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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欲嬈波旬(下)

雖然心里有著諸多不滿,到了最後,周雨還是不得不讓陳偉走進自己的家門。

進門以後,陳偉很自覺地駐足在客廳內,沒有參觀廚房或臥室的企圖。只憑著這一點,周雨就感到心頭的煩躁減輕了少許。

「廚房和衛生間你可以用,但是要先洗手。」

因為有和紅葉相處的經驗,周雨特意強調說︰「把袖子拉起來,清洗到手腕以上。洗手液用一次,清水沖三遍。」

「……你對之前的同租者都是這麼要求的嗎?」

「沒有,那樣的話我會自己沖五遍,平時也很少用客廳。但你可不是花錢住進來的。」

陳偉聳聳肩,月兌掉外套,捋起衣袖後進了衛生間。趁著這個空隙,周雨把整個客廳巡視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需要藏起來的東西。等他找到臥室的鑰匙以後,正好陳偉也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這樣合格了吧?」

陳偉將白白淨淨的雙手伸出來以供檢查。直到這時,周雨才發現這家伙的手實在保養得很不錯,如果單看手的話,幾乎無法分辨主人的性別。

「你平時不寫字嗎?」

「抱歉,我比較喜歡用電子稿。另外,如果你是在奇怪為什麼我的手不起繭子,我只能說這個是體質問題。初高中的時候寫字比較多,磨出血的情況也有,但就是不會起繭。」

听到他這麼說,周雨也不再繼續深究,只是淡淡地說︰「你還真是一點也不適合體育運動。」

「體育倒是還好,至少乒乓能稍微打一打。真正不適合的是絲弦樂器,因為稍微用力彈幾下就會流血,也不能靠長繭來彌補。實在沒辦法,最後只好學一點不太傷手的。」

「你會彈什麼樂器嗎?」

「有,而且還是蠻實用的樂器。以前我經常在正式場合里表演的。」

「鋼琴嗎?」

「不是,」陳偉笑著說,「我嗩吶吹得挺不錯,喜樂哀樂都會。你想听听看嗎?」

「……是這樣啊。我去洗澡了,晚安。」

周雨恍若未聞地走進了衛生間。等他洗漱完後,陳偉已經在沙發上和衣睡著了。

他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對方並非假寐,才走進自己的房間,將房門反鎖起來。

連續這麼多天行動後,紅葉留下來的無夢香已經所剩無多。如果按照最寬裕的八小時睡眠計算,恐怕連兩晚上都不足以支持。而要是讓意識切換為周妤,那麼事態發展就很難控制了。不要說救回張沐牧,連周妤自己都可能陷入危險。

也即是說,行動要盡可能迅速。

他靜靜地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然後從襯衣口袋中拿出先前找到的錄音筆,插上仍未歸還原主的耳機。先前被意外打斷的錄音,此刻仍然暫停在中段,按下播放鍵以後,靜止的對話又繼續播放下去。

「……我不這麼認為。」

錄音中疑似是‘小紅帽’的女聲,若無其事地接上中斷了數小時的話題。

「女士,若我們完全是以食糧的身份而存在,構建這座城市是毫無必要的。依你所說,大部分的意識場是由魔土構成,而非集體意識的顯現,那麼我有理由認為此地是因更復雜的成因建成。」

「你總是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呢。小渦的具體形態是由原種自身決定的,完全是隨心所欲的事。再加上群蛇之主在同類里也是個脾氣古怪的家伙,會設計成這樣就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這顯然無法解釋‘領主’的存在。」

「沒什麼不好解釋的,連正常人吃飯都有主菜和冷盤的概念吧?跟那條腦袋單純的蚯蚓不一樣,蛇的人形體就是很喜歡做這種復雜無謂的游戲。這可是生前被叫做‘瘋王’的家伙,你覺得能指望他按理性行事嗎?」

「這一點上我們可以保留爭議,我堅持認為領主的選擇遵循著某種規則。周女士,出于對你的了解,我認為你是因某種動因而至此的,上一次你沒有給我正式的答復,但是今天我想我們最好都做一個說明,以防任何意外的發生。」

屬于周妤的聲音,似乎因為無奈而輕輕嘆息著。

「……你還真是相信那個假預言家的話呢。都已經告訴你了,那家伙絕對是個故弄玄虛的神棍。能在這座城市里保有預言能力的,只有和蛇同源的西比爾們,其他的算命者都是騙子。」

「即便如此,備份總是有益無害。」

「悉听尊便吧。總之,我進來的原因沒有什麼復雜的,只不過是因為不想死掉而已。像雞犬一樣被人隨意地殺死,拿走需要使用的器官,然後被拋棄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這種感覺我無法接受。不過,你作為自殺者,恐怕無法體會吧?」

周妤又用那種近乎冷酷的聲調說道。

「總之,我不想就此結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我會選擇進入這里,就只是為了苟且偷生地延續下去而已。」

听到這些話語時,周雨的心跳突然加劇起來。

到底是為什麼呢?明明無法理解周妤言語的意思,他卻感覺到強烈的情緒在胸膛內攪動。那痛苦甚至令他感到呼吸都困難無比,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彎下腰劇烈地喘息起來。

「你不認為存在任何離開的通道嗎?」

「是啊,像我們這種情況,除非學食土者那樣把整座城市吃掉,否則就是被吃。只有這兩種情況,絕對沒有任何獲救的可能。不過對我而言這也無所謂了。我的願望……就只是讓他知道而已。只要持續等待下去,總有一天會有使用儀式而誤入這里的人,那樣就可以把消息傳出去了。這是現狀下唯一的辦法。」

「這顯然是個極小概率事件。」

「總比直接認輸強些呢。同樣的,要學蚯蚓去匍匐吃土,我也還沒有淪落到那種程度。所以聖人也好,遺蛻也好,總之要把他解決掉。」

「問題在于,該怎麼做?我已注意到那位食土者跨越高壓電設備時的表現,那實在令我難忘。那麼依此推斷,我想他也免疫于大多數的常規物理手段……」

「是全部。電擊也好,火燒也罷,不管你拿出什麼樣的辦法,只要還屬于地水火風的物質概念內,就無法傷害到接近原種的他。至于我的眼楮,雖然確實可以傷害到他的本體,不過很遺憾,我在使用眼楮的時候,就會自發理解《道律》的象——畢竟是由那位大人創制的反約律武器,以我的性質,直視其象超過三秒的話恐怕就尸骨無存了。」

「看來我們都無計可施了。」

「不,辦法是存在的。」

說到這句話時,周妤的聲音逐漸輕盈起來。那繚繞在耳畔的聲線,如同蝴蝶在月下翩翩飛舞。

「是月兌離物質以外的傷害就可以——也即是說,所謂的佛敵,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神通,只要有著足以噬人的就行了。對‘得’的貪婪也好,對‘失’的嗔恨也好,能夠將心中感情具現出來的實體,就是所謂的欲界。只要找到將‘欲’實體化的法,殺掉還未成型的他是很容易的。」

「希望你諒解我的愚鈍,不過你們的理論于外人實在晦澀艱深。我希望獲得更具實際操作性的說明。若以你目前的說法,我猜我只能雇佣幾名性工作者去嘗試暗殺。」

周妤輕聲地笑了起來。

「沒用的,那樣是給他送了幾個女學生而已。摩登伽女的故事你听說過嗎?要侵染幾個凡人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嗯,因為他和你理解的,那種普通意義上的‘僧’是有所不同的。像故事里的波旬那樣,用低等的去干擾他,絕對不會有任何效果,的渴望在跨越概念時就會被輕易克服。所謂的欲,要的是比那種需求更為廣泛的概念性……不如說,需要的是一顆魔王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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