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中以西。
既豫與陝的交界處。
這里有一個名為丁北的縣城。
丁北縣是個小縣。
包括周邊村鎮在內，整個縣常駐人口只有不到四萬人，再加上地處偏僻，物產貧瘠，交通不便，只有一條彎彎曲曲馬道與外界相連，這里連鬼子都沒有看上。
但在這滾滾亂世，沒有世外桃源存在旳可能。
雖然沒有經受日本鬼子的直接摧殘，但丁北縣依舊飽受土匪，潰兵之禍害，民不聊生，百姓困苦，餓殍遍地，以至于人口從巔峰時期的近五萬人到至今的四萬不足。
好在，最近一段時間有了改善。
隨著部隊物資逐漸充足，根據地開始大擴張，在四月中旬，丁北縣來一個隸屬于三八六旅的連，在這里剿匪並建立根據地。
面對有槍有炮的八路軍，大部分土匪要麼被清剿，要麼逃離，一時間丁北縣匪患幾乎被一掃而光，人民生活罕見的呈現安定，人口也逐漸回升。
但因為丁北縣本身有果脯基層，有一個民團，雖然這個民團一個排就能殲滅，對，就是殲滅，而且靠近西垵城，所以這個連也僅僅佔據了一些偏遠農村地區。
縣城依舊被果脯控制。
于是，豫中會戰結束後，楚雲飛帶著三五八團撤退到了這個縣城修整。
「團座，這是這個月的軍餉。」
縣城內，方立功走進了團部，他身後，是六個戰士抬著滿滿三大籮筐的法幣。
看法幣上的數字，普遍都是一百數額。
三五八團在豫中會戰中大擴軍，巔峰時期總規模過萬，即便戰斗期間損失嚴重，再加上其他原因損失了一些主力部隊，目前總兵力依舊有近五千人。
堪比尋常的一個師了。
人多了，軍餉自然也就多。
「呵！」
看著眼前一籮筐的‘軍餉’，楚雲飛直接冷笑一聲的詢問︰
「發下去，有人要麼？」
方立功默然無語。
因為全是一百、五百的大額，這三籮筐法幣數量是三千萬。三五八團包括後勤人員在內，目前總人數剛好五千人，平均到每個人頭上有六千元。
當然，職位不同，軍餉也不同，不能直接平均分，但分到最基層士兵手里，每人每月也有三千。對比抗戰之初的七塊法幣每月，已經提升了四百多倍。
良心大大的有。
但問題是。
抗戰之初，一百法幣可以在滬市購買兩頭牛，而現在的一百法幣，在山西境內買不起一粒煤，這里劃重點，是在山西。
在這丁北縣，三千快甚至都不夠買一個饅頭——得一萬，這還是昨天的價格，並且限定攤位，只有普通饅頭的一半大小。
這軍餉誰會要！
「為什麼會這麼快？」
方立功想不明白。
去年這這個時候，那時候三五八團駐扎在河源縣附近，兵力規模也是五千人，他還記得，那時候他領到軍餉是六萬。
「為什麼？」
楚雲飛冷哼一聲︰
「因為一群廢物和蛀蟲。」
抗戰打到現在，已經七年了。
楚雲飛不否認山城政府確實困難，內憂外患，物資匱乏，日寇的經濟戰，缺乏對外通道，還要供應前線部隊的巨大消耗。
經濟上的失敗，也就是法幣出現一定規模貶值很正常。
但在怎麼貶值，也不可能出現眼前的情況，從一百塊可以買到兩頭牛，到現在，一萬塊錢只能買到半個饅頭。
「和他們也有關系吧。」
方立功哼哼一句，但聲音卻越來越低。
幾個月前，也就是三月份，那時候法幣雖然也在貶值，但還勉強算平穩。
一切都在李雲龍他們向美國人交易航空燃油和炸彈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借助美國人牽線，李雲龍那伙人也和山城果脯達成了一項協議，可以使用法幣購買劣質粗糧，用以救助龐大的災民，價格還比較優惠，由孔部長負責。
于是。
突然之間，法幣就爆發了。
大量的嶄新一百元，五百元，甚至一千元每張的法幣被從李雲龍那伙人哪里購買糧食，雖然糧食價格一路猛漲，但據他猜測，在協議被中止前，被買走的粗糧恐怕也超過百萬噸。
而那些災民，也全部收到了（鎮）府發放的賑災——每人一百法幣。
「那團座，咱們還不發軍餉的話，恐怕二營的事情還會重演。」
方立功語氣焦慮。
法幣發了沒人要，但他們團部也沒有其他的了。糧食券倒是有一點，這玩意比法幣硬通得多，自從發行以來，就沒貶值過。
只要前往有李雲龍那伙人的根據地，隨便找一個他們開辦的超市，就能如額兌換到足量的高質量精包裝糧食。還能買到各種商品，小到針線，大到拖拉機。
都能買到，只要有足夠的糧食券。
但太少了，發軍餉有些不夠。
而沒有軍餉，還是連續幾個月沒有軍餉，不僅僅是士氣會有影響，甚至會發生其他事情。
「哼。」
楚雲飛再次冷笑一聲︰
「二營營長在準備離開之前，和我說過。」
「啊！」
方立功震驚了。
豫中會戰後，二營負責護送獨立團那幾十個空地聯絡員回到獨立團根據地，但在抵達對方根據地之後，二營從營長到士兵全部加入了八路。
沒有一個人回來。
他沒有想到，這事是團長默認的。
難道說••••
想到這里，方立功瞪大了眼楮。
「這里面有不少糧食券。」
楚雲飛突然嘆息一聲，渾身沒有了絲毫銳氣，然後從團部後面的房間內取出一個箱子交給方立功︰
「發給團里的弟兄們吧，就當做補齊這幾個月的軍餉了。」
「通知各營連，士兵只要不帶槍，可以任意出入軍營，如果人員丟失，以戰場失蹤論處。」
方立功瞪大的眼楮再次陡然擴大。
丁北縣縣城還在三五八團手里，但有一部分農村已經是八路的地盤，一旦放開管制，那麼，三五八團用不了半個月，恐怕就會縮水三分之一。
而且這個箱子，他記得是李雲龍送給自家團長的。
他記得，當時自家團長是拒絕了的。
「是。」
動了動嘴，方立功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不管為何團長最後會收下李雲龍的好處，但現在三五八團完不完整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就算維持五千人規模，士氣如虹，又能干嘛？
打鬼子？
算了吧。
就算是想打鬼子，這附近也沒有了。
山西，內蒙，豫中地區已經沒有鬼子了，全部被李雲龍他們趕跑了。
豫中會戰，湯軍團幾十萬大軍收不住的豫中地區，被李雲龍輕輕松松收復了。甚至鬼子都沒敢反抗，幾個師團灰溜溜的撤退了。
「去吧。」
楚雲飛揮了揮手。
「是。」
方立功和警衛連的十幾個衛兵帶著一箱子糧食券離開團部，走到大街上，映入他眼簾的是街邊一排排叫賣的小販，商家。
有賣嶄新鐵質鋤鏟犁耙的，有賣鍋碗瓢盆的，有賣膠底鞋的，賣卷煙的，賣棉衣的——大概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這些商販的賣的東西都是李雲龍那伙人控制的工廠生產的。
甚至少見的小吃攤和賣糧食的攤位，也有了不少。
所有的買賣，使用的都是糧食券。
方立功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街道，突然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明白，為何團長放棄了。
對于（擋）國的忠誠，自家團座毋庸置疑，李雲龍多次誘惑，甚至出重金吸引，以及指揮獨立團十個營的部隊吸引，也沒能說動自家團長。
但眼下，這片大地未來的領導人是誰，勝負其實已分。
就像糧食券和法幣之間的區別。
法幣宛如廢紙，糧食券鋪滿全國，哪怕是他們果脯控制的丁北縣，經濟上對方已經全面勝利——沒了法幣，又沒辦法斷絕糧食券流通，果脯實際上已經廢了。
「經濟有時候比軍事更加可怕。」
最後，方立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
就在方立功離開後，三五八團團部內。
楚雲飛看著桌子上的全國地圖，自言自語︰
「孔捷在南邊，付南邊的鬼子，向南推進•••」
說到這里，楚雲飛看了看自家的大本營，山城，才收回視線看向山西華北地區，繼續自言自語︰
「李雲龍在中，清剿華北地區，向東，向沿海地區推進，然後•••」
說著，楚雲飛看了一眼日本本土。
這次他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東北，甚至一路向北︰
「丁偉向北，清剿關東軍••••」
「哎。」
最後，楚雲飛收回視線，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息，語氣帶著濃濃的羨慕，以及深深的猶豫。
••••••
誠德。
即便已經過去好幾天，但城外的皇軍陣地上，每隔一分鐘，依舊會有一發炮彈落下，然後騰起巨大的硝煙，留下一個碩大的彈坑。
視野移開，四周望去，能看見，誠德外的陣地上，已經布滿了這種大小的彈坑，密密麻麻，甚至不少城牆也被炸塌。
當然，還有更大的彈坑，這是重磅航彈留下的痕跡，依舊密密麻麻，四處遍布。
「報告，大本營電報。」
從地下掩體內收回視線，服部小太郎看向新進來參謀。
在夜襲失敗後，在受到那自己兩個師團的玉碎電報後，在見到了獨立團的炮擊以及轟炸之後，服部便深刻的感受到一件事。
哪怕後續三個師團抵達，哪怕他有十萬兵力，哪怕。關東軍繼續給他支援兵力，繼續防守誠德也必輸無疑。
誠德守不住的。
兵力上的優勢，是彌補不了火力的弱勢，更加無法填平雙方裝甲實力的差距。
僅僅現在，他知道的，眼前的部隊已經匯集了超過五百輛坦克，這些坦克每天都外出訓練，實彈射擊，有時候甚至會跑到陣地前打靶。
以皇軍為靶子。
還有過百架飛機。
至于重炮，就別提了。
而且似乎坦克飛機和重炮的數量還在急速增加。
身為第一師團，他很清楚飛機和坦克在戰場上的作用，別的不說，平原正面野戰，對方這五百多輛坦克集群沖過來，一百級飛機制空，關東軍全上也不一定擋得住。
于是，他便將想法告知了大本營。
要求撤退，要求借助後方的堅固陣地，那些本來打算防備北方的換領土工事來抵御獨立團的進攻。
「念。」
服部對著參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