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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命案升級

一樁陰謀的出現,要有首有尾,有過程也有目的。

陰謀之所以叫陰謀,它出現的時候是不知不覺的,外人不認真思索的話,看不出里面挖的坑。

永王府一名小小管事失蹤,對永王而言不是什麼大事。

王府里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管事,下人,丫鬟,背地里瞞著主人干的事情多了,偷模拐騙什麼都有,在這個賤籍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王府里隔三岔五死個人也不算稀奇事,越是荒婬昏庸的主人,家里出事的頻率越高。

管事失蹤,永王仍未察覺出什麼,他只覺得有些羞怒,不知道這個殺千刀的管事究竟犯了什麼王法,又惱于宋根生不信任的眼神,他敢對天發誓,這件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宋根生也很不滿,這種不滿他甚至在永王面前也毫不掩飾。

京兆府直轄長安縣和萬年縣,通常兩縣的治安案件由縣衙處置,但殺人刑事案便由京兆府接手,京兆府的不良帥和不良人都是頗有刑偵經驗的官差,偵辦刑案對他們來說是老本行。

破案的事有了線索,永王府卻說管事跑了,這擺明了是永王故意包庇,宋根生怎會相信?

「永王殿下,莫為難下官了,此事涉及人命,還請永王殿下將管事交出來,莫耽誤了辦案的時機。」宋根生臉色難看地道。

永王的臉色也不好看,努力保持著親王的風度和威嚴,沉聲道︰「宋府尹,本王說過,那個名叫劉生遷的管事真的失蹤了,幾日未回王府,本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管他犯了什麼事,本王斷無包庇案犯的道理。」

宋根生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永王殿下,此案死者是城外一位難民,貴府劉管事有重大嫌疑,城外難民有十余萬眾,若不揪出凶手正法,難民恐將鬧出事端,十萬人若被煽動起來,恐怕已不是小小一個管事能抵命的,為了將事態消弭于騷亂之前,還請殿下顧全大局,將劉管事交出來。」

永王寒著臉道︰「本王再說一遍,劉管事所為本王確實不知情,而且本王真的不知劉管事失蹤多日,我是堂堂天家皇子,怎有閑暇在意府里一個管事的去留?」

見永王仍然辯解不知情,宋根生嘆了口氣,道︰「下官不敢無禮搜查王府,但此案在城外難民營已有了風聲,民憤難息,下官承擔不起,既然永王殿下不知情,而貴府劉管事又不知所蹤,此案下官只好上報刑部,請刑部定奪,殿下見諒。」

永王哼了一聲,道︰「你上報給誰都無妨,本王是清白的,不怕你們查。」

宋根生朝永王拱了拱手,領著京兆府的差役們告退。

宋根生離開後,永王的臉色頓時陰雲密布,揚聲叫來王府另一名管事,冷冷道︰「派人在長安城內外找到劉生遷,查問清楚這樁案子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若果真是他……」

管事心領神會,輕聲道︰「若果真是他,小人知道怎麼做,無論如何不會牽累王府和殿下的聲譽。」

永王點頭淡淡地道︰「嗯,去吧。」

…………

宋根生進顧青的王府根本不需通傳,門口的親衛都知道宋根生與顧青的交情,說是親兄弟也不過分。

離開永王府後,宋根生連官袍都沒換,徑自來到顧青府上。

顧青正在中院與養傷的馮羽聊天,宋根生就這樣闖了進來,馮羽看見了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宋根生便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然後盯著顧青劈頭就道︰「你究竟在搞什麼陰謀詭計?按你的吩咐,我都辦了,但我總覺得你在干壞事,而且把我拉下水了。」

顧青氣定神閑地道︰「我當然在干壞事,而且你確實下水了,怎樣?一頭撞牆以謝天下嗎?」

宋根生臉色一白,哆嗦著道︰「你果然是個壞人……」

顧青悠悠地道︰「作為一個好人,你敢當著壞人的面指責他是壞人,就問你一句,不怕挨打嗎?」

宋根生一驚,頓時乖巧起來,蹲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不吱聲了。

見宋根生乖巧的模樣,顧青有了一種討論哲學的沖動,于是扭頭看著馮羽,道︰「你覺得‘王道’好,還是‘霸道’好?」

馮羽心竅玲瓏,迅速瞥了一眼宋根生,笑道︰「要看對什麼人了,對講道理的人用王道,對不講道理的人用霸道。」

顧青搖頭︰「我覺得,不論對什麼人,用‘霸道’都是非常簡單有效的,看看你宋阿兄的慫樣就知道了,反之,如果用王道的話,此刻我與他應該已陷入無邊無際的爭吵里,各有各的道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氣急敗壞之下,難免還是用霸道來終結這次爭吵,既然如此,索性一開始就用霸道讓他閉嘴,天下太平。」

馮羽笑著再看了一眼宋根生,道︰「顧阿兄所言有理。」

乖巧許久的宋根生忍不住道︰「霸道只可服人口,不可服人心……」

顧青眼一瞪︰「你的意思是口服心不服?」

宋根生肩膀一縮,委屈地道︰「……心服,心服了。」

顧青朝馮羽攤開手,道︰「你看,他口服心服了,霸道果然有用。」

馮羽忍住笑,點頭認真地道︰「顧阿兄治天下有方。」

顧青瞥了宋根生一眼,道︰「行了,莫裝那副慫樣,你倔起來跟驢似的,這副委屈柔弱的樣子裝給誰看?」

宋根生立馬起身,渾若無事地撢了撢官袍下擺的灰塵。

顧青緩緩道︰「這樁案子你也是參與者,今日與你交個底,我要對付的不是什麼永王府的管事,而是永王本人。」

宋根生點頭︰「看出來了。」

「知道我為何對付他嗎?」

「不知。」

「永王名下圈佔土地良田十余萬頃,我欲安置城外難民,推行土地變革之制,不除掉永王,政令無法頒行下去,誰攔我的路,我便除掉誰。」

宋根生若有所思︰「說起來,跟當初圈佔青城縣良田的濟王有幾分相似……」

顧青笑了︰「沒錯,幾乎同出一轍,但我處理此事的法子與你當年不同,你好好看著,看看什麼叫快樂星球……」

宋根生︰「???」

「……什麼叫‘潤物無聲’,如何用兵不血刃的法子解決此事,」顧青朝他惡意地笑︰「可以肯定,我處理此事的法子比你當年高明多了,你當年的法子何止是愚蠢,簡直就是愚蠢。」

宋根生無力地道︰「你已貴為郡王,嘴下積點德吧,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如今的我已與當年不一樣了。」

顧青搖頭︰「看不出你哪里有長進,我只能認為,你如今只是巧妙地將你的愚蠢遮掩起來了……」

馮羽頓時噴笑︰「噗——」

宋根生︰「…………」

要不是打不過他,今日必與他血濺五步。

深吸了口氣,宋根生決定不計較顧青的毒舌,速戰速決結束這場氣人的對話,然後趕緊閃人。

「圈佔土地的權貴人人得而誅之,需要我做什麼嗎?」宋根生緩緩問道。

當年的切膚之痛,令宋根生對那些圈佔土地的權貴十分痛恨,為了除掉他們,宋根生願意違背自己的原則。

顧青笑道︰「今日你領人去了永王府,對嗎?」

「對。」

「永王毫不知情,而犯事的管事也失蹤了,對嗎?」

宋根生恍然︰「是你安排的?」

顧青傲然道︰「整座大唐都城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安排這點小事算什麼?」

宋根生遲疑了一下,隨即堅定地道︰「手段略為下作,但只要目的是正確的,過程可不拘小節。」

「你今日無功而返,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上報刑部,如果有必要,我還會上報大理寺和御史台。」

顧青微笑道︰「按你想的去做,你只是秉公辦案的府尹,對朝堂里的爭斗無視無覺,你的眼楮只需要盯著這樁案子就好,刑部若接了手,你就不必參與了。」

…………

對付永王不僅是為了歸還土地,更是為了殺一儆百,震懾那些無法無天皇子公主和權貴們,為未來的土地變革提前埋下伏筆,所以,這件事的政治意義很重要。

只是土地問題太過敏感,等于一把掐住了權貴們的命門,所以在對付永王這件事上,顧青不能直接拿他圈佔的土地作文章,只能換個毫不相干的理由,以此挑起事端。

宋根生離開後不負所望,當即便寫了公文,直接遞進了刑部。

京兆府尹親自遞來的案子,刑部必須認真對待,尤其是京兆府尹宋根生的背景是顧青,刑部更不敢怠慢,宋根生的公文立馬被送上了刑部尚書李峴的案頭。

李峴看過公文後,嘴里不由一陣發苦。

案子不大,一個難民死了而已,但案子背後的人很麻煩。

一個是當今天子的兄弟永王,一個是背靠顧青的京兆府尹,李峴發現自己誰都惹不起,而此案遞到刑部,已經說明宋根生和永王之間有了矛盾,至少是互相不配合,無法調和之下,案子才升級到了刑部。

京兆府可以把案子推給刑部,但刑部能推給誰?再往上推,只能推給天子了,天子會管這事兒嗎?天子只怕會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一樁命案都要上達天听,要你刑部尚書何用?

簡簡單單一樁命案,李峴已嗅到了政治爭斗的味道,感覺很不妙,偏偏他避無可避。

命案的重要嫌疑人王府劉管事不知所蹤,李峴欲審此案都無從下手,但宋根生遞上的公文他不能不聞不問,于是刑部象征性地開堂,將永王和京兆府不良帥等人都請到刑部過堂詢問。

永王忍著委屈親自來了刑部,京兆府一應偵緝官差也都到場,一番爭論和剖析後,永王拒不承認此案與他有關,而京兆府的官差則一口咬定此案涉及永王府,作案者或許並非劉管事一人那麼簡單。

于是刑部發下了海捕文書,通緝劉管事,最後李峴松了口氣,下令退堂。

該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來如果抓不到那位劉管事,則此案便成了懸案,這樣也好,李峴便不必卷入這場政治爭斗中了。

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豈會如李峴的意?

發下海捕文書的第二天,城外的難民們不答應了。

無端端死了個難民當然不算什麼大事,死者甚至沒人認識他,但若是有心人煽動幾句,情勢便不一樣了。

當天下午,數以萬計的難民齊聚城門外,他們不吵也不鬧,面向城門伏地跪拜,請求官府嚴懲謀害難民的凶手,不可敷衍應付。

難民的命也是命呀。

萬人跪地,場面壯觀且駭人,消息頓時瘋了似的飛快傳遍了長安城大街小巷,城內的百姓商賈們也看起了熱鬧,熱鬧看久了難免產生了代入感,于是百姓們也紛紛聚于刑部官署,請命刑部偵辦,速速將凶手捉拿歸案,為無辜死難的難民報仇。

刑部官署內的李峴頓時坐不住了,他沒想到事情竟然鬧到這個地步,想敷衍都對付不過去了,再拖延下去,事態恐怕會越來越嚴重。

于是李峴非常認真且嚴謹地將刑部偵辦案件的官差都派了出去,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搜集線索,並發函告之長安周邊的州縣,通緝劉管事此人,限時將此人捉拿歸案。

不僅如此,久經朝堂風浪的李峴覺得黑鍋不能自己一個人背,把大家都拖下水才能自保。

于是李峴馬上將案子遞到了大理寺和御史台。

僅僅兩日的功夫,一樁簡單的命案終于被鬧上了朝堂,朝堂沸沸揚揚議論不休,當數以萬計的難民跪在城門外請命,當京兆府和刑部的官員推波助瀾,站在道德和政治正確的制高點為民請命時,事態便不可遏制地越鬧越大。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事情的源頭,永王身上。

這一次,永王想低調都不行了,劉管事不見了,他便是眾人眼中暫定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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