺吃的,而是不敢做著吃。
金三娘就和安寧說︰「回去我讓你爹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你炖一鍋肉捎來,現在天氣冷,肉也放得住,你想吃的時候就弄一塊蒸熱了吃,這個沒啥味,別人聞不著。」
可安寧能讓蕭柱子冒險嗎,那肯定是不能的。
「我沒事,也不是很想吃肉,就想吃點清淡的,我也就是臉長的小,你們就看著瘦了,其實一點都沒瘦。」
她是這麼說沒錯,可金三娘和董喚娣到底不放心。
後頭金三娘回去,真讓蕭柱子給安寧捎了兩塊肉。
董喚娣那邊把攢的雞蛋給安寧捎來,煮雞蛋沒啥味,安寧可以敞開了吃。
這沉沉的母愛,安寧也只有受著。
今年冬天和往年不一樣,入冬到現在一場雪都沒下,每天都是干冷干冷的,安寧縮在屋里不太喜歡出來,蕭原也由著她。
一直到了快進冬月,安寧就想回家看看。
等著蕭原不忙的時候,倆人湊到星期天回了一趟家。
他倆先去回水村,看了看董喚娣,安寧又給幾個孩子帶了點小零嘴,她見阮大丫現在也恢復了,和之前一樣小姑娘挺勤快的,見人就笑,瞧著也喜興,就真正放了心。
在回水村呆了有兩個多小時,就又去了北崗村一趟。
回水村因著老支書的安排,人們看起來日子還好過一點,北崗村看著就難過了。
倆人進了村子,一路走著,踫到的人臉色都發黃,一個個瘦的不行。
平時喜歡亂跑的孩子們也餓的都跑不動了,一個個的半躺在朝陽的地方曬著太陽,看著有氣無力的。
老人更是,大多數的老人都是把糧食緊著孩子吃,他們就更餓一點。
再加上老人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現在一個個的靠著牆,眯著眼楮,看著就跟睡著了差不多。
村子里不但沒吃的,連柴禾都少。
大家都吃不飽飯,哪有什麼力氣去拾柴禾,多數都是把地里的玉米桿弄回家,能有多少就燒多少,不夠的就是白天不燒火,晚上才燒炕,反正凍不死就行。
安寧一路走,一路看,這心里真是酸酸的挺不是滋味的。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果單只是幾戶人家,或者一個村子,安寧肯定得想辦法接濟一下。
可現在是大範圍的災害,她能救得了一個人,救不了所有的人。
等著倆人到了蕭家,金三娘听到聲音趕緊出來,見安寧和蕭原回來,還埋怨了兩句︰「大冷的天你們回來作啥?別把寧寧給凍著了。」
安寧笑著進屋︰「今天不冷,我們就回來瞧瞧,有好些天沒見娘了,我可想了。」
這話說的,金三娘可愛听了。
她听的直笑︰「那你讓人捎個話啊,我得空了去看你。」
「我也想爹了。」安寧又來了一句。
蕭柱子的那張老臉上也露出笑模樣。
安寧坐了,金三娘趕緊給她弄了一碗肉粥︰「你趕緊趁熱喝一口,這里邊放了肉絲,我關著門做的,別人聞不到味。」
安寧謝過金三娘,端著肉粥喝了多半碗才放下。
「娘做的肉粥真好吃。」
「改天我再給你做。」金三娘笑著把剩下的肉粥端給蕭原︰「你也吃點。」
蕭原吃了粥,就問起金三娘二妮的事情。
金三娘去過鄭家,據她所說,二妮現在日子過的還不錯。
甭管鄭拴子在外邊怎麼著,反正在家里是沒打過二妮的。
只是鄭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他們村子里夏收的時候放衛星,結果收的糧食大多都交了公糧,到現在家家戶戶都斷了頓。
二妮那邊是蕭柱子悄悄的接濟一二,她和孩子們才能吃著點東西。
可鄭家另外那些人就挨餓了。
二妮現在也學精了,在娘家拿了吃的回去就偷偷藏起來,沒人的時候給孩子們吃一點,剩下的都是她自己吃,反正鄭家那些人,她是一星點都不給的。
大妮那邊還好一點。
孫金鎖是個精明人,他對大妮也還挺好的,大妮心里也有他,弄了吃的還知道給孫金鎖一點。
另外就是孫家的情況比鄭家好一些,孫家起碼能吃得上飯,沒有餓的走不動路。
安寧听了之後就說︰「二姐那情況……實在不行,娘就把二姐接來住一段時間,省的她老是偷模著吃,也不敢吃飽。」
金三娘听的直點頭︰「也是,再過段時間我就讓她來,對外頭就說是給孩子做被褥啥的,讓她過來幫忙的。」
這倒也是個理由。
金三娘才說要和蕭柱子商量一下啥時候接二妮來。
安寧朝蕭原使了個眼色。
蕭原就說︰「爹,娘,今年過年的時候你們去城里吧,安寧月份越來越大,我肯定不好帶她回來,可我們要是不回來,你們老兩口在家里過年也不好,不如咱們都湊到城里。」
蕭柱子不想去,金三娘卻答應的特別快︰「行啊,那就一塊去。」
這邊才說好了,就听到外頭有聲音傳來︰「爹,娘……」
這聲音一听就是二妮的。
金三娘答應一聲︰「在呢,趕緊進屋來。」
二妮帶著一身的寒氣進了屋。
她一進來,金三娘就讓她坐到炕上,和安寧緊挨著坐。
「你咋來了?」
二妮看了看安寧,有點欲言又止。
金三娘拍了二妮一巴掌︰「吞吞吐吐的干啥,有話就說,這兒也沒外人。」
二妮干笑了兩聲。
「娘,我,我……」
她有點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