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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房門突然被敲響。

于聞勻了幾支箭給老于, 抬頭問︰「誰啊?」

游惑的聲音傳進來︰「我。」

「哥?」于聞跨過地上的包,傾身過去擰開門鎖。

門外除了游惑還有秦究和楚月,于聞愣了一下說︰「要走了麼?我跟老于還在收拾東西。」

游惑越過于聞朝里面看了一眼——老于正擼著袖子, 把背包拉鏈拉上。

也許是因為燈光的襯托, 老于比之前又瘦了一些,臉和脖子隱約出現了分界線,手臂也依稀有了肌肉的輪廓。

這樣的他, 終于有了一點當過兵的樣子。

游惑突然想起來,于聞曾經開玩笑地說過︰「我爸性格這麼莽,喝大了還喜歡吹牛, 連小時候徒手揍狗這種事都吹過, 唯獨沒吹過部隊生活,我估計他那兵當得不咋地。」

他只知道老于當過幾年兵,沒什麼大抱負加上學歷受限, 很快就退了。

偶爾有人問起, 老于總是搖手直笑, 說︰「哎——算了算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我都發福成這樣了。」

仔細想來, 他好像真的很少提以前。

老于拎著包站起來, 問︰「現在就走?」

游惑回過神來︰「沒有, 不急。我們去找吳醫生問點事情,一起過來?」

老于一愣︰「現在啊?」

「嗯。」

「那……」老于四下掃了一眼,把散落的東西擼進外套口袋, 說︰「行,那一起去吧。什麼事現在問?」

「找到點東西。」游惑晃了晃手里的棕色錢夾。

老于不疑有他,跟于聞一起出門。

他本以為是全員開會,結果游惑並沒有叫上其他人。

這讓他有一點納悶。

吳俐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另外兩個姑娘結伴去衛生間了,順便給那三個學生換止血貼。

開門見到他們時,吳俐有一點意外。

她看了一眼牆上老舊的掛鐘,問︰「不是約好了夜里11點出發?還有一個半小時呢。」

楚月開門見山地說︰「不是提前出發,是來跟你請教幾個問題。」

「請教?」吳俐一愣。

楚老板說話一貫直爽,她們關系又不錯,很少會用這樣的詞。這說明,要問的東西非常嚴肅。

吳俐示意他們把門關上︰「隨便坐,什麼問題?」

「進考場前你提到過一個項目。」游惑提醒道。

吳俐曾經說過,自己參與過一個項目。只是當時系統全方位監控,她不方便多說,一直說要等合適的時機。

他們跳進這個考場,就是因為這里有可以說悄悄話的地方。

楚月說的隱秘空間雖然沒找到,但他們獲得了154的幫助,全員都被屏蔽了。除非踩到加分或扣分點,否則系統听不見他們,也看不到他們。

這就是說悄悄話的最好時機。

吳俐是個極度理性的姑娘,總能精準地夠判斷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所以,她開口得非常干脆。

「項目是我五年前參與的,跟著我大伯,也就是你的主治醫生。」吳俐說,「小楊有跟你說過,他正常情況是不下臨床的吧?」

游惑點了點頭。

吳俐說︰「我最初听說他給你治過腦傷和眼傷,非常意外。但後來想到你的記憶狀況,再想起那個項目,就不意外了。」

「我當時還在讀博,專業能力比現在差不少,完全沒想過會進那個項目組,因為大伯對我的要求非常高。以他的標準來說,我是沒資格參與的。」吳俐回憶道︰「後來過了兩年我才回過味來,他那時候應該是需要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幫手。」

當時的吳俐年紀不大,資歷也淺。說是參與項目,其實自始至終都徘徊在外圍,從沒有接觸過核心。

「我要做的就是一些觀察性研究,研究對象是一群——」她斟酌了一下,用游惑他們容易理解的方式說︰「大腦受過非典型性干擾的病人,就跟你們兩位的狀況一樣。」

她指向游惑,又指了一下秦究。

「那批病人既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跨度很大。我以為是項目組征集的志願病患,用來研究新的治治療方法。」

最初,吳俐沒有產生任何懷疑。

她每天認真記錄那些病人的狀況,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共同點和不同點,筆記寄了十來本。她雖然接觸不到核心研究,但時不時會問一聲治療方法的研究進度。

她斷斷續續地跟了兩年,終于意識到一些問題。

「先是病人的身份。」吳俐伸出一根手指說︰「我最初收到的資料有每個病人的基本信息,身高體重年齡等等,其中包含了職業,寫得五花八門。但後來我發現,最初的資料應該是不準確的,因為那些病人大多是部隊出來的。」

「那時候我還能說服自己,軍人的奉獻精神比較強,在志願者里佔大多數也可以理解。但後來又出現了一個問題。」

吳俐伸出第二根手指︰「我觀察對象有增加。」

「最初只有6個人,四個月的時間里陸陸續續增加到了14個,之後六個月里多了2個。第二年突然靜止,沒有新的病人加進來。」

「觀察對象增加為什麼算問題?」于聞有點好奇。

吳俐說︰「因為樣本是很重要的東西,在一個研究周期內,樣本變化是大忌,會直接影響到結論的準確性。一般就算要增減也是一個周期結束,得到了階段性結論之後。」

「況且增減也是有計劃有目的的,四個月加8人,六個月加2?這種加法太亂了,毫無規律。」

于聞「噢」了一聲,差不多明白了。

吳俐又伸出第三根手指︰「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項目中途更換過地方。」

「什麼意思?」游惑問。

「大概第5個月左右,大伯通知我換了一處實驗室。到第二年年初,又換過一次。最後一次直接搬到了國外。」

當初的吳俐感到奇怪,這種搬遷已經算得上頻繁了。

「而且兩年下來,所謂的治療方案幾乎停滯不前,至少我沒看到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吳俐說︰「我當時隱約覺察到,整個項目都有一點問題。比起研究治療方案,他們更像在躲什麼東西。」

就好像……一邊保護那些病人,一邊躲避著什麼。

「搬到國外之後,我就沒再繼續參與了。」吳俐說,「但因為那些疑惑和問題,我一直查找相關的資料,也格外注意大伯的情況。三年下來也有了一點眉目——十多年前,我大伯作為醫學方面的專家顧問,參與了某個聯合研究項目。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就是這個篩選性質的考試系統。參與的主要開發人員既有國內專家,也有國外的。我曾經見過合照。」

「系統在運行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問題,就像人工智能突然有了接近于人的思想。出于懲罰或者自我保護的原因,它干擾了一些人的大腦記憶,我的那些觀察對象就來源于此,他們不記得任何與系統相關的事情,這就導致大伯以及其他相關人員有點無從下手。」

「我後來發現,大伯這幾年其實很緊張。因為曾經的主創人員頻繁有人出事,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些人也被系統拉進來了。小楊有跟你們提過我和她是怎麼被拉進來考試的麼?」

游惑點頭︰「在你大伯家。」

「對,從他書房出來的時候。」吳俐說︰「我後來一直在想,會不會是系統拉錯人了。它想拉進來考試的不是我和楊舒,而是我大伯。我倆只是撞在槍口上了。」

「不一定。」游惑說︰「也許它想拉的是你和你大伯兩個人。」

他忽然想起154曾經說過的話,他說考試系統的篩選條件是「危險的人」。也許最初的定義是一些能被部隊吸收的偏才,但隨著系統失控有了自主意識,它對「危險」的定義也會有變化。

創造它的人總是最了解它,包括優點,也包括弱點。

對系統而言,這些人都是不定時•炸•彈,都是活生生的威脅。

吳俐想了想,輕輕「啊」了一聲說︰「也不排除這種可能,畢竟我也算半個參與者。怪不得大伯建議我這兩年不要接跟部隊有關的項目,我以為他是怕我發現什麼。現在想想……也許是後悔拉我進項目了,希望我離得遠一點,免得被波及。」

「他瞞著你我可以理解。」游惑皺著眉說︰「但他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在醫院療養了那麼久,他有很多次機會告訴我來龍去脈。但他只說我是訓練受的傷。」

吳俐說︰「應該是不敢說,他這幾年的警惕性很高,有時候會過度敏感。可能是因為你在系統里呆了很久,他懷疑你被系統干擾了,成了它的助力。」

游惑想起了自己的眼楮,忽地安靜下來。

也是。

他跟系統的關系幾乎接近于共生,誰敢保證他的立場始終堅定純粹呢?

誰都不敢冒這個險。

吳俐覷了他一眼,補充道︰「警惕性高這點你不要怪他。我曾經從他的通話、信息以及偶爾的聊天里發現,他們一直在聯系部隊那邊幫忙,組織了一些人,類似于敢死隊性質,但始終沒有成功。如果是我,也會懷疑有人一直在給系統幫忙。」

「我在大伯那邊見到過一個人,應該是部隊安排的。當時聊過兩句,後來……再也沒見過他。我想,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吧。」

她有一會兒沒說話,似乎在回憶。

過了片刻,她輕聲說說︰「這種敢死隊的人員挑選你知道的,大多是沒什麼牽掛的人。沒有復雜的社會關系也沒有後顧之憂,萬一出事了,能把傷害範圍縮減到最小。」

這話其實說得很委婉。

直白點來說,那些敢死隊的最佳人選就是沒有父母親人的獨狼。如果不幸有傷亡,除了知情者,沒人會發現,也沒人為他們難過。

範圍最小的傷害,就是只波及他們自己。

游惑沒有想到會在吳俐口中听到這些。

他愣了一下,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秦究窩坐在沙發里,手肘支著下巴,表情自始至終沒有發生過任何話變化,就好像在听什麼不相干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游惑的目光,轉過頭來無聲地笑了一下。

這種笑是他常有的,帶著渾不在意的心態和一絲安撫。

這也許就是敢死隊挑出來的人吧,這就是所謂獨狼的特質。

即便是這種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依然是安撫最在意的人,告訴對方——用不著在我身上投注任何擔憂,我沒有關系。

……

可是我有。

游惑抓住身邊的手,嘴唇抿得平直。

這個叫秦究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把傷害範圍控制在自己身上了,因為身邊多了一個游惑。

他有關系,他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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