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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青萍之劍(下)

「再問一次,為什麼你要來這里?」

在用劍抵住他以後,沉默的女騎手說出了他們見面以來的第二句話。她的嗓音低沉而柔和,跟周妤偏于嬌軟的聲調截然不同。如果蔡績當初听見過她的聲音,恐怕就不會有任何誤會了。

可惜現在發覺也為時已晚。

周雨動了動嘴唇,最後仍然一言不發。說什麼都是徒然,無論他怎麼回答,對方最後還是會殺死他。這是對方神態里顯而易見的意圖。

他心中充滿了疑團,卻沒有提問的。剛才所經歷的一切,超現實部分實在太多,已經不需要任何質問了。眼前的劍,或者剛才的黃紙和風暴,都是毋庸置疑的超自然力量。

他所做的推論,不少都被全盤推翻。一旦用物理、生理上的「常理」去解讀,邏輯就在此事上喪失了全部意義。眼前這個女人不是普通人,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

正因為他這種堅信某些常識的傲慢,才會認為對方是能夠應付的對手,于是魯莽輕率地搜尋、接觸對方。

作為這種愚行的代價,今夜就會喪命于此了吧。

說不後悔是假的。但既然結局已經注定,也經過了酣暢的死斗而迎來此種結局,就沒必要再去多想。而對方身上的種種謎團,對于將死之人都毫無價值。

就在沉默的對峙間,從遠處傳來了熟悉的喊叫聲。

「——喂!住手!住手呀!」

周雨愕然地轉過頭。長街盡頭,張沐牧正以終點前最後沖刺的速度狂奔接近。她沖到兩人身旁,雙手在身前亂揮了一陣,然後俯拼命地咳嗽、喘起氣來。

周雨和女騎手都怔怔地看著他。

「……是你啊。」女騎手忽然說。

張沐牧仍然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大眼,一邊風箱一般的喘息一邊用力地點頭。

女騎手保持微妙的沉默。

從她平靜的臉色,周雨無法判斷出此人對張沐牧的態度。但是今夜的一切顯然都不適合有目擊者。

他開始用目光逡巡,尋找剛才失落的彈簧刀。很遺憾,他的刀被擊飛時落在兩米以外,倒地受制的他根本無法夠到。

「……謝、謝謝你!那天、救我呀……但是,周同學……還是……不可以這樣對她……」

張沐牧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似乎準備上前扶起周雨。就在這時,她一低眼,又發出一聲驚叫。

「嗚哇!激光劍!」

「……你現在才看到嗎?」

盡管不合時宜,周雨還是忍不住閉上眼楮,冷淡地跟了一句。

「不呀,我先前看到的絕對不是這樣的!當時明明就是金屬的劍!這個光好逼真呀,厲害,是高科技嗎?」

周雨木著臉,不再說話。

女騎手蹙著眉,也像感到為難似的,竟然稍稍收回了劍鋒。她說︰「這位姑娘,請別靠過來。可能會傷到你。」

張沐牧鼓著臉,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帶著笑容說︰「好嘛,我不踫就是了。但是小姐姐你不可以用這個指著周同學喔。她很容易生氣的。」

「……我沒有。」仍舊在地上的周雨平板地抗辯道。

「你看!生氣了!」

周雨默不作聲地別開臉。他的情緒開始躁亂起來。平時冷靜的頭腦,此刻想不出任何月兌身的辦法。別說月兌身,連怎麼趕走張沐牧都沒有頭緒。

被這恐怖女人困擾的並不只有他一個。即使是佔據上風的女騎手,同樣將眉頭越鎖越緊。在張沐牧觸踫到周雨以前,她終于開口說︰「這位姑娘,請不要靠近他。這個人並不是你的同學。」

「誒?」張沐牧茫然地看著她。

「他是很危險的東西,我不能把他放走。這件事和你無關,請你馬上離開吧。」

「可是……」

「張同學,確實你還是離開比較好。你的救命恩人也不是什麼善類呢。剛才她把人碎尸的場面你也看見了吧?那可不是她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周雨躺在地上開腔。

听到周雨的話,女騎手似乎被稍稍激怒了。她馬上轉頭看向周雨,冷冷地說︰「你還要顛倒黑白嗎?那些人不處理的後果你明白嗎?」

「不,一點也不清楚,而且也不想清楚。深更半夜拿著管制刀具亂跑,這種人說出來的話根本就不值得采信。那些用四肢行動的家伙雖然奇怪,至少打扮比你斯文一些。」

就在周雨稍帶嘲諷的目光下,女騎手竟然氣得微微顫抖起來。與動手能力相反,她在舌戰水平上明顯遠遜于周雨。

「……我和你沒有什麼可說的。現在就送你一程吧。」

最後,女騎手只是冷冷地吐出這麼一句。由于張沐牧出現而收回的劍,又被她重新提起,對準周雨的心口。

「不要呀!」

就在周雨準備勉力起身迎戰——任人宰割地被殺掉,他無法接受——時,張沐牧沖了過來。她展開手臂,擋在兩人中間。因為空間狹小,劍尖已經觸到了她胸前的衣料。

見到這副場面,女騎手嘆了口氣,語調平靜地說︰「張姑娘,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這里。如果你不讓開的話,我會很為難。」

像是沒有認識到那柄無質之劍的危險性,張沐牧仍然站在原地。她愣愣地眨眼,用力地搖頭︰「可是周同學不是壞人呀,真的不是呀!你看!」

她從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急切地展示給前方的女騎手。礙于背影阻擋,倒在地上的周雨無法看見。

「小姐姐你看,這個你也有吧?對不對?你和周同學去過同一家學校哦,這個就是緣分。周同學在那里做過很久的志願者,還有個小女孩特別喜歡她呢!這總可以證明周同學不是壞人吧?」

听到張沐牧的話,周雨也就了然了。那想必是那個楓葉掛飾,在去過楓山學校後被他隨手收到包里,不知怎麼又落在了張沐牧手中。不過可惜,為聾啞幼童做義工的確實不是他,他沒有那種關愛他人的動力。張沐牧的判斷大錯特錯。

短暫的寂靜後,女騎手再度發出嘆息。

「——抱歉了,張姑娘。」

那是下定決心後的冷酷聲音。

一瞬間。

周雨睜大眼楮。

幽光蒙蒙的劍身從張沐牧的後背穿透而出。

這個什麼壞事也沒做過的年輕女孩,連半點聲息都沒有發出,就突兀地倒了下去,面孔上還凝固著剛剛那種又急切又困惑又帶一點僥幸的辯護神情。

一股滾燙的什麼東西直沖周雨的腦顱。憑借著不知哪來的力氣,他猛地翻起身來。受傷的腿毫無知覺,他以單足發力,向地上的短刀撲去。

在拿到武器以前,胸口傳來冰凍的觸感。他低頭,光劍從胸前穿出,不偏不倚地破壞了心髒。

劍身從體內迅速撤出。他的身體一瞬間就月兌力了,像喝醉般輕飄飄地搖晃,然後無可奈何地摔倒下去,撲倒在張沐牧的旁邊。

他竭力睜開眼楮,想看清楚女孩最後的狀態。

逐漸發黑的視界里,那張孩童似的臉異常安詳,就仿佛只是睡著了。

唯一的安慰是,想必是毫無痛苦的死法吧。

懷著淡淡的遺憾與酸楚,周雨閉上眼,沉入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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