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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視觀解離(上)

「……陳法師,你的符似乎沒起到效果呢。」

「我也在考慮是不是哪里弄錯了。老實說,這個符我只見過兩三次,搞不好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使用限制。」

「你這句話不能放在事前說嗎?」

周雨近乎惱怒地瞪著對方。陳偉卻只是不在意地聳聳肩說︰「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先燒燒看吧。」

「我真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過來……張同學,可以請你去把燈打開了嗎?」

「不要!這樣沒有氣氛!」

實際上從剛才開始,周雨已經三度打開健身房的照明燈,但馬上就被張沐牧躡過去關掉。周雨盡管沒有過問理由,但也大概猜到就是這類莫名其妙的原因。

他開始後悔跟這兩個人出來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很想知道「小紅帽」是否就是錄音的主人。

在摩天口中下場悲慘的紅衣女孩,與在綸星墜樓而死的「小紅帽」,兩者在時間、地點、特征上都完全吻合。那位死去的人是否真的就是周妤的朋友?如果是,在她死後,被頻繁目擊的「小紅帽」又是怎麼回事呢?

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嘗試在網上搜索關于綸星科研技術中心的墜落事件。不知道是這件事真的沒有引起任何熱度,還是綸星公司公關部門的工作得力,他沒有搜到任何一條相關信息,倒是在選擇關鍵詞「跳樓」和「女孩」時,看到不少本市相關的結果。

站在黑暗的大樓中,他一時有點彷徨無策。

相比起他,口口聲聲要找到「小紅帽」的陳偉反而一副安逸舒坦的樣子,站在乒乓球桌前面左張右望。實在覺得這家伙很扎眼,周雨說︰「陳同學,你這是在做什麼?」

「很明顯吧,我在找球拍和球。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這里說不定有備用的。」

「你不是不擅長運動嗎?」

「別的是不行,乒乓還是很拿手的。我以前和兩個老外打,基本上十局九勝。」

這時張沐牧邀功似地插嘴說︰「我打阿偉也是十局九勝。」

「小矮人是論外。你的高球對普通人是低球。你接球跳起來就行了,我還得一直佝僂著。」

雖然張沐牧確實不高,但陳偉的說法也明顯不合實際。周雨朝著那家伙嘲笑似地勾了勾嘴角。

「你還真是個文弱書生。」

「也沒那麼糟糕吧。現在不是正流行這一套嗎?話說回來,周同學你的審美如何呢,我想既然是學藝術的,可能會比較欣賞體魄健美的人?」

「我喜歡言辭簡練辦事干脆的人。」

「那可真遺憾,這種人現在可不好找。不過我認識幾個不錯的,需要我介紹給你嗎?」

「你是在幫我拉媒嗎?」

「沒錯,而且也不收費,只要事成以後請我吃頓飯就行了。我在幫人辦事方面一向是很良心的。怎麼樣?有對男朋友的硬性標準嗎?」

周雨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拄著雨傘往外面走去。陳偉連忙說︰「抱歉,抱歉,下次不推銷婚介服務了。你現在一個人回去也不太安全,等下一起走吧。」

「……我是去洗手間。」

再怎麼說都已經認識了一段時日,而且還曾經幫了忙,就算再怎麼跟對方合不來,周雨也不至于惱火到拂袖而去的程度。更何況,眼下的米根竹市絕對不能說安全,他也不放心把張沐牧和一個體育無能的家伙留在這里。

窗外陰暗的夜色里,隱約能看見鳥影飛掠的痕跡。那撲索的聲響,令人在模糊中感到熟悉。

女廁和健身室距離很近,只要走出房門就能看見。白日里走了不少路,周雨能感覺到雙腿的骨傷開始劇烈發痛。為了不使傷勢惡化,他只能一點一點慢步地挪向標牌。

藏有劍刃的雨傘柄觸手冰涼。自天黑開始,那偽裝成傘把的劍柄就越來越涼,明明已經被他握了許久,卻像是剛從冷凍庫里拿出來那樣。

女廁的門近在眼前。

雖然不合時宜,他還是想起了陳偉所說的故事。為何鬼故事里總將女廁設計為鬧鬼地呢?是因為骯髒?封閉?還是因為和女性的概念相連?

將雜念排除腦海,他推開廁所的門。

值得一提的是,周雨並不是從「誕生」開始就很適應女廁的。雖然他從未進過男廁,但不知為何對里面的結構相當清楚,起初的幾次都險些踏進去。

不過,比起他作為「人格」的偏好,周妤的形象聲譽無疑更加重要。

以他寥寥幾次走入女廁的經驗看,綸星廁所間的設施相當完備,烘干機、洗手液和全身鏡都有,牆磚與地磚看起來嶄新光亮,沒有一點污跡。光從這種公共設施的維護程度,就能看出綸星本身的管理水平。與此同時,周雨也深深地意識到,陳偉之前講的鬼故事是徹頭徹尾的胡扯。

這是因為綸星內部廁所的設計,采取了一種非常私密的Z型結構。如果只是站在門口張望,所見僅有最外圍的盥洗池和兩三個坐便隔間的門而已。如果不往里面深入五步以上,絕對不可能看清廁所間內部的情形。

雖然這里並非實驗室所在的高層,但像這樣的商務建築,內部結構往往一致。將下面的樓層設計得如此舒適,也沒道理會虧待更加核心的研究人員。

由此可知,像在門口看到廁所深處的女鬼,這種描述是絕對不合邏輯的。要麼是陳偉按照鬼故事套路胡編亂造,要麼事件的主人公是個深夜走進女廁的變態。

周雨走進隔間內,鎖住門板,然後將‘復仇’從傘柄里抽出,仔細地觀察起來。從入夜開始,這把骨劍就變得冰寒無比,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

此前,當周雨觸模這把劍時,最主要的印象就是異乎尋常的溫熱。

除了與摩天相見的那一晚。

因為實在對那個矮胖子有著說不出的忌憚,周雨也不由地重視起這把劍的變化。雖然不清楚這把劍忽冷忽熱的緣由,但是既然劍會對摩天起反應,他姑且就把這種刺骨的寒冷視為某種警示。

明明是寒氣森森的劍,握在掌中時卻沒有刺骨的感覺。說真心話,周雨甚至覺得自己喜歡這種狀態。

那劍上的冰冷之息,視覺上反而像是因極度高溫而冒起了淡淡白煙,彌漫在狹小的隔間里。只要接觸到若隱若現的煙氣,就令人覺得思維也隨之冷凝、沉靜下來。

什麼想法也無法存在,意識在那幻覺般的白煙中渙散解離。只有雙眼被煙燻得發痛、發冷。眼球似乎已經喪失了作為視器的功能,變成兩丸沉重的鐵珠。

然後,自白煙外,黑色的潮水翻卷涌來。又是那靈魂離體般的幻夢,但又和過去的體驗稍有不同。他仍能感覺到自身的肢體存在,唯有視覺介入了完全不同的層面,像是體內同時運行著兩套截然不同的系統。

因為那知感上的信息矛盾,顱內開始抽痛起來。他不堪忍受地瞪大了眼楮,看向手中的骨劍。

即便在這另類的「視野」中,骨劍也依舊潔白、美麗。它光潔的白骨刃身,猶如少女細膩的肌膚,劍格上的金質雙翼,正優雅地隨黑潮起伏而扇動著。那呼吸般的振動,向周雨訴說著無言的提示。

順著「復仇」的提醒,他低頭下望。

透過瓷磚,透過地板,透過鋼鐵,將物質全部歸于結構,徑自望向數十米下的地底深處。

黑潮之下,地底泥土中散發著艷麗的紅光。

「復仇」發出無聲的顫笑,借著持有者的口舌,在黑潮的浸沒中發出低語。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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