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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反仇恨犯罪法案(上)

羅彬瀚盯著碑文看了一會兒,然後下意識地把雙手藏進口袋,又朝自己身上掃視幾眼,確保沒有在不知不覺間粘上落葉或紙片。他從理性上並不認為自己身處險境,可卻打心底里害怕自己無意間丟了什麼東西在地上。

為了證明友誼就是分享,他毫不猶豫地把荊璜拉到碑前,指著紅字問︰「這碑上說的是真的?」

荊璜不耐煩地掃了幾眼︰「啥破玩意兒?字這麼多,沒那閑工夫讀。」

說完他一腳把歪斜的石碑踹倒在地,徑直向那深不見底的洞穴走去。跟在後頭的莫莫羅則動作輕柔地將石碑扶正,悉心拍去碑上的泥塵。

「石碑先生您好,今天也在上班呢,辛苦了!」他對那塊石碑尊敬地說,「這次我是跟玄虹先生一起來找人的,不能耽誤太多時間。等下次有機會再和您細聊吧。」

羅彬瀚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感到那碑文上的紅字好像變得更鮮艷了。

那顯然不可能是真的。于是他義無反顧地跑到了荊璜和莫莫羅中間。

通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羅彬瀚連一米開外的路也看不怎麼清楚。萬幸荊璜和莫莫羅的身上似乎都帶著一種淡淡的微光,使他們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辨。雅萊麗伽則完全隱匿在黑暗中,甚至連一絲腳步聲也不曾發出。只有當她角上的細鏈發出碎響時,羅彬瀚才知道她並未失蹤。

他們走了十來分鐘,通道似乎毫無改變。羅彬瀚回過張望,來時的路也已湮沒在黑暗中。這狹窄幽暗的空間令他有點仿徨。他不安地把手撐在牆上,想以堅實的泥土觸感來給自己一些慰藉。

但他觸模到的並非泥土,而是堅硬光滑的石頭。那石頭異常平滑,邊縫整齊,毫無疑問經歷過人工的打磨。

羅彬瀚又剁了剁腳。腳底的聲音沉悶而堅硬,他們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了一條石頭隧道。

他好奇地繼續模索。手指在牆壁上模到一些刻痕。羅彬瀚差點以為那是某種野獸的爪痕,在反復模了兩下後才察覺出文字的筆畫。

「羅先生,您在干什麼?」從後方走上來的莫莫羅問道。

羅彬瀚繼續模牆,他對外星文字仍然很生疏,能看懂卻很難書寫,這使得他的觸讀能力也十分見拙。

「這牆上寫的啥玩意兒?」他邊模邊問。

莫莫羅眨眨眼楮。他身周的白光變得更明亮了一些。借著他的光,羅彬瀚終于看清面前牆壁上的情形。他倒吸了口氣。

石壁上密密麻麻地佔滿了字。

那些字跡有的是用銳器劃成,有的像用鑿子精雕,有的是用墨水筆涂寫,有的則殘留著不祥的暗紅污漬。它們的字跡也截然不同,像是由許多不同年代的人遺留。絕大部分是字,剩下的還有一些圖畫和符號。

羅彬瀚只能看懂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他們有些的內容相當平淡,譬如「倫喬巴巴向弗麗忒多多致意」、「這兒的路真難走」、「繽蘭•葉影第三次來此,這是最後一次」。

還有一些似乎頗為曲折,譬如︰

「馬林諾弗拉斯欺騙了我,奪走我的愛與純潔,我發誓將他貼上毒蟲垃圾標牌,然後丟棄于此。」

「馬林諾弗拉斯在此,向我心中的皎月與唯一的女神美拉羅表達愛意。她以寬廣的心胸與公正的明眼審查了我的辯解。如今一切惡毒的污蔑與謠言都已在我們神聖的愛情照耀下煙消雲散。我願與此生唯一的摯愛結為伴侶,只待我回家告知父母,便即去往她處求婚。」

「馬林是個騙子!可憐的美拉羅受他蒙蔽,至今還在煎熬等待,終日以淚洗面。我作為她的哥哥絕不寬恕此等侮辱。我要將全部的事告訴索瑪沙斯提亞,請漂亮臉兒來為可憐的美拉羅做裁決。」

「德奧普布在此同風鴉酒館的老板斐南進行劍術決斗,勝者將迎娶他的妹妹。」

「斐南在此贏得了與德奧普布的決斗,他捍衛了美麗的多黎潑的尊嚴與純潔。」

「這是謊言,德奧普布沒有輸給斐南,斐南是個卑鄙小人!」

羅彬瀚還想再繼續關注這場愛情決斗,然而牆上再未留下後文,這段恩怨只得不了了之。

類似的故事在牆上仍有很多,每段都引人遐想,而唯獨一種字體讓羅彬瀚感到心驚膽顫。

牆壁高處留著橫七豎八的血字。它們都深深地刻印在石頭上,狂亂、凶暴而又不顧一切,如同絕望的野獸嘶吼出憎恨之音。

——殺死盜火者。

——必須消滅盜火之月。

——偽月必將墜落。

——罪城與雙面之月都將被火淨化。

——剝掉他的皮。吸光他的血。嚼碎他的靈魂。這是他罪有應得。

無數簡短的、來自不同時間與書寫者的語句,翻來覆去地重復著相似的目的。所有與那目標相關的字眼,統統都以殷紅與漆黑染就。

羅彬瀚呆然地看著那些語句。他注意到這些字旁邊還畫著一些意象不祥的圖案。

九個月亮掛在空中,月相大小各不相同。其中最大的滿月被怪物和野獸包圍。

那是露出銳齒的狼群。長著女人面容的蜘蛛。漆黑龐大的蛇。

看到那條蛇的瞬間,羅彬瀚感到一陣毫無理由的眩暈。他耳中嗡嗡鳴響,如同夢中之人低聲細語。

浮現于眼前的,無比熟悉的臉,來自一個他絕對不會認錯的人。

然後風聲襲來,他又被荊璜一腳踹倒了。

「你們他媽搞什麼鬼?」荊璜說,「老子都跑出去幾十步,回頭一看就剩雅萊在了。你倆杵這兒演木樁啊?」

羅彬瀚從地上爬了起來。荊璜這一下來得很突然,但他卻沒怎麼覺得痛。他的思緒還殘留在那副畫上。

荊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深深地皺起眉。

「畫得什麼破玩意兒,丑死了。」

他嫌棄地呸了一聲,伸手指向牆壁。三只翠蟲飛出他的衣領,撲向那些血紅的文字。當綠火熄滅之後,那些滿懷憎恨的字畫蕩然無存,唯有滿壁白灰簌簌而落。

「又開始揚了。」羅彬瀚說,「上次要燒樹,這次就燒牆,你這是死活都不放過啊!」

他滿懷沉痛地往後退了一步,對著被燒毀的牆畫鞠躬致哀。鞠到第三個時他注意到滿地的白灰。

「誒?」他說,「少爺,你這弄得滿地骨灰,算不算亂扔垃圾?」

「是又怎麼樣?」荊璜冷冷地答道,「有本事來打我啊?」

話音剛落他們就听到後方傳來一種轆轆的怪響。那聲音由遠及近,眨眼間已沖到他們面前。

那是隧道口的石碑。它此刻正以一種所向披靡的態勢飛快滾動,仿佛有人正在後頭拼命踢它。石碑不偏不倚,直沖荊璜而去。

「什麼鬼東……」

荊璜似乎想要伸手。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那石碑猛地從原地飛起,如鐵錘銅壁般重重砸在他的臉上。

石碑把荊璜壓倒在地。然後瘋狂地在他臉上蹦跳,地面猶如地震般隆隆作響,久久回蕩于隧道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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