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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夜神暗匿試煉之約(中)

霜尾的事情像一記重錘砸在羅彬瀚的後腦勺上,徹底把他從對玉音女傳說的混亂中敲醒了過來。他意識到這段時間自己實在是錯過太多重要的事情了。

他甩下打著哈欠的馬林,直追霜尾而去。可是等他來到那一人一狼面前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咳嗽了幾聲︰「還有空多聊幾句嗎?」

銀狼翻了個身,重新變回人類的姿態。羅彬瀚馬上注意到那小野人目光里露出了失望。他顯然喜歡霜尾的狼形勝過人形。

「我們可以在這兒談。他听不懂我們的話。」霜尾說。

羅彬瀚不知該從何談起。霜尾宣布的消息實在是太突兀了。

「你不跟我們走了?」他確認道,「一直留在這兒?」

「一段時間內。當我處理完這里的事,我會想辦法離開。」

羅彬瀚對此有些疑慮,因為霜尾並沒有屬于自己的飛船,而寂靜號的子艙飛行器也並不支持跨越星層的長途旅行。但霜尾看上去卻一點都不煩惱,似乎早已想好了對策,羅彬瀚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說︰「就為了教這個小孩學點東西?」

霜尾點了點頭。

羅彬瀚不禁又去端詳那位天賦異稟的小野人,看到他皮膚黝黑,耳朵招風,手腳偏長,眼楮倒是很明亮靈活,躺著時甚至有點像只瘦小的狼。這讓羅彬瀚既好奇又有點忐忑,不知道這個話題是否適合繼續追問下去。但霜尾自然的態度減輕了他的疑慮。

「你們怎麼突然間關系這麼好了?」他問道,「上次你才跟我說要跟那些人保持距離,現在你就跟這小朋友打成一片了?話說你到底打算教他點什麼?」

「只是一些和森林溝通的基礎。」霜尾說。他只回答了一半的問題,然後就停下了話頭。羅彬瀚以為他不打算再說下去,接著又听他緩慢地說︰「我們有時會有這種感覺。」

「啥感覺?」羅彬瀚心不在焉地問。

「徒弟。」霜尾說,「或者子嗣,有時候我們會自然地知道該去找什麼樣的目標。」

「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目標?」

「有天賦的生物……或者是能殺死我們的生物。」

「啥?」

「不是說這孩子。」霜尾補充道,「他只是有一點特別的直覺,你們的法師把那種天賦叫做‘森林之子’。等我教完他該學會的東西,他就會自己去探索剩下的部分。」

一陣風從谷外的隙口吹來。羅彬瀚注意到那小野人馬上抬起了頭,神態警惕地聆听著。那樣子仿佛正在竊聞他人的絮語,可落進羅彬瀚耳中的唯有呼呼風聲。

「他能听到自然之聲。」霜尾說,「至少是一部分。」

「那到底算啥?難道是風在跟你說話嗎?」

霜尾沉吟了一下說︰「你可以這樣理解,但那不是單純的話語……有時它們會告訴你一些消息,有時則會勸說你干一些事。」

「比如?」

「一些你可能不太願意做的事。」

霜尾臉上罕有地露出了一點不安。那樣子讓羅彬瀚突然想起了馬林對古約律們的評價——就像有吊繩拖著它們去干某些事。他同時又想到了藍鵲,盡管他還不能明確地用言語描述出來,這會兒他卻隱隱察覺到了所謂的「古約律」、「泛約律」間藏著怎樣的不同。

他懷著一點了然問︰「它讓你干過什麼?」

「狩獵。」霜尾簡潔地答道。羅彬瀚從他的語氣里听出狩獵對象肯定不止是野雞和兔子。

「然後你現在還教這個小野人去听?」

「我在教他如何控制和運用。」霜尾糾正道,「听到自然之聲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那不需要教導。但在聆听的過程中,他該知道要如何保護自己。這是需要前人指導來完成的。放任這種天賦會導致……巨大的悲劇。」

羅彬瀚請他解釋得再清楚些。于是霜尾坐直了身體,目光望著遠處的村落。

「那情況即便在我們和吸血種中也是很罕見的。」他緩慢地說,「有一些個體,它們不止能听到‘自然之聲’,還有‘世界之聲’。有人說那是星辰之歌,有人說那是浪潮最深處的原種吼聲,但只有那些听到的生物才真正知道它是什麼。然而,那種听覺是與生俱來的。它們從出生的一刻起就被世界之聲所環繞,使它們喪失一切對物質界的感受。那就意味著……」

「植物人?」

「瘋子。」霜尾輕輕地說,「它們生來便被那聲音迫向瘋狂。獅心的凱達,深紅的維拉,死蓮的寧薇……這些名字一直從我的長輩傳到我這里。」

羅彬瀚本在琢磨他口中的瘋子們,卻沒想到霜尾忽然提起了自己的長輩。這又一下讓「父母」的話題跳回了他的思維里。

「你的父母都是狼人?」他禁不住岔開話題問道,「我以前听馬林說你們繁衍挺難的。」

霜尾露出了一種奇特的表情,就好像羅彬瀚說了件非常滑稽的事。

「我沒有父母。」他說,「崇月生物和你們對于‘子嗣’的定義是很不一樣的。有很多種可能的方式讓我們制造後裔,但通常不會采用……交配。那對吸血種尤為不可能,不管它們的是否具有活性。它們會用自己的血控制更多眷族,但那不等于子嗣。它們通常也不願意制造子嗣,越是古老的個體越是如此。」

「為什麼?控制人口啊?」

「子嗣會削弱它們本身的力量。」霜尾說,「新的名字必將取代舊的。除非它們已決心結束永恆,否則子嗣有害無益。當我誕生時,必然有一只狼人在某處死去,而我繼承了它的部分知識和名字。我生來明白自己和同胎的兄弟姐妹不同,而我決定終結生命時,另一只狼人就會誕生。」

羅彬瀚听糊涂了。他想了想說︰「那你們的人口豈不是固定的?」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是的。」霜尾說,「但偶爾會有特例。非常小概率的混血兒,或是某些隱秘的祭儀,那都可能會制造出從未有過傳承的新個體,這樣的例子在我們的族群里萬中無一。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繁衍如此困難。」

羅彬瀚覺得這件事尚有努力的余地,但霜尾顯然對擴大族群並不熱衷。最後他們又把話題轉回了那小野人身上。

「你收徒弟總沒什麼關系吧?」羅彬瀚警惕地問,「徒弟出師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他還不會。」霜尾懶洋洋地說,「和老師決斗是那些法師的傳統,我們沒有這種要求。況且徒弟殺死師長對我們是一種禁忌。他會遭到嚴厲的詛咒,通常是變成人狼之類的。」

這下羅彬瀚又知道了一種制造人狼的方法。他看出霜尾留下的心意已定,只好低頭拍拍那小野人的腦袋。

「別成天沉迷擼狼了。」他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一個男人抱著皮草不放,這還像話嗎?去去,沒事就多跟女生翻翻花繩。那個才有前途。」

樂意听風聲說話的小野人完全沒把他的忠告當回事。而變回狼形的霜尾抬起爪子,輕輕松松地把羅彬瀚拍了一個跟頭。它用尾巴蓋住自己那位小朋友的肚皮,又繼續趴在地上打起了盹。

他們和諧安寧的氛圍讓羅彬瀚倍感冷清寂寞。他拍掉和褲腿上的雜草,想起自己也有一個算得上親近的野人朋友,于是便決定去看望一下小箱哥。

「現在那些野人們都在村子里嗎?沒出去狩獵之類的?」他對那兩人問道。結果根本沒人回答,他只好氣憤地走開,親自去村落里尋人。他從東邊一直逛到西邊,最後在靠近盆地出口的位置發現了小箱哥,這血統奇妙的野人正坐在地上,滿臉憧憬地仰頭望著前方的山岩。

那塊岩石上坐著雅萊麗伽,懷里則抱著一大束鮮花。

羅彬瀚差點被這個場面嚇得心髒驟停。他立刻沖上去。抱住小箱哥的臉一陣猛拍。

「別看!千萬別看!」他厲聲喝道,「一個兩個的有沒有安全意識!男孩子要學會自我保護知道嗎!」

「嗚。」小箱哥暈暈乎乎地說。

羅彬瀚隨手把他扔在地上,自己攔在他和雅萊麗伽中間︰「您老人家這就有點不忌口了吧?」

「我沒對他怎麼樣。」雅萊麗伽說,「只是給他看了點東西。」

「啥東西?」

「他的未來。」

「誒喲。」羅彬瀚條件反射地說,「您還是個預言家吶?」

他差點就準備抱頭蹲防,結果雅萊麗伽竟然沒用她的尾巴。她從山岩上跳下來,示意羅彬瀚跟著她走。

「您又想干嘛?」羅彬瀚半驚半疑地問。

「帶你去看歷史的結束。」雅萊麗伽說,「它們的山洞已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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