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天道門。
此處坐落于西海淺海域一處獨立的小島上,環島四周被地階上品迷陣所籠罩,常年霧氣環繞、靈能閃動,若有妖人進入,必定有來無回。
在島嶼正中央,矗立著一座方頂建築,其四周用極為堅硬的「元磁吸靈玉」隔斷,門口處一左一右坐鎮著兩名化神初期的頂階修士,戒備森嚴之極!
而在其正下方,竟還有一百層獨立的空間倒插進地底,越往下走,內部散發出來的靈壓就愈加詭異可怖。
這里,正是天道門唯一的核心區域——煉妖塔。
此時此刻,煉妖塔一層的主殿當中,數名老祖、大能級別的人物匯聚于此,圍坐在一個巨大圓桌旁,開著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要會議。
坐在首位之人,正是天道門門主——莫問老祖!
此老鶴發童顏,身後背著一把古寶級飛劍,穿著青衣道袍,神色凝重地望向右手邊第三個座位上的另一位白胡子老道。
「卜老怪,這次的行動不同以往,我等定會將你的付出銘記在心。」
他的聲音嚴肅而又鄭重。
圓桌邊其余眾人也將目光匯聚在老道身上,只听「卜老怪」笑呵呵道︰
「莫門主無需多言,仇敵現世,此番就算你不邀請我老人家,老夫也還是會主動出來做些什麼的。」
此人乃天蒼上尚未出世的隱門「星隱門」之老祖——卜天算,修為早已臻至化神中期,精通一手觀星衍天的預言之道,與上古時代的星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以說是目前人類修仙界當中的「天象第一人」。
听到他的言語,莫問老祖左手邊的一位中年男子插話道︰
「卜老,不知鏡花宮到底與貴派有何淵源?現在大家都在此處了,在行動之前,某認為,還是開誠布公比較好。」
「嗯,裴大掌門說得倒也有點道理。」
卜天算捋了捋胡須,頷首望向中年男子。
卻見此人劍眉黑須,寬額黃面,雙手抱肩,靈壓內斂。他的發髻扎在腦後,余出來的頭發凌亂地披在身後,配合其如鷹般銳利的目光,從形象上就可看出,是一位放浪不羈之人。
雖是第一次見,但老者對于其「天蒼第一劍」的名頭可是心中有數的。
裴正道,南疆隱門——「長青劍派」現任掌門人。此人于劍道上的天賦本就不凡,還在千余年前,覓得了上古劍仙「馮長青」的洞府遺址,獲得了劍仙傳承。從此之後,他在南疆小國開宗立派,隱姓埋名,並未關聯任何一流門派,只是獨自行走于世,尋覓能夠繼續傳承此道的劍修人才。
如今,與莫問老祖有過一面之緣的他,跟在場眾人一樣,皆是受到了「天隱令」的邀請,這才不遠萬里趕來西域參加會議。
所謂「天隱令」,即第一隱門天道門所對外宣傳的,出現危急人類利益、生命的嚴重威脅時,才會對其它出世或未出世隱門發出的召集請求。
只听卜天算開口道︰
「老夫的‘星象天引術’,傳自于上古的隱門六聖之一,星聖。」
眾人微微點頭,此事對隱門頭目們來說,這已經算不上是什麼秘密了。
「原本,此道在九千年前就已經絕跡,呵呵,但蒼天永遠不會讓大道斷續傳承。
七千年前,憐星谷一脈的末代傳人——晴月,重新將星引之術開發到極致,並在隱門滅亡前,將此術藏匿于廣寒族的某個小幻境里面。
直至元年,老夫在觀星一道上略有小成之後,算出幻境所在地點,並親自將其取出,繼承了這逆天大道。與此同時,我還發現了一紙密文,上面記載著關于‘花神’的驚天秘密!」
「什麼秘密?」
圓桌旁,另一位全身都被黑袍遮擋住的男性陰惻惻問道。
此人頭戴惡鬼面具,身材高大,體內散發出一股極其危險的血腥氣息,正是鬼道隱門「血煞教」的教主——牟老魔。
坐在他身側的瘦削女子則是他的內人,邪道「鳳鸞仙宗」宗主——衛慧仙子。二者修為一個是化神末期一個是化神中期,皆是十分狠厲的存在。
「呵呵,牟大教主莫急。此次聯合無關正邪,老朽自會將該說的隱秘全盤托出。」
只見卜天算對著牟老魔冷冷一笑,繼續說道︰
「上面記載,‘花神’隕落前,曾建立過一個隱門,其名正是‘鏡花宮’!其中的傳人僅有三位,皆是姿色傾天的女子!她們,被稱為‘靈使’。」
「哦?」
裴正道雙目微眯,詢問道︰
「不知這靈使……有何說法?鏡花宮與貴派,又有何干系?」
「嘿,」卜天算霍然站起,凝聲道︰
「根據這密文當中所講,星聖,以及其他五位隱門掌門,正是在某次討伐‘鏡花宮’的戰爭中,被名為‘花神’的存在擊敗,並再無升神之機的。
而那三大靈使,更是在花神隕落後,挨個進入各大隱門,暗殺門中傳人!六大傳承,就是如此盡斷!
當年若非隱門六聖在危急時刻再度團結起來、布下精密後著逼退那三女,恐怕當今修仙界,還得有一大半高等靈術會就此失傳。
老夫既然獲得了憐星谷一脈的‘星法’傳承,與太古隱門產生了因果,就固然有責任在此世為先人們報仇!」
「原來如此。」
裴正道擰緊眉頭,還是感覺有些奇怪地問道︰「不過我劍仙一脈傳承與太古隱門並無關聯,若是平白無故地出手,恐有不妥。」
血煞教教主亦是點頭表示同意︰
「本座是因你們口中‘鏡花宮將會使人類修仙界滅亡’這套說辭才同意來此的,僅憑爾等數千年前的仇怨,並不值得本座出手。」
他們教派發展千余年,傳自于某本以血祭為修煉核心的「祭靈術」法典,與太古六隱門的關系基本等同于無,完全沒有理由充當打手。
這時,圓桌的另一側,一名老農模樣的黑臉老者輕輕搖首道︰
「裴掌門、牟教主,還請稍安勿躁。卜道友僅是將星隱門與鏡花宮的仇怨講出而已,剩下的,就讓莫門主說罷。」
與在場眾人不同,這老農身上的靈壓,竟已達到了化神期大圓滿的修為!此人乃隱門「神農谷」谷主——衣豐。
眾所周知,現今出世的兩大隱門中,一個是天道門,另一個就是神農谷了。自古以來,天道門與神農谷就保持著牢固的聯盟關系,無論是煉丹還是捕獵妖獸,幾乎都是一起行動,而當今天蒼,在煉丹一道上造詣最高之人,衣老怪自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他的面子,該給還是要給的。
「也好。」
裴正道與牟老魔二人心中一凜,將目光重新轉向首座的莫問老祖。
只見老道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講述道︰
「其實,最初听到鏡花出世的消息時,老夫並未有什麼太多的想法。不過自打那大秦國的靈月派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我就基本已經確定,天道門二十年前的大敵,很有可能是鏡花宮的現任宮主!!」
「什麼?!你是說……」
中年劍修猛然反應過來,正要說下去,卻听牟老魔補充道︰
「就是將煉妖塔中所有大凶之獸放出去的那位嗎?」
「正是!」
莫問老祖冷言道︰
「而且據我所知,一人一法,以‘雨靈力’,眨眼之間屠盡下位修士。擁有這種能力的存在,除了那在我眼皮底下被他簽訂了契約的‘天一水蛇’,我實在是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了。」
「難道……」
「不僅如此,根據不久前中州仙盟同步過來的消息,在‘秦國蕭家一夜被滅’事件中,遺跡的殘骸里發現了‘塵灰沙漠’。
在當今天蒼,能掌控‘塵灰之力’的存在,我見過的,也僅有一位。」
「你是說……」眾老祖呼吸一促!
只見莫問最終確信道︰
「不錯,那鏡花宮的‘水靈使’,正是二十年前逃離鎮妖塔的大凶之獸——天一水蛇!而‘塵灰之力’的擁有者,也只有可能是當初被關在這下面負一百層的洪荒凶獸——蚰蜒聖蠍!!!」
「什麼!!!」
眾人驚嘆出聲。別人不知,可他們身為隱門老怪,對這些幾十年前發生的秘聞還是了如指掌的。
「當初,我與衣道友若非聯袂而行、挑在最佳的時機去捕獵那化形期的‘天一水蛇’,要想順利將之捉回,恐怕身上多多少少都得受點傷。
而那‘蚰蜒聖蠍’,就更為可怕!此妖僅憑一招塵灰幻術,就越級擊殺了老夫獨子!!」
莫問提及此事,依然後怕不已。他沉聲道︰
「還好我與衣道友事先從天機閣的玄天老鬼那里購置了一套天階陣旗,否則……憑我二人當年的實力,在那怪物開出妖化後並拼死反撲的前提下,必不能順利將之捕獲。」
「這……」
「竟還有這等事?!」
眾人面露驚疑。只听衣豐老祖總結道︰
「這兩女當年化形期的實力就已如此驚人,而今,通過她們的靈法威力來推測,基本可以確定她們已然踏入了妖族中的‘蘊神期’,與我等實力不相上下!!
你們想想,再過幾百年甚至幾十年,按照她們在鏡花宮內的修煉速度,一旦這些‘靈使’們再度突破,呵呵……
到那時,天蒼之上,還有誰能夠阻止鏡花宮的霸權嗎?」
「這……確實。」
老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知道,衣豐老祖所言非虛。
妖族一旦修煉至渡劫期成為「妖神」……那麼這些人類修士在「神」的面前,將再無反抗之力。
從古至今,最接近「神」的妖獸,無非是太古元年那被記錄在《天蒼神妖錄》里面的「四相聖獸」了。
不過她們早在九千多年前就已絕跡,現在到底有沒有修成神,完全是未解之謎。
而要是讓鏡花宮培養出妖神……
「嘶……」
眾人想都不敢想,立刻統一了陣線。
「我長青劍派願為人類修士提前鏟除此患。」裴正道終于不再袖手旁觀。
「嗯。我血煞教也會出力的。」牟老魔亦是跟了一手。
「我七國仙盟定然全力輔佐各位!」一直未出聲的仙盟盟主——華塵真人,此刻也表了態。
他的修為僅是化神初期,和在坐的各位大手子相比,自是沒什麼話語權的。
風語築大當家——何清先生也趕緊補充道︰「風語築亦然。」
圓桌旁,還有幾位新晉隱門的代表默然頷首表示接受調度。
此刻,莫問老祖終于點了點頭,滿意道︰
「如今,鏡花宮重新出世,其內‘靈使’,已知的就有五人,分別是初代的三大聖使,以及從此塔內被那男子救出的‘水靈使’及‘土靈使’。時隔數千年過去,想必那三大聖使早已坐化了罷。
我等今日請卜老怪請來此作法、付出莫大代價通過‘星象天引術’窺探天機,為的就是將那男子和其麾下靈使的動向測算出來,並找到時機對她們挨個進行捕獲。
只要我們能分散鏡花宮靈使們的戰力,把她們逐個擊破,最後再集全軍之力聯手對付那‘鏡花宮主’,想必這傳自太古的隱門就算再厲害,也還是會敗在我等人類修士的手下!!」
「不錯!」
「嗯,莫門主說得有理。」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開始吧。」衣豐看向卜老怪,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
「好,那老夫,就先為各位鋪個路了!」
只見那白胡子老道一躍而起,直接盤腿坐到了圓桌之上!
他從儲物袋中模出一個圓形的法器,並將之置于自己身前。
眾老祖定楮一看,見是一個類似于小型渾天儀的東西。
卻見那法器無風自飄,邊旋轉邊向外放出點點藍光。隨後,卜天算老眼緊閉,在一剎那之間將自身化神末期的海量靈力全部注入其中!!
「秘法•星象天引術——!!!」
嗡——!!!
一道震耳欲聾的清鳴聲響徹大殿!下一息,眾人駭然地發現,白胡子老道的頭發,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蒼白、並根根斷落而下!他的臉,也在以飛快的速度衰老著,層層皺紋爬滿面額!不難看出,此法消耗的,是修士的大量壽元!!
在天蒼修仙界,有一些涉及到天道的法術,消耗的並非是靈力,而是壽命。而修士的壽命一旦消耗過量,就意味著放棄了突破之機、再也無法更進一步。故若非遇到能讓人抱著莫大決心孤注一擲之事,大多數修士必不會輕易使用這種招數的。
「這……」
正對著他的裴正道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卜老怪猛然一睜眼,如魔怔般抽搐道︰
「鏡花——宮主——名為——陸——靈秋……」
听到這般重大信息,在場所有人猛然起身!!
眾人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下月——中旬——渡劫……」
「什麼……!!!」
莫問老祖與衣豐老怪對視一眼,均是面露駭然之色。
又听卜天算繼續道︰
「金靈——守護——金瑜……」
「正在——前往——太華……」
「水靈——守護——水蓮……」
「即將——坐鎮——靈月……」
「土靈——守護——沙綾……」
「今夜——離開——風花……」
「火靈——守護——炎夜……」
「坐鎮——大陣——內部……」
「鏡花——入口——天山……」
「孤城——守護——初……」
「初……」
「初什麼?!」裴正道追問了句。
「花……」
就在這最後一句話即將月兌口而出之時,在場所有人忽然看到,卜天算的身體猛然一滯!!!
隨後,令人恐懼的一幕發生了。
「啊……啊——呃呃呃啊啊啊啊——!!!不……不——!!!」
在他無比駭人的慘叫聲中,卻見一道藍色的透明狀物體似是受到了某種牽引,從他的天靈蓋里直接被抽離而出!!
眾老祖心知,那正是修士的魂魄!!!
此物不比元嬰,高階修士的肉身若是沒了,還可以通過元嬰重新尋找其他人的軀殼進行「奪舍」,而一旦魂魄被抽了出去,那就是直接猝死暴斃!!!再無存活的可能性!!!
「卜老怪!!!」
「老卜!!!」
見此巨變,莫問老祖和衣豐同時撲將上來!很明顯,這是在施法的過程中遇到了意外。若有辦法讓他停止施法,或許還能有救!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極為模糊的女子虛影浮現在半空當中,雖然無法看清,但不難分辨出,此女有著薔薇色的及腰長發以及蝙蝠模樣的可怖紫翼。
絲絲邪氣轉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她的妖瞳顏色濃稠如血,僅是與之對視一眼就讓人汗毛直立、靈魂都似要被透體吸將出來!!
「呵。」
伴隨著一聲源自天外的輕笑,只見那卜天算的靈魂在眾老祖眼前,被那女子素手一勾,「 ——」地一下,竟直接化為了飛灰!!!
一代化神期隱門老祖,就此隕落。
「這……這怎麼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