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屋外, 周鼎點燃香煙。
他沒有吸,只夾在指尖,任由煙霧裊裊上升。余光隔著玻璃, 悄然瞥向餐廳里坐著的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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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煩這個沈佑堂。
雖然知道沈佑堂交過女朋友, 夏郁不——把他當回事, 但他——是不喜歡沈佑堂自說自話貼上夏郁, 一副跟夏郁關系特別好的樣子。
尤其是那一聲聲「六兒」,听得他格外心煩。
喊那麼親昵干什麼?——
不出夏郁不歡迎他嗎?
這時, 服務員端上了老鴨煲。
老鴨煲熱氣騰騰地裝在一個湯盆里, 上桌時湯——是沸的, 冒著滾滾白煙, 坐著的人都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身體, 沈佑堂的——也搭上了夏郁的肩膀,把他往後拉了拉——
著這個自然又熟練的保護動作, 周鼎原就微蹙的眉皺得更緊。
下一秒,他怔了怔,因為夏郁朝他——了過來。
他沖他飛快地擠了下眼楮, 然後又收回目光,往前坐直,避開了沈佑堂的臂彎, 接著拿出手機,低頭在上面打字。
沒過一——, 周鼎就感覺口袋里震了震,他立刻模出手機查看——
【夏郁︰又忘了?】
這三個字有些突兀,但周鼎一——就明白過來。
頭頂的烏雲頓時散開,他回道︰【沒忘。】
【夏郁︰沒忘就回來吃飯。】
【周鼎︰來了!】
擰滅煙頭,丟掉煙蒂, 周鼎步伐輕快地重新進入餐廳。
他進去的時候沈佑堂正在說著什麼,見他進來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侃侃而談。
這次周鼎沒有再覺得厭煩,反而有種隱秘的得意。
坐在夏郁旁邊又怎麼樣?——搭在夏郁的肩膀上又怎麼樣?喊那麼親密的昵稱又怎麼樣?——
不是只有他見過夏郁的另一種模樣。
周鼎眼簾微垂,咬了口牛肉,目光落在夏郁曲起的指尖上。
只有他知道,夏郁食指上的那道紅痕是他吮出來的。也只有他知道,除了——指外,這樣的痕跡在夏郁身上——有許多很多。
它們每一個,都是他親自印上去的。
用唇,用牙齒,或者——指。
都是他一個一個弄出來的。
這些都只有他知道。
飯桌上。
沈佑堂仍在極——邀請夏郁去他們家過年︰「六兒,你——是在學校覺得無聊你就打——電話,——隨時可以過來接你去我家。」
夏郁咽下嘴里的食物,搖頭道︰「不用了,在學校挺好的。」
「你別覺得不好意思,——爸媽他們差不多除夕才——回來,你甚至直接來我家住到過完年都行——跟——爸媽也說過你,他們對你的印象很不錯,就算他們在家你不也用覺得拘謹。」
「不用了。」
夏郁再次搖頭,「——覺得在學校很方便。」
被再三拒絕,沈佑堂才終于偃旗息鼓︰「好吧,那我有空就過去找你玩。」
「有空不陪女朋友?」周鼎忽然插話。
沈佑堂抬眸對上周鼎的視線,愣了下道︰「她回家了。」
周鼎閑聊似的又問︰「你女朋友哪兒人?」
沈佑堂道︰「蘇城的。」
周鼎哦了聲︰「——家也在蘇城,這里到蘇城開車也就一小時左右,非常近。」
賀新陽策略第六條︰請不——大意地在對象面前拉踩其他一切有可能成為情敵的人!但注意,不能太刻意,最好要不著痕跡!
沈佑堂嗯了聲︰「是挺近的。」
說完他——了眼周鼎,總覺得對方話里有話。可對方又不認識阮欣,能藏什麼話?
沈佑堂一邊覺得古怪,一邊又有些模不著頭腦,干脆說起了別的。
「六兒,寒假你有什麼打算不?」
夏郁搖頭︰「沒,就在學校呆著。」
「那多沒意思,你可以跟——一塊打游戲。」沈佑堂提議道。
「——不太喜歡打游戲。」
夏郁垂下眼,語氣淡淡,「專心吃飯吧。」
察覺到夏郁的不耐,沈佑堂點點頭,終于閉了嘴。
吃過晚飯,兩邊人分開。
外面的天完全暗了下來,——下起了小雪。雪花又輕又小,一落在身上就化了開來。
周鼎去旁邊的超市買了兩把傘,——了夏郁一把。
夏郁——著——里的傘︰「——以為你——跟——撐一把。」
「是很想,但——克制。」
周鼎側頭沖夏郁——了——,又怕被人注意,很快收斂了表情,「——不想讓你覺得有壓。」
夏郁微怔,嗯了聲後垂下眼簾,撐開傘︰「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對,這就是我的回答。」
周鼎的聲音很低,眼神和語氣卻很柔軟,「那天——想了整整一夜,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怎麼想的?」
夏郁撐開傘,拄著——杖往前走,「邊走邊說吧。」
「好。」
夜幕低垂,風里混著雪花,吹在臉上有一點冷。
周鼎並肩走在夏郁身旁,替他擋掉來自西邊的冷風。
然後壓低雨傘,在雨傘的遮掩下側著頭,目光穿過黑夜,直直而專注地落在夏郁臉上。
他聲音極輕,卻極為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喜歡你,是真的很喜歡你。」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是不是覺得有點肉麻?但這是我認真思考過的。」
「不過——克制好——的行為和情緒,不——再——你壓——,也不——再——求你回應。」
「只要你允許我繼續對你好,允許我繼續喜歡你就行。」
回到宿舍,夏郁坐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
很多人說過喜歡他,也有很多人跟他表白過。
從小到大,這張出色的臉替他招了不少桃花,甚至這些桃花里不光有女生,——有男生。
他實在听過太多太多的「喜歡」了。
但這些「喜歡」都沒有在他的心上留下痕跡,他總能很淡定地、很禮貌地拒絕對方,甚至那些跟他告白過的人,他都沒什麼印象了。
但周鼎的表白……
讓他覺得有點不太一樣。
他到現在也依舊覺得周鼎的深情突兀又莫名。
在相處了二十年的家人身上,他都沒有感受過如此純粹又強烈的感情。
而且明明他們一個月之前話都沒有說過,也沒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他關系的開始,是源自他的主動,周鼎一開始的喜歡,也沒有多麼深刻。
到底是怎麼演變——現在這樣的?
夏郁眨了眨眼。
是因為他們上過床嗎?
是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秘密嗎?
是因為關系越見不得人就越覺得刺激嗎?
他想不明白。
他喜歡一切明確的事情,喜歡一切盡在掌控。
可周鼎這個變數……
他覺得突兀,覺得莫名,也實在想不明白。
但似乎……
又並不怎麼排斥。
夏郁長長地呼了下氣。
算了,想不明白就算了吧,反正他現在還不想換掉周鼎。
那就……
再——好了。
再——好了。
「嗡」一聲,放在一旁的——機震了震。
夏郁從思緒中回過神,拿起——機——
【周鼎︰你現在在做什麼?】
【夏郁︰沒做什麼。】
【周鼎︰籃球社里幾個朋友組織了活動,一起連麥看恐怖片,你來嗎?】
恐怖片是夏郁的盲區。
他不太看恐怖片,說不上多怕,但又有那麼點怕,所以每次看恐怖片都得有人陪著才。
【夏郁︰什麼恐怖片?】
【周鼎︰一部老片——,山村老x,你——過嗎?】
【夏郁︰沒看過,嚇人嗎?】
【周鼎︰小時候——著挺嚇人,現在看——好,是巫樂他們突然想回憶經典,所以才把這個老片——翻了出來。】
【周鼎︰你來嗎?】
反正也沒什麼事,又有人一起看,夏郁想了想,同意了。
【夏郁︰來。】
【周鼎︰歪歪1234567。】
【夏郁︰——注冊個小號過去,不出聲。】
【周鼎︰好。】
另一頭,周鼎揚起嘴角。
他開了麥,對yy里的隊友們道︰「等——,——有個朋友也過來來。」
巫樂道︰「誰啊?」
陸思危︰「收到。」
江揚︰「收到,那我去倒杯水。」
賀新陽︰「嘴動艾特巫樂,你回復收到就行了。」
巫樂︰「哦哦哦,收到收到!」
沈佑堂沒有回復,在yy房間里打了個「1」表示收到。
後面很多人也跟著打了「1」。
過了大概三分鐘,yy里跳進了一個白馬甲,昵稱只有一個字母「s」。
周鼎直接——新來的套了個黃馬,然後道︰「——朋友來了,可以準備開始了,待——從5開始倒數,數到‘1’的時候一起點開始。收到的全部在頻道里打‘1’。」
確認全部人都扣了「1」後,周鼎開始倒數,數到1的剎那,yy里的所有人都同時開始播放《山村老x》。
《山村老x》是一部非常老的片——,也是很多人的童年陰影。
甚至論起香港恐怖片,這部片——絕對是很多人第一個想到的。
即使那麼多年過去,當初被嚇過的孩子都長大了,承受能力提高了,劇情也全知道了,可很多人再——是會被嚇到。
沒一——,隨著劇情推進,直播間里就有人開始「斯哈斯哈」的。
賀新陽︰「誰啊?——片——斯哈斯哈也就算了,——個女鬼你都能斯哈斯哈?」
江揚︰「才不是斯哈斯哈,是嘶!哈——,是有大起大落的好吧?」
陸思危︰「草!這個廁所!老——一輩——的童年陰影!」
林凡︰「——的童年陰影是後面那個老頭死的時候,那畫面我一輩——都忘不掉。」
江揚︰「誰不是呢?這個片——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陰影!」
趙修楠︰「哈嘍各位,有誰跟——一樣是一邊放好運來一邊看的嗎?」
周鼎沒有理——yy里的熱鬧,他觀察著那個s前面的那個小綠點。
小綠點一閃一閃的,說明夏郁沒有閉麥,只是不說話而已,他的呼吸還是能被麥收到——
了一——後,他——夏郁發消息——
【周鼎︰覺得怎麼樣?——怕嗎?】
【夏郁︰——好。】
【周鼎︰那就好,怕的話可以關掉。】
【夏郁︰嗯。】
隨著劇情越來越往後,yy里的眾人也越——越專注。
你一言——一語的插科打諢消失,只剩下了不時響起的驚呼和嘶聲。
終于,電影進入了最高朝的部分——女鬼在水池中出現了!
女鬼穿著一襲藍衣,披散著一頭黑色長發,配合著哀怨詭異的音樂,不管是視覺——是听覺,都讓觀眾瞬間被恐怖感籠罩!
「臥槽!」
「——靠——靠——不敢看了!」
「——去!」
「富強文明民主和諧!」
「別怕。」
……
……
在此起彼伏的發言中,沈佑堂莫名注意到了那聲「別怕」。
那是周鼎的聲音,他能認出來。
他點開yy,特意看了眼周鼎前面的小圓點,已經變暗了,好一——都沒有亮起,——來周鼎已經閉麥,否則呼吸也——讓小圓點閃爍。
鬼使神差的,他又——了眼那個叫「s」的馬甲。
s前面的小圓點也暗了。
他想了想,移動鼠標,點開s的信息。
——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號,什麼資料都沒填,明顯是剛注冊的。
沈佑堂微抿起唇,目光沉沉地看著這個小號。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小號是夏郁的。
沒有來由也沒有原因。
他就是這麼覺得。
可如果這個s是夏郁,他為什麼——特地開個新號過來?
就算之前沒注冊過,來了就來了,為什麼一聲不吭,也不跟眾人打招呼?
而且,如果是他,他什麼時候跟周鼎關系這麼好了?
周鼎居然還跟他說「別怕」?
忽然,沈佑堂一愣。
那個叫s的馬甲消失了!
s退出了yy!
沈佑堂又趕緊去看周鼎的馬甲。
周鼎的馬甲倒是還在,只是前面的小圓點依舊是灰色的,已經很久沒有亮起了!
這麼巧的嗎?
心猛地被攥了一把似的,——恐怖片都沒有的心驚肉跳感在這時冒了出來。
沈佑堂咽了咽口水,莫名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
他想給夏郁打一個電話。
不,比起打電話,他現在更想去夏郁的宿舍——一眼!——
是夏郁嗎?——
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